何奇江家住距茶洞15公里处的贵州省松桃县乜架乡张家坝村。17岁那年,他正好在贵州铜仁师范学校读书。那时,刚坐上皇帝龙椅的袁世凯才完蛋得一年多,各地军阀为了争权夺利抢地盘,又展开了一场持久的全面混战。而那时何奇江家虽然只属中产阶层,但由于父亲为人正直,在地方上小有名气,因而被举荐为村级长官。这样的官儿,除了平时要解决地方上的案件纠纷之外,还得为本省军阀派粮派款,抽税抽丁。由于何老性格所致,抽税抽丁竟抽到了张家坝首户张大富家里,这就难免给自己引来了杀身之祸。
这天晚饭后,张大富派管家把村民石维义找到自家客厅里,寒喧之后对他说:“村里又要派丁了,我在姓何的掌握的名单上,看到有你的名字。”
“什么?去年都没抽我,怎么今年倒抽上了?”刚坐下来的石维义听到这个消息,又吃惊地站起身来说。
“去年的皇历,今年还能看么?去年没抽你,那是因为有我们几个老鬼在绐你求情。现在倒好,现在连我家老三也给抽上了,送10个大洋顶数还不行。你看,我还怎能再替你讲话?”
“那——这可怎么办……”听了张大富这席话,石维义一时没了主意,坐下来直发愣。
张大富看到对方的神态,从座上站起,来到石维义身边压低声音说:“办法倒是有,只怕老弟你没胆气。”
“什么,怕我没胆气?豺狼虎豹我都宰过,还说我没胆气!”石维义因对方说出小瞧自己的话而恼火地又站立起来。
“老弟要是真有胆气,那我跟你说……”张大富伸手在石维义肩头拍了拍,让他重又坐了下来,然后轻声地与之耳语。
张大富为了儿子被抽丁的事,为什么找上了石维义,这话还得从头说起。原来,这石维义是乜架地区的猎户之首,他身材高大结实,勇武有力,且枪法特准。在父母早年病逝之后,他只身带着幼小的弟弟以狩猎为生,平日死在他们枪下的飞禽走兽,也不知究竟有多少。四年前,张家坝的山林中,不知从何处窜来了一只一百八十多斤重的大老虎,不断地伤害村里的人畜。兄弟俩艺高人胆大,虽说石维义才18岁,而弟弟才13岁,也决定替村人除此一害。
他们从前并没猎过虎,不过也听人说过老虎的厉害。第一是它的牙齿,“咔嚓”一口,钢条子也咬得断;第二是它的爪子,“啪”地一掌,青石板上绝对得留下深痕;第三是尾巴,老虎尾巴犹如钢鞭,一尾扫来,碗口粗细的松树立成两截;第四是纵跃,老虎一纵之势犹如山石崩塌,百十斤立时变成千万斤,扑在人身上,人莫想有反抗的机会……石维义知道,人们的传说毕竟有夸张的地方,但却也可以根据这些情况来安排猎虎的方法。
这天,他们找到了这只老虎经常出没的山道,石维义让弟弟披上蓑衣,戴着斗笠,掌着刃口朝天立于地上的钢叉,蹲在道旁——他以为,老虎见了人,纵身一扑,落下来时,胸肚必定会落在钢叉的刃口上——他自己则藏于一边,意图在老虎胸肚触及钢叉的那一刹那,朝其头部开一枪,让它立时了账。
兄弟俩等了多时,一阵山风吹来,恶虎终于出现了。可是,这只老虎像是通晓人性,并不像石维义想象的那样一个纵身扑过来,而是先在距石老二三十步左右的地方徘徊观察,过了有一阵,才又渐渐进入二十步左右的地方徘徊。当它渐近到十步之内时,突以电闪般的速度窜上,一口叼住石老二的左小腿,掉头就跑。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石老二的钢叉还来不及倒过来,便被恶虎拖倒在地。但他心里并没糊涂,几次弓起身,想凭借着地的右脚站立起来,以减缓老虎奔跑的速度。但每次都没容得他立上一秒钟,老虎的头只是略微那么一摆,就又把他拖下地来。
看见这种情况,藏在巨石后面的石维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端起枪向老虎追来。老虎拖着一个13岁的大男孩,跑的速度并不很快。可是,石维义原本就与他们隔有一段距离,现在起步晚了一点,且又是端着枪追,身体无法保持平衡,因而尽管用了一身气力,但仍与前面的人和虎相距三十来步远,始终无法接近。
这时,被恶虎拖在地上的石老二,已完全放弃了站立起来的打算。他以背着地,双手持叉,拼命向恶虎身上戳打。但终因年纪小,力气弱,且使不上什么劲来,所以,尽管他减缓了一点老虎奔跑的速度,而对老虎的皮肉,构不成任何威胁。
大概,恶虎此刻的内心也并不轻松:怎么原来不动的死物现在倒活了过来,而且还拿着钢叉戳打自己?不过,他的这点力量并不值得担心,值得担心的倒是后面那拿枪的人。原来虽没瞧见这人的身影,但凭嗅觉是早就闻出来了的,因此先前才不敢大意,发现猎物后,迅速窜上,拖住就跑。如今他追上来了,怎么办?放弃猎物,不甘心;继续拖住猎物,奔跑的速度却又太慢……
现在,在后面追赶的石维义已经是气喘吁吁的了。这倒不是因为他的气力已经枯竭,而是心慌意乱造成的现象。他担心弟弟的生命危险;他后悔没在恶虎窜向弟弟身边以前开枪;他想立时开枪,却又怕误伤弟弟——此时各方都在运动之中,且前面人兽又是相互纠缠着,要是准头稍有误差,后果就不堪设想。但有一点他十分清楚,如果弟弟就此死去,他也不能独活,誓与此恶虎耗到最后一刻……
如此又持续了一会,当恶虎拖着石老二将要离开山道进入松林的一刹那,决定命运的声音爆发了:“叭”地一声枪响,子弹从虎背上方飞过,虽没击中目标,却使老虎停了下来;接着又是“咔嚓”一声,石老二左小腿立断。恶虎的头迅猛地摆动了几下,硬生生地把石老二的左脚掌撕扯下来之后,它才掉转身子,与随后赶来的石维义眈眈相向。
石维义横着空枪,以准备搏斗之势站在离恶虎5米来远的地方,口里高喊着:“快用带子把伤口捆紧!”眼睛却死盯着恶虎双目暴露的凶光,以应即刻来到的恶斗。
几近昏迷的石老二,听到兄长的叫唤,忽又清醒过来,也不顾身旁的恶虎,慢慢解下腰带,挣扎着缠绑左脚的伤处,一俟捆扎完成,他便倒地昏厥过去。
恶虎在扯下石老二左脚掌回身之后,只对几近昏迷的他稍稍瞥了一眼,便迅速掉头瞪视着石维义。只见它,张着带血的嘴,收唇怒吼了一声,随即身子向后一缩,便猛地腾空跃起,向对手扑去。它这一扑,落点真是准极了,正是大口朝着对方的脑袋,两只前爪抓向对方的双肩。可是,石维义也不是好欺的,在恶虎腾空之际,他已抡起枪托,迎头向恶虎击去。谁知这畜牲竟是敏捷得很,身子虽还没沾地,但仍能在空中变换身法。它迎着枪托微一侧头,没等后脚落地,前肢的爪掌便迅速地挟住了枪身,待到后脚落地之时,利齿已把枪托咬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