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到底是人急生智,他又突然想起自己还有腾云驾雾在空中飞行的本事。于是,他一边心里自责着自己的傻冒,一边就向天上蹿。可连蹿了两次都没飞行成功。他知道这是自己心里太过紧张而动作达不到要领的缘故,于是就闭上眼睛,气沉丹田,尽量使心情平静下来。这下果然有效,当三个鬼子拢他身边刚准备突击刺时,他已离地飞了起来。啊,真舒服,真愉快。他低下头,只见三个鬼子站在地上仰视着他发呆,心里更是洋洋自得起来。可转眼一想:糟,他们用刺刀刺不着我,难道不会开枪吗?不行,我还得再飞高一点。
于是,他又拼命挺直身子,想使自己升得更高一些。啊呀!不能再升高了,头上正有一排露天电线挡住了继续上升的路。不行,我得趁他们还没省悟用枪打,赶紧从街心往上升,那儿是不会有电线的。他嗖地一下窜到了街心,刚想再往上升,天哪!不知怎的,那排电线竟像是会移位似的,它们又罩到了自己头上。再窜远一点,可那些电线仍旧罩在头上,并闪着电火花。如是三番,他累得气喘吁吁,当想再上升的时候,他身子非但没能再上去,反而向下掉了数尺。
原先那两个追击他的鬼子,一经发现有机可剩,就迅速抢了过来。其中速度快一些的这个鬼子,竟然抓住了他的左脚跟。蒋奉楠赶紧把左脚猛向上缩,到底还是没被鬼子抓牢实。可是身子老是这样蜷着多累啊,他实在是蜷不起了,双脚刚一松弛垂下,左脚又被那个鬼子攀住了,并且攀的是脚背;另一个鬼子旋即就来抓他的右脚。要是两只脚同时被抓,那后果将不堪设想。他乘着右脚还没被这个鬼子抓牢之际,飞起一脚向他的脸孔踢去,这鬼子虽没被踢中,却也吓得仰面向后便倒。由于蒋奉楠这次发力既猛烈又突然,左脚也同时从另一个鬼子手中挣脱开来。于是,他抓住机会,落下地来向前猛跑。
跑呀,跑呀,但见前面是座小山,他便顺着山路的石阶向上快蹬。上得山顶,举目一看,原来自己竟已逃到了茶洞天王庙的大山门前。这时,他猛然想起,自己的两个女儿是对这天王菩萨许过愿的,况且老蒋伯也曾说过,这天王菩萨还很灵验,于是他迅速向庙门抢去,意由进入求得天王菩萨的屁护。他边跑边喊:“救命啊!菩萨!救救我啊!”到了庙门边,庙门却紧紧关闭着,于是他就抓住门上的大铁环使劲拍打起来,“开门啊!菩萨,救救我啊!你不是很灵验的吗?!”然而,尽管他喊破了喉咙,庙门仍是死死关闭着。
正当他苦苦哀求而庙门仍是不开的时候,他的背后却又有了响动。回身一看,阶沿边竟又露出了那两个日本鬼子的半个身子,他急得胀了尿,就又回身拍门叫喊:“天哪,快开门啊!”声音已带上了哭腔,可庙门仍是不开。
正在这天上无路,地上无门的时刻,蒋奉楠突然记起了莲子溪余老幺临终时说的话:“时代不同了,躲避不是路。”于是,他陡然省悟过来,猛地转过身子,怀着满腔的愤怒,双目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全身抖擞地颤栗着高声号叫道:“老子跟你们拼了!!!”旋即,他返身向两个鬼子兵扑过去。
这时,两个鬼子兵也被蒋奉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他俩猛地一退身,怪事随即就发生了——在这昏暗的混沌之中,两个原本叽哩咕噜说日语的家伙,此刻稳住了身形。狞笑着裂开大嘴向蒋奉楠说起了地地道道的中国话,并还喊出了他姓名:“蒋奉楠,你好生看看,我们究竟是谁!”
蒋奉楠前扑的身子,被这突然产生的怪现象骚扰得略微顿了顿,定睛一看——烟翳中,两个鬼子兵突然变成了两具白骨嶙峋的恶鬼。此刻,两具白骷髅,正无声而凶恶,机械而神秘地向他迎来。蒋奉楠倒抽了一口冷气。没等他把这口冷气吐出来,四只白骨爪便抓住了他的双肩,且指尖深深地刺进了他的肩胛。于是他全身一挺,张嘴发出了一声恐怖的尖叫……
随着自己的尖叫声,蒋奉楠猛地从床上坐立了起来。定睛一看,房门仍是关闭着,那煤油灯亮得也很正常。只是自己的双肩仍在隐隐着痛,一件睡衣被汗水浸得透湿。那被自己惊梦所发出的暴力掀在一旁的妻子,此刻正愣愣地望着自己,倏而就扑入自己怀里哭了起来。
“你怎么啦,奉楠?我这么摇你你都不醒,你们不要再吓我了好吗?要是你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叫我怎么活下去啊。呜……”越素贞一边哭,一边也就唠叨起来。
“别哭别哭,没什么,我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恶梦。”蒋奉楠搂着妻子,再次轻轻抚慰起她来。
“到底做什么梦啊?吓死我了!”越素贞抽泣着再问。
“没什么,我梦见两个日本兵抓我。”
“这些该天杀的日本人!!!”
“睡吧,睡吧,没事的啊!”蒋奉楠重哄着妻子入睡,自己可是再也不敢合上眼睛。
蒋奉楠在8中呆了整整三天,见妻子精神虽然还不太好,但却已开始下床做事吃东西,就挂念起自己店里的生意来。于是他同妻子商量,要她跟自己去茶洞住几天,以换换空气。然而,越素贞却不愿与他同行,说是自己才刚刚参加工作,只几天时间就放假了都等不及,怕人说闲话;况且,现在是学校最忙的时候,怎能说走就走呢。蒋奉楠见她不愿与自己同行,也不勉强她,准备第二天自己一个人先回茶洞去,等她母女俩放假之后再来。谁知他这里还没动身,刘鹏飞和沈崇文就从茶洞赶来慰问他们,并向他们带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这消息使得越素贞立时改变了主意,答应请假同他们一起回到茶洞去。
“何师长是什么人害的。怎么这么突然?”在自己房中,越素贞讶然地向刘、沈二人问道。
“具体情况我们也不太清楚。尸体还没运回来,这么大热的天气,可能是不会运回来了。不过听陈健背地里说,他先回来准备一应物事,过几天,代师长龚百山将亲自来茶洞组织追悼会。现在一切都还在准备当中。”刘鹏飞说。
“何夫人怎么样了呢?她可是个大好人啊,天理怎么这样不公,为什么好人总是这样命苦呢。”越素贞说到这里,鼻子一酸,不由地掉下了几滴眼泪。
“昨天我们去探望过她,人确实憔瘁了不少。她也问起了你,听说莲几的不幸,联想到何师长的事,她还当着我们的面痛哭失声呢。说什么天理,混沌世界,何来天理!”沈崇文说。
“不行,我得去茶洞看看,也好安慰安慰她!”
“唉,说实在话,你自己还得要人安慰呢。不过去一下也好,一个是换一下地方,不要老在这儿独自伤心;再一方面,何夫人对你到底是情深义重,连带我们也沾了不少光,这时也该去看看人家。”刘鹏飞说到这里,又转首对坐于一侧的王剑清说,“剑清,等下你去对分校长打个招呼,替素贞请几天假。就说是我说的。”
“没问题。出了那件事后,大家都一直替贞姐的身体状况担心。学校原本就决定让她多休息几天,是她自己要急着出来做事的。现在让她去茶洞休息,那就更好了,免得在这儿触景伤心。如果学校有什么事要她做,我负责担着。反正没几天就放假了。”王剑清说。
“去吧去吧!我早就这么想了。现在这儿虽说是忙一点,但素贞也没担什么重要事。即使有事,我们也可以帮她完成下来。还是身体要紧。”阮寿筠也忙着插上了话,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又说道,“我看奉楠得在茶洞先租一套房子下来,你那店里是住不得家的。要是放假了,我们大家到茶洞来,也好有个落脚之处。不然的话,大家来了,又得住旅店。如果是这样,时间短还可以;时间长了,光花费就不得了。”
“行啊!前向耀子对我说,西门口莫家那店子要租出来,问我想不想要。我说等来永绥跟素贞商量商量。谁知现在来了之后,竟把这事给忘了。回去后,我再找耀子说说看。”蒋奉楠接上了阮寿筠的话。
“那房子倒是挺好的,虽说矮小一点,但却有两径,平时又可以做点小生意。只是不知道租金贵不贵。”越素贞插话说。
“听耀子说,莫老头只有一个出嫁在外的独生女儿。现在年纪大了,他女儿对他一个人住在茶洞不放心,三番五次要他去跟她一起住,他这才准备出租房子的。这样看来,他就不会把租金看得很重,加上有耀子从中撮合,只要你认为好,保准没什么问题。”
“那好吧,明天我们就去茶洞,先找耀子问问明白。放假后,翠儿去茶洞也是要个住处的,何况还有这么多朋友也要去呢。”越素贞当即就把去茶洞并租房子的事,在此确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