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十岁那天,笼罩在城市上空的雾比平常更加灰暗厚重。几周之前我第二次无家可归。他们也不给你任何告示;就在你访亲甚至去趟超市的功夫家就没了。在我第一个房子所在的地方,现在耸立着一座屋顶带着所谓无边游泳池的摩天大厦,就是那种水漫过泳池边儿,看上去就像没有边似的游泳池。我在广告牌上见过这样的东西,可以理解这是有钱人的最终梦想:一边游泳一边飞翔。
我在一个朋友那儿临时借住,他的房子原属郊区,现在这个地段也已经被市区吞噬了。我三十岁了,可我的生活并没有得到我认为而立之年应得到的相应状态。第一,我的房子没了,第二,我画的画没人愿意买,再有,我已经好几个月没和女人上过床了。得以慰籍的是,我每周去一个中国女孩儿那儿做按摩,她的手十分纤细。每当她的胳膊肘滑过我脊梁骨的时候,我就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戴着口罩,我们去了一家昏暗的酒吧,借我过生日的机会,我们干了好几杯威士忌加柠檬。
“你不是知道我认识切·格瓦拉的一个曾孙嘛,”我朋友说,他一喝醉就吹牛。“不久前他半夜从美国给我打电话,想聊聊他总做的那个有关他曾祖父双手被剁下来的恶梦。”
听到这我突然感到恶心。我说了声对不起,然后飞快地跑到厕所狂吐起来。等我回来的时候,桌子上又有了两杯新的威士忌酸酒。
“我的生活是个僵局,”我跟我朋友说。
他无奈地举起双手。
“切·格瓦拉的那个曾孙梦到他曾祖父的双手被泡在盛着甲醛的泡菜瓶里。总是这个梦。什么意思啊?”
第二天早上的雾还是那么灰暗浓厚,就像给大地罩上了个屋顶,使白天变得像昼夜一样黑暗。为了不让自己闲着,我走去超市买了一大棵卷心菜。
回到我朋友家后,我把菜放在灶台上,就像以往无数次那样,也不知在哪个房子里,放过不知道多少棵卷心菜。我正准备从中间一刀切下去,这时我突然发现了它的美,这种感觉是我原来从来没有过的。她就躺在那儿,形状完美,色彩青翠,浑身透着健康的光泽。我朝外望去,外边灰蒙蒙空洞洞的,我再看卷心菜,她仿佛把世间所有的色彩都融于一身。我虽然知道,但却很难想象荷兰的空气曾经清新过。我时而琢磨勒伊斯达尔、梅资达克和科尔奈勒画中的天空,可它们就像我无法破解的密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