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袁术,又见刘表,仰人鼻息的日子不好过。再加上跟刘表素有往来的叔叔诸葛玄已经去世,人走茶凉,看透了世态炎凉的诸葛亮决定用自己的肩膀支撑起这个已经失去了父母、叔叔,连哥哥也已失去音讯的残破家庭。于是,在听完诸葛玄在荆襄的故旧们不咸不淡的几句哀悼和问候之后,诸葛亮就带着一家来到刘表治下的南阳郡开荒耕种,以维持生计。毕竟,努力地在乱世活下去,才能等到有所作为的时候。
虽然此时的南阳郡北部依旧偶尔会遭遇老冤家曹操的战火,但随着曹操与袁绍对北方霸主地位争夺的逐渐白热化,直到208年7月曹操一统北方南下进攻刘表之前,南阳郡在刘表的治下维持住了相对安全的状态,甚至几次趁曹操势力无暇南顾之时展开了一些反击。当然,这些小的战果因为刘表年事已高,早就失去了没有争霸的锐气而并未取得实质性的胜利,也正因如此,南阳郡一直安稳并将继续安稳下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看着自己两个幼弟每日里在田间辛勤劳作的样子,诸葛亮的两个姐姐共同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嫁人,而且要嫁荆州的豪门大族,也就是今天常说的官二代和富二代。经历了几次死里逃生经历的她们考虑得很简单,只希望用一桩好婚姻既减轻家里的负担,又能够对亮、均两兄弟有所关照。但作为一个没落的门第,又无父兄张罗,曾经的诸葛氏声名再盛又有什么选择权呢?于是,诸葛亮的大姐嫁给了刘表的文官左右手蒯良、蒯越的弟弟蒯祺,而二姐则嫁给了荆州名士庞德公的儿子庞山民。庞山民其人,历史上没有太多的记载,或许是因为他早早就离开了人世,或许是他的事迹被其父乃至其弟庞统的光芒遮住;至于蒯祺的记载也语焉不详,既不见对诸葛家有什么照顾,也看不出诸葛亮对这位姐夫有什么好感,甚至蒯祺更是直接死在与刘备大军的交战中。综上的观察,我们很难把这样的两桩婚姻理解为美好幸福的姻缘。自此以后,年少的诸葛亮就和年纪更小的弟弟诸葛均,独立地开始了农忙种地、闲暇读书的生活。
就在这段如同寻常农夫的日子,诸葛亮在平淡生活里不经意的一些技术改造工作,使得后人给他戴上了一顶发明家的帽子,比如他利用耕种的闲暇时间,成功地在前人的科研基础上对尚未普及的灌溉水车进行了改造,这项农业发展领域的技术革新其后被诸葛亮大规模推广传入了荆襄、蜀地和南中,并在其后的隋唐时期应用在了全国范围,被后人称之为“孔明车”。就在诸葛亮改造了水车的十几年之后,曹魏政权里一位职业发明家马钧与诸葛亮不谋而合,对宫廷使用的新型“翻车”进行了升级改造,研制出了小孩子也能灵活操作的龙骨水车。凑巧的是,在未来的军事发明领域,诸葛亮还在连弩等兵器的研发上与发明家马钧有所交锋,如果说在三国时期的发明领域的各种创新也是一场战争的话,那这位马先生还真的堪称是诸葛亮人生中的第一位劲敌。
晴天耕种,雨天读书,听起来似乎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后世有无数名人雅士,都对诸葛亮躬耕陇亩的这段经历表示心向往之,却不知诸葛亮的“晴耕雨读”,与已经为官多年小有积蓄、雇有各种仆佣种地的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相比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而读书这件听起来简单的事情,对诸葛亮而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个年月没有九年义务教育制度,且不说诸葛亮交不起从孔老夫子就开始收取的学费问题,单是一个流亡而来的外地户口身份,就决定诸葛亮不可能在年少时获得较为系统的经学教育。好在由于荆襄九郡的最高领导刘表本人喜好学问,且极少卷入中原的战乱,吸引了不少从首都前来避难的各学科的专家和学者,更是从战火中保全了无数的著作典籍。而年轻的诸葛亮,便从各种能搜集到的书籍开始着手,根据叔叔和哥哥曾经讲授的一些相关内容,展开了独树一帜的“诸葛式”学习。经过几年艰苦卓绝的自学之后,诸葛亮因见解独特而被荆襄的学术领袖庞德公和司马徽收入门下,其中那位因评价人公正写实而被比喻作“水镜”的司马徽老先生,在谈到诸葛亮自学的学习方法时感慨万千:“大家读书之时,都是把书里的一字一句口读心诵,背得滚瓜烂熟,而诸葛亮却只粗略地翻看每本书的主要内容,就能找到并记住自己需要的东西,一点时间都不浪费。”
诸葛亮自己在一篇短短的学术小论文《论诸子》里对这种学习方法的成因做了总结:“老子的道家学说,对平时的修身养性来说自是极好的,但面临危难之时却发挥不了任何作用,只能坐以待毙;商鞅的法家学说,可以让官吏们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但是用严刑峻法去教老百姓提高道德水准,只能适得其反;苏秦、张仪是春秋战国著名的纵横家,以巧言辩论而知名,擅长劝说和干扰国与国间的重大决策,但是因为太过油滑、反复无常,没人敢和他们签订盟约,也没有人相信他们所发的誓言;屡战屡胜的白起,能打下城池,却不能治理和安定百姓;能谋善谏的伍子胥,擅长打败敌人,却不懂保全自己的处世之道;跟人约会在桥下,下暴雨抱着桥柱子被洪水冲走也要继续等下去的尾生,在信用方面无可置疑,却是个不知随机应变的呆子;还有人遇到好老板的话还能一展抱负,老板一换就缩手缩脚,什么都干不成;现在听说有个叫许子将的人,经常做一个叫‘月旦评’的华山论剑兵器谱排行榜,或许对人物的评价都很客观,但这种行为明摆着是要引人相互争斗、自相残杀,连他弟弟跟他都合不来。我认为人世间没有绝对完美无缺的学术观点,所以要扬长避短地去学习,而不是心怀门户之见,死学一种,只有集百家之大成才能有益于己、有益于人、有益于世。”诸葛亮博采众家之长的作风,使得后来无数门派都争抢这位学术天才为自己的门人,甚至在道教的重要典籍《仙鉴》中,也记载了诸葛亮在司马徽的介绍下问道于灵山、武当,从师于“丰玖”和“北极教主”这两位道家代言人学习韬略、兵法,甚至仙术、道法的事迹。
不管怎么说,诸葛亮的求学之路随着得遇名师指教,总算是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身边也开始多了各种形形色色的同学和朋友。本着“高干子弟一定要接受最好的教育”这一准则,荆襄地区全部豪族大户的子弟也大多托上各种关系拜在了庞德公和司马徽这两位著名导师的门下,当然,来不来上课、写不写论文、出不出成果这些问题,两位老先生因为心知肚明这些人的水准,所以只要交学费,别的什么都不问。当时荆襄九郡最有名望和权势的蔡、蒯、黄、庞、习、杨、马、向几家,或与刘表本人相交莫逆,或者在荆襄有着较大的名声和财力,他们的子弟连老师都不敢怎么管教,走到哪里更是被出身寒门的子弟们众星拱月一般,巴不得与其中一两位出手阔绰的相识,以图自己日后事事能有所助力。诸葛亮却没有这样做,每次去老师家拜访,往往一个人前去,长时间拜于庞德公床上聆听教诲,庞德公也习以为常,给这个爱学习的特别学生开了不少“小灶”;跟同学相处,诸葛亮也只是与庞统、马良、向朗等几位性行端正而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多有交往,其后相当一部分大族子弟也为诸葛亮的才学所折服,此后也成为了随诸葛亮一起加盟刘备的重要班底。
与诸葛亮同时从外地前来荆襄避难的,既有不少名流大儒,更有一些豪侠义士。诸葛亮在中年之后还念念不忘的几位“穷朋友”,主要是石广元、崔州平、孟公威和徐元直四人。这四位的年龄都比诸葛亮大很多,像崔州平是京城大族之后,本人也曾官居要职,现落魄逃难在荆襄,而徐元直则本名徐福,年轻时因剑术超群,以侠客自居,因帮人打抱不平杀了人,便改换名字为徐庶隐居荆州,但诸葛亮与他们的交往却丝毫感受不到年龄的差异,几人经常一起从早谈论到晚,在诸葛亮简陋残破的草庐里抱膝长啸。诸葛亮有一次和四人半开玩笑地说:“我会看面相,你们几个以后都能做到省长、市委书记的官职。”几人纷纷表示不信,追问诸葛亮,让他看自己以后会如何,诸葛亮却笑而不答。其实即便诸葛亮不答,这几位朋友对诸葛亮的才能心里也是有数的,诸葛亮在求学之时,往往自比春秋战国时期的著名将相管仲和乐毅,同学们都笑他不自量力,而这几位却是打心底里赞同。
管仲是春秋时期齐国的宰相,从俘虏的身份一夜之间当上一国之相,并辅佐齐桓公成为“春秋五霸”之首;乐毅则是战国时期燕国的将军,以弱小之国,促成五国同盟,并率领联军与强大的齐国交战,连下七十多座城池,齐差点因此而亡国。诸葛亮以这两位来自况,自然是已经有了一定的底气。《三国演义》的作者罗贯中老先生却认为这两人跟年轻的诸葛亮还没法比,更是借“水镜”司马徽之口比诸葛亮为“兴周八百年之姜子牙(姜尚)、旺汉四百年之张子房(张良)”。
本节结语
诸葛亮在《出师表》里说到:“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本是为了迫于无奈的谋生手段,却不想因为他后来出了名,这躬耕的地方就被南阳襄阳两地争来抢去,从诸葛亮去世之后不久的东晋就开始一直绵延至今,打了无数的笔墨官司。清代道光年间有位湖北襄阳人顾嘉蘅,不巧就来到了南阳做知府,还都逼着他要在武侯祠里表个态,于是顾知府两边都不得罪,留下了一段著名的楹联:“心在朝廷,原无论先主后主;名高天下,何必辨襄阳南阳”。其实,一个历史名人在哪里生活过并不重要,攀附名人倒不如弘扬其精神,仿效其为人,单拿历史名人来做自己城市的标签和“经济牌”,恐怕将被古人今人一起耻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