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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繁华弦动

仙雾山,究竟是神秘的魔域,还是掩藏在可怕传说下的仙境?如果是昨天,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可是,在给了她一连串的惊吓之后,这些人又“嗤”的一声撕破了那层蒙在她眼前的窗户纸,把真相一下子全部摊到了她的眼前——

所以现在,她知道了那两个年轻公子就是“苍云阁”的主人——卫祺和卫涵。她醒过来第一眼见到那个有着温文笑容的,是卫涵;那个“双头”的所谓“怪人”,其实只是一对身体天生就长在一起无法分开的孪生兄弟;至于那个没有双眼的妇人——也就不过是一个双目失明的仆妇而已。

而昨天,当她登上高台呆若木鸡地站到卫祺面前的时候,他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从她零乱的头发、愣愣的表情,一直看到她露出长裙下摆的一双没穿鞋的光脚。然后——他突然笑了起来。

现在想起来,当时在卫祺眼里,她大概不是像个白痴就是像个花痴。要不,就是白痴加花痴。

双手撑颊懊恼地叹口气,目光却又不自由主地落到了站在窗台外的两兄弟——大庆和二庆身上。

“卫姑娘,醒啦?”发现了她注视的目光,大庆露出一个忠厚的笑容。表情里有几分小心翼翼,似乎是怕吓到她了。

“是啊,你们都起得好早啊。”卫蓝铃也笑笑。目光不自然地落到他们身上,然后又礼貌地别开脸。

她从来不知道,有人天生会长成这样的——他们有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和完整的身体。但是,自腰腹间的一侧却是完全粘连在一起的。两个各自独立的人,但永远也没有办法分开……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个仙雾山上……似乎充满了神秘……

——不远处的草坪上,卫祺和卫涵一青一白的两条身影正在翻飞交错着。卫祺空着手在卫涵蛟若游龙的剑光中灵动地穿梭回旋。卫蓝铃撑着脸颊的手渐渐放了下来,几乎是目眩神迷了。不知是为着这两个人而沉醉,还是为了武功本身的沉醉。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那两张俊美的脸已经近在眼前了。

卫蓝铃怔怔地眨眨眼,有点赞叹地低吁了口气。回眸间,无意中触上卫祺的目光,却看到他的唇边忽然勾出的淡淡笑意——

他一定是想起昨天她那个狼狈的样子了。

这个念头一闪,卫蓝铃的颊上立即飞出一层浅浅的红晕。

“卫姑娘可有用过早膳?”卫祺冲她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他一边接过卫涵手里的剑递给旁边的大庆,一边吩咐卫涵:“进去把汗擦擦。别着凉了。”

“卫姑娘,我失陪一下。”卫涵微微颔首,依言进房间去了。

“你们的武功——很高啊!”卫蓝铃眨眨眼看着卫祺,完全是行家的口气。

“你懂?”卫祺挑挑眉,像是有些意外。

“族里的男子从小都习武的啊!据说,又是传下来的族规。”她撇撇嘴,还不大会,也没有意识到要掩饰语气里流露出的不屑,“我不会,不过看得不少。虽然我很讨厌这些乱七八糟多如牛毛的规矩。不过——这个规矩倒是挺好的。至少,还能强身健体。”

“是吗?”卫祺的声音沉了一下,顿了顿。目光缓缓掠过她的脸,停在了半轮红日栖身的云端,语气里泛出别样的悠深意味:“数百年了……卫氏的族人,遵守这些不知所云的族规遵守得很辛苦吧?可是有些事……”静默了很久,他却没有说出下面的话。

“你也是我们奉剑卫氏的族人吧?”卫蓝铃偏着头突然说。

“嗯?”卫祺回过头,露出个询问的眼色。

“因为你说话的口气和族里年纪最长的乔爷爷好像——你多半不是他儿子就是他孙子。”她一本正经地说出来。

卫祺看着她亮晶晶的大眼和促狭的表情,心底忽然涌出一股久违的带着童真的宁静温馨。到达唇边的时候,也就化成了会让小姑娘看得呆住的笑意。他伸出手,轻轻地替卫蓝铃取下了一只从耳朵上松脱下来挂在发间的耳环。淡淡的珠光在手指间停驻,也让卫蓝铃看到了他手腕上系着的白色丝巾,以及他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触鼻的淡香。

“谢谢。”卫蓝铃的脸又红了。取耳环的时候,他一根手指碰到了她的脸。只轻轻的一下,但那种温暖的触感却让卫蓝铃仿佛被烫了一下。忍不住,又低低地补上了一句:“你身上有股很淡的香味,很……特别啊……”

“苍云阁的人,身上都有这股香味。那是因为有这个——”他弯下腰伸手在窗下的台阶边拂过。缩回来的时候,指尖夹着一株碧绿的小草,“这是这山上特有的一种香草。我们的房间里,平时都熏着这个草叶制成的香。你要是多待上几日,身上也会有这种味道的。”

他把草叶递到卫蓝铃手上,“这个拿去。晚上放在枕边,可以凝神静气,帮助睡眠的。”顿了顿,他又接着道:“你进山从遇到夜那日算起,已有三日了,也该下山了。否则家人会担心的。”温和且云淡风轻的语气,但确实——是在下逐客令了。卫蓝铃愣了一下,没料到他会说出这句话。半张着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接口了。

卫祺也不待她回答,举起手击了两下掌。双庆兄弟立即闻声走了过来。

“你们送卫姑娘下山。”他很简洁地交待完,随即退后一步。大庆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张黑色的丝巾,向着卫蓝铃走了过来。

“你们……要干吗?”卫蓝铃的嘴张得更大了。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卫祺会突然改变了态度说赶人就赶人。

“这里毕竟是剑族人的禁地。任何人——都没有第二次上‘苍云阁’的机会了。”卫祺的声音温润如水,也平淡如水。

“你们要蒙住我的眼睛送我下山?就是说——我再也不能上来了吗?”卫蓝铃抬了一下手,但没有反抗,任由双庆把丝巾系到了她眼上,“那如果……我还想上来看你们呢?”声音略带迟疑,飘出几分怅然的味道。

“你下了山,就不会记得你曾经在仙雾山上见过我们了。”

卫祺低低地吐出了这句话。他举起右手,轻轻拂了拂卫蓝铃额前的刘海,食指掠过她眉心的时候指尖冒出一簇淡淡的灵花——

“不,我一定会记得你。”卫蓝铃也低低地、但坚定地说。声音中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憧憬,“京城来的商队里的人都讲,在那里,有着很多丰神如玉、出身不凡的贵公子。我虽然没有见过……但我想,大概就是你……和卫涵这个样子了吧?”

“——京城来的商队?”卫祺的手顿住了。

“对啊。我进仙雾山,就是为了找虫草啊。那些商队的人用很高的价钱在收这个呢!”

“京城来的……”

卫祺神色动了动,把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手停在她的额边,指尖上的灵花瞬间熄灭了。

“是啊……商队每年经过我们这里两次——他们走的地方多、见到的东西多,也常跟我们讲起外面的那个世界。如果可以,我真想和他们一起去看看外面的天高云阔。”语调一下子高了起来,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向往与兴奋。

卫祺默默地听着。他审视着小姑娘脸上的表情,目光中透出怜悯、悲哀和一些复杂沉重,无法让人读懂的神色。

沉默了很久,他才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叫出卫蓝铃的名字:“蓝铃,能帮我做件事吗?”

“好。”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卫蓝铃点点头。

“下山之后,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山上的一切。包括‘苍云阁’、包括我们、包括你在山上经历的这几天——”他拉起卫蓝铃的手,把一个东西放到她手心。卫蓝铃摸出了那是一个锦囊,还带着一股和卫祺身上一模一样的香味。“这个你拿着,一旦有外人进族里,你就在午夜子时的时候,在仙雾山脚下上风的地方点燃这个锦囊里的香。夜自然会下山来接你。记得——不论进来的是什么样的人,你都要按我说的做。”

“还有……”在她开口询问之前,卫祺又补上一句,“你愿意按我说的做,愿意相信我吗?”

卫蓝铃再一次重重地点头。

“那就别问为什么。也许……”他的目光在卫蓝铃脸上停留了很久,仿佛透过她在看着什么遥远的东西。然后,才无声地叹口气:“……很快,我们就会再见面了。”

“祺……为什么不消掉她的记忆?”等双庆带着卫蓝铃走远了。卫涵才走到卫祺的身后,轻声地问着。

“你能闻到吗?”卫祺缓缓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风里,好像有些莫名的味道。或者——真的是山雨欲来了……”

夜深了。卫蓝铃了无睡意地坐在梳妆台前,心里总有种莫名的思绪像潮汐一样反复地涌动——不激烈,却也不肯停歇。

他修长的手指触到她脸的时候……是温暖而轻柔的……

他把香草放到她手上的时候……是浅笑着的……

他说:你要多待几日,身上也会有这种香味的。这个拿去放在枕边……

他问:蓝铃,能帮我做件事吗?

仙雾山、苍云阁、双庆、兰婶,还有卫涵和……卫祺。

这三天来的经历,似乎徘徊在梦境与真实之间,让她难以分辨……

轻轻的敲门声,毫无预兆地响起,也敲醒了她的恍惚。

“蓝铃。”门外沉稳的声音,让卫蓝铃立即听出了来人是她的父亲,奉剑卫氏的现任族长——卫钏。

“爹?”她有些诧异地打开门,不太明白卫钏为什么会挑这个时候来她的房间。

“你还没休息?”

卫钏到桌前坐下,神色如常,但卫蓝铃看出他是有话要说的。

“还没有。爹是不是有什么事想问我?但说无妨。”她在卫钏对面坐下来,也不拐弯,直接地问出来。

“你——是不是上仙雾山了?”是问句,也是肯定的语气。

卫蓝铃注视着他的眼睛,迟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爹就是要问这个?”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进入仙雾山的事,我也知道——你们是为了去找虫草。可是蓝铃,仙雾山是族里封闭了数百年的禁地,如果没有一个真正需要的原因,是不可能一直持续到今天的。有些事的真相必须埋在黑暗中,所以你也不要总是试图去碰触它的封印——明白吗?”

“那——理由呢?”卫蓝铃眼底划过明亮的光芒,反问卫钏,“爹,我不是个不讲理不知轻重的人。只要给我一个‘不得不’的理由,我就一切都按照这个‘不得不’的族规做——你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我不能。”卫钏摇摇头,“如果可以,我也想要知道那个理由。”

“爹——”卫蓝铃的语气里透出和她气龄不相称的沉重,“我们一族人,在这个山谷里禁闭了数百年了——即使是牢里要被终生监禁的犯人,也会知道他为什么要被关起来。可我们呢?我们既然什么都不能知道,又为什么非要死守着这些族规?”

“蓝铃,仙雾山是属于‘妖仙’的。那里不是我们该涉足的地方。”

“妖仙?哈,那就更可笑了。一个永远不敢见光的黑影子,每年在我们眼前出现一次,我们就得把它奉若神明?它为我们做过什么?我所知道的,只是关于它的一个个可怕的传说——它是山魈!它吃人!族人们世世代代以来扔在‘潼灵涧’的小孩有多少了?从来没有人在里面找到过尸体!”

“蓝铃!”卫钏的脸抽搐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祭台火光下那张空洞的“脸”。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心底升起,“你没有真正地接触过妖仙,你不知道它的可怕!是,你说的都是事实,可是无论如何,妖仙确实栖身在仙雾山上!不管它到底是什么,它都是我们应该远离的!你听到了吗?”

“爹……”卫蓝铃后面还想说的话,全被噎住了。因为她真的从卫钏的脸上读到了深深的恐惧。

“算了,你先睡吧。明日商队就到谷外,你又要忙了。好好休息。”卫钏也知道自己失态了。他捏了捏眉间,然后略显疲惫地站起身来,拍拍女儿的肩便转身出去了。

“仙雾山……”卫蓝铃独自静静地在桌前坐了很久之后,又一次念着这三个字。只是心境——和卫钏是完全不一样的。

摩挲着手中的香囊,表面锦锻细腻柔滑的质感,仿佛就是他修长的手指碰到她肌肤的触感。嘴角带着笑,她双手交握住香囊抵在眉心,猛地仰面倒向床榻上,心里泛起一丝丝的甜——她知道,她又有了另一个要冲破那层禁锢的理由了。

从次日的清晨起,整个卫氏的族人就全体沉浸在一种喜气洋洋的气氛中,几乎不亚于过年。

这天是商队到来的日子。早早地,十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就精赤着上身站在了“一线天”的大绞盘旁边,等待着族长的一声令下,放下这座唯一能帮他们连接外面那个世界的吊桥。

卫氏一族居住的山谷,地势很奇特,四面都是郁郁葱葱的高山。但每座山向外的一面,却又都不可思议的全是刀削斧斩般的万仞绝壁。唯一能与外界相连的,只有西南面一处缺口。但口外,却横着一条宽达十数丈,深不见底的深壑。

于是,为了保留一条通向外面的通道,卫氏的先人们便在沟边建起了一座可以横跨两岸的吊桥。桥由一个巨大的绞盘带动。每当要放桥的时候,便要十个壮年男子合力转动绞盘。而这个地方,也有一个奇怪且名不符实的名字——“一线天”。

而更为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人能想明白——当年卫氏的先祖们,又是怎样渡过一线天进入山谷的?

日正当中的时候,商队已经照惯例停在了沟边。

看到卫氏一族的人出现在对面,领队立即提高声音大喊:“我们都准备好了——你们可以放吊桥了!”

族长卫钏点点头,做了个手势——

随着沉重的“嘎吱”声响起,原本竖立在山边的吊桥一寸一寸地倾斜下来,有些笨拙地向着深沟的另一端缓缓靠近。最后,“砰”的一声巨响,桥身微颤几下落到了对面的山崖上,扬起一片飞散的尘土。

卫氏族群中爆发出一阵被禁锢很久之后重获自由的欢呼声,一群年轻人率先踏上吊桥向商队这边跑了过来。崖边瞬间就成为了一个简单但热闹的交易市场,商队的人和卫氏的族人们互相打着招呼、谈着价钱,也交换着各自需要的物品。

“蓝铃啊——”领队一眼就看到了不紧不慢走在人群后面的卫蓝铃。远远地冲她招招手。

领队姓兰,五十来岁,微胖。总是笑脸迎人,有点团团富家翁的样子。和卫氏一族打交道已经三年,算是很熟识了。

他的身边跟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厮。瘦瘦的,很灵活的一双眼,盯着卫蓝铃骨碌碌地转,“这个姐姐好漂亮啊……”小男孩看了卫蓝铃半天,终于忍不住悄悄嘀咕了一句。

他背着双手站在那里,满意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的热闹非凡的场景,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微笑。

然而,当他的眼光转到左前方某个地方的时候,却蓦然间一个激灵,失声惊呼:“——那是谁家的孩子!?快些抱开!小心被马踢到!”

那个地方是这个临时集市的外围地带,停着商队的车马和随行物品。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孩子不知何时离开了父母身边,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站在一匹马的屁股后面——这个从未见过的生物大约引起了他的高度兴趣,他正伸出手,想要试着去拽住马不断左右摇晃着的尾巴。

“——大人呢!快把孩子抱走!”兰老板着急地大吼,连忙拨开人群就要跑过去。无奈四周实在是太过嘈杂拥挤,他的声音几乎完全被淹没了,根本无法传到那边去。

卫蓝铃闻言一惊,从画卷中抬起头,瞬间也变了脸色——

“不要!”这时候,孩子尚挤在人群中的母亲也发现了孩子所处的情况,又惊又急地痛喊出声。

——但已然来不及了!

不懂事的孩子先侧头“格格”地笑了几声,然后突然就用力地往下一扯——马儿吃了痛,长嘶一声惊跳而起,调个头扬起前蹄就向着孩子头顶上直踏过去了——

“天哪!”已有离得近的人看到了这边的情形,发出参差不齐的惊呼。

然而,就在马蹄快要落到孩子头上的前一刻,打斜里猛地蹿出了一个瘦小的人影,就地一滚一把把孩子拉进了怀里。马那重重的一蹄,也就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右腿上,一声痛楚的惨叫从他嘴里传了出来——

“啊!是四方!”有眼尖的立即认出了跳出来护住孩子的人。

“伢子!”孩子的母亲此时也终于冲到了他们面前,惊恐地把孩子揽进了怀里。

“小兄弟怎么样了?你这做娘的也太不小心了……”

人群一下子围了过来。七嘴八舌,有人在关心地询问四方的情况,也有人在责备做母亲的粗心。

“没想到你这小子关键时刻这么有种。不错,像是跟我的人!”兰老板分开人群,惊讶而赞许地在他面前蹲下来,显然没料到四方会这么做,“——如何?你怎么样了?”

“老爷,我的腿……大概断了……”四方坐在地上,惨白着一张脸,稍一动弹就痛得冷汗直冒。

“别动,我来看看。”卫蓝铃伸出手,轻轻地在他腿上熟练地捏着。每捏一下,四方就忍不住地痛叫一声。

“——看来真的是断了。”卫蓝铃皱起了眉头,“这条腿至少也得休养一两个月不能动了。”

“这……”兰老板一下子愣住了。

“这下麻烦了——我们两天后就要回京城的啊。现在四方弄成这样了,要怎么走啊?”

“这个……”兰老板迟疑了一下,然后无奈地苦笑,“这个问题可真的把我难住了——”

“这个问题一点也不难。”卫蓝铃截口道,“把四方留下来在我们这里养伤,等伤好了再回京城——你们谁回村子里去抬个软兜之类的东西来?”

她说得极为自然。却换来了背后的一片沉寂,和无数道震惊的目光。

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一说出口,就好像突然间有种无形的物质在所有人的头顶上展开来,扭动着把空气绞作了一团。

——奉剑卫氏居于山谷中数百年,族人们与外界或者还偶有往来。但若要外人进入族里,却是从未发生过,也绝对不充许的!

“蓝铃——这话可不能随便说。这事也不是你能做得了主的。”片刻之后,卫氏一族中一个双鬓斑白的老人沉着声音缓缓地提醒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蓝铃,我知道你们的规矩。我看……还是让四方跟我们走吧,大不了让他一路上坐马车。”眼见四周气氛的异常,兰老板出来解围。

“兰老板,奉剑卫氏虽然是一群怪物——可是,倒还不至于怪得不近人情。不管怎么说,四方是为我们的孩子受伤的,我们有责任照顾他到复原。”卫蓝铃站起来,坚持着。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有没有人愿意和我一起把人抬进去的?”

又静默了片刻,刚才那个孩子的母亲把孩子递到旁边的人怀里,站起来说:“我和你去。我回去找东西来抬人,顺便把我孩子他爹叫过来帮忙。”说完,她就转过身快步地往桥的另一端走去了。

卫氏一族的人群中,一个中年男子皱皱眉,给他身边一个女孩子打了个眼色。女孩子点点头,悄悄地离开人群也踏上桥往村子的方向跑去了。

所以,当孩子的父母一起赶回来的时候,发现情势已经又有点失去控制了——

从来不参与交易活动的族长卫钏破天荒地出现了,面无表情地看着卫蓝铃负手而立;卫蓝铃则一脸的不驯,像匹刚冲出栏的小野马一样昂着下巴和他对峙着。

“你是我的女儿,但并不代表你就有任意违反族规的权力。”卫钏语气并不重,但话已经算是说得很重了。

“我只知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卫蓝铃也不因为对方是她的父亲又是一族之长而有丝毫的相让。父女两针尖对麦芒,几乎就要火花四溅了。

“卫族长——”兰老板脸上一惯的世故笑容有点挂不住了。他看起来很想讲点话出来缓和下紧张的气氛,但张开了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连四方都有点傻了。畏畏缩缩地坐在地上,偶尔抬头瞟他们一眼,然后马上又垂下头,看起来不安极了——他显然是没想到事情会因为他而弄成这个样子。

“卫大族长,请你告诉我,我们是不是要看着四方拖着这条断腿上路,然后从一个健健康康的少年变成个残废?就因为他脑子不开窍,救错了人?所以他活该倒霉?”

“蓝铃!”卫钏重重地叫了声。卫蓝铃的咄咄逼人已经超出了一个晚辈对长辈的应有态度了,更何况,她面对的还是卫氏一族绝对权威的族长。

“我没有说过不管他。他救的是我们的孩子,基于任何理由我们都有责任照顾他。但是不是一定非进村不可!也可以有折衷的办法——比如在这里搭间临时的小木屋,留个人下来照顾他一直到他好了为止。”卫钏的话掷地有声,并且合情合理。场中立即有很多人都跟着连连点头称是。

“可是——”卫蓝铃明显并不太赞同他的这个提议,但从两方面兼顾的角度上来说,又确实无可反驳。

“卫族长说得对,这个法子确实可行。我看,就这样吧。”兰老板像是终于松了口长气,对四方说:“明日我们照原计划动身,你就好好留下来养伤。我会给你留些盘缠下来的,到时候你自己回京来。”

卫蓝铃的嘴唇动了动,但终究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她转过了身,从旁边的树上折下两根树枝,重新蹲回到四方身边开始帮他接骨。

“那好,你们现在就动手,挑几个年轻力壮手脚麻利的开始搭屋子,再留两个人陪着这位小兄弟住下来,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卫钏叹口气,看了卫蓝铃一眼。毫不耽误地立即开始着手指挥大家行动。

“族长,”阿春两夫妇站出来,“这个小兄弟让我们夫妻照顾吧。他对我们的孩子有救命之恩,这也算是报答。”

卫钏点点头。

天边轻薄的云絮如他的思绪一般渐渐厚重,翻滚着压过来。片刻间似乎就已经聚到了他们的头顶上。卫钏定了定神,然后才反应过来,低叫一声:“糟了,看样子暴风雨要来了。大家先别忙着弄,先找地方避雨去。”

果然,他话音未落,这个季节难得一见的大雨便泼天泼地地浇了下来。所有人一下子全慌了手脚。商队这边的人忙乱地抢救着不能受潮的药草和其他的物品,卫氏一族的人则争先恐后地跑上桥往村子那边奔去。

密集的雨帘下,唯有卫蓝铃和阿春夫妇还依然守着四方。阿春用力地举着商队的人递过来的一把伞遮在四方头顶上,卫蓝铃全身已经湿透,脸上不停地淌着水珠,却仍然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四方的那条腿上。

“蓝铃姐,你们都湿透了——我们先进马车里再接好不好?”四方不安地看着周围三个尚在雨中的人,大声地问着。

“——别动!”卫蓝铃斥道,“你这条腿越快接好完全愈合的机会越大!我帮你接好了再去避雨!”

她的头发已经在豆大雨点的冲击下散了开来,紧紧地贴在脸颊和肩背上。长裙的下摆扫在泥泞里,溅满了大片的污迹,看起来无与伦比的狼狈——但她脸上的坚持和专注,却又让人完全忽略了她的狼狈。

卫钏站在兰老板的雨伞下面也没有动。

他定定地看着卫蓝铃。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看着她的坚持,看着她的全神灌注,看着她淋在雨里的单薄身体——

这个女儿啊……似乎总是这么倔强地让人不得不屈服……

卫钏看看天色,伸出手掬了把瓢泼的雨水,无声地苦笑了下。然后跨出雨伞走到终于替四方接好腿的卫蓝铃身边,俯下身去在她耳边说:“雨太大了,你们四个也都进村去吧。”

卫蓝铃愣住了。

然后她一下子跳动起来大声叫道:“赶快把四方背起来!我们进村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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