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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周小弟就如粽子般被塞入直升机后厢，动作之粗暴引得那少年又是连声呻吟，志明担心起来，低声问他：“断了几根骨头？”
“一根都没断啦！”周小弟恼怒，竖起皱成一团的眉眼瞪他，“有你这样问话的么？”
志明笑，引得对方连连白眼：“你还笑得出来，真怀疑你是不是真心想逃。”说罢，又变回愁眉苦脸。
志明安慰他，“好歹也算出了沙漠，逃脱的机会总是有的。”
“你不懂，”周小弟叹一口气，“那女人用来绑我们的银链最是邪门，平时行动无碍，但离不了那女人三公里。什么时候惹她不高兴了，她把你半条魂给勾出来，身体只能僵在原地任人宰割。”
见志明恍然，他点点头继续道：“没错，这就是所谓的勾魂锁，估计地府里的牛头马面人手一条。若不是因为这条链子，上次我被她拉去抓你时早就趁机逃了……多说无益，还是留神一下路线瞧日后用不用得上。”
话是这么说，可透过两边窗子望去全是黄沙，周小弟脸上满是失望，志明却无多大感想，只觉有些同情这少年。也许正如周小弟所说，他本身真没有逃跑的欲望。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看到了城镇，却又换了一架小型飞机。接下来的飞行更加枯燥，志明熬不住，很干脆地睡了过去。
被叫醒时已是次日，志明睁开眼，恍若见到一个古装长发女子，眉眼如画，巧笑倩兮，俯身轻声唤他：“相——”
“发什么呆？还不快起来！”冰雹般嗓音打散他的绮梦，志明眨眨眼，女子依旧，却换成了春娇利落的短发和不耐烦的眉目。
志明下意识跳起。
砰！
伴随着惨叫，两人捂着额头倒退数步。
志明痛得蹲在机舱地上，只觉前额疼痛不断刺激泪水涌入眼眶，嘴唇也火辣辣地痛……等等，嘴唇？！
他倒吸一口凉气捂住嘴巴，泪水模糊的眼角扫见春娇同样也是手捂额头目露凶光地蹭过来，他的反应便是：完了，要被杀了。
春娇还真有将他碎尸万段的心思，这混蛋平日里装孙子，在她工作不顺时却乱上添乱，还——占她便宜！
杀气腾腾地逼近他，不期然看见志明睁大了雾气蒙蒙的眼睛，无辜而又不知闪躲的认罪姿态，真的是——很没用的样子。
这男人，从以前到现在仍是不变的软弱！
她心中狠狠一痛，作势待发的三寸高跟转而跺上机舱地板，终是转身，“快下来！”
机上原来只余他们二人，周小弟与一西服男在梯下等候，见两人下来，那男子匆匆迎上春娇，看来是她的手下。
志明与周小弟会合，被这少年诧异一眼瞄来：“咦志明，你嘴角怎么破了？”
志明反射性地捂口。
周小弟更奇了：“你好端端的做什么脸红？”
志明假装没听见，环顾这个小型机场，远处仍是绿树葱葱，可城市显然已不远。由荒芜的沙漠突如其来来到终于有些生气的地方，他只觉满心奇异。
西服男子引他们上一辆黑色长型厢车，驶上高速公路不久，视野里赫然出现摩天大楼，志明身边的少年立时张大了嘴巴，顾忌着前座的春娇，他只敢压低了声音在志明耳边道：“终于又回到了城市！”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可当车子驶进市区，这份兴奋便生生折了不少：“搞什么，满大街都是洋鬼子！”这话倒是与志明八岁那年，父母第一次带他出国度假时的感想不谋而合，他不由莞尔。
车子停在一间酒店门前，春娇背脊挺直气势摄人地走在前，她手下男子亦步亦趋，志明与周小弟身不由己尾随在后，引人注目的一行人进了酒店，也不见春娇Check in，直接就转向直达电梯。
志明小声问周小弟：“石油王子在这也有产业？”
“我哪知道。”周小弟没好气地回答，转脸去瞪一个指着他咭咭发笑、蓝眼白肤的小小女郎。
顶楼的房间整个打通，开阔程度连随双亲见惯世面的志明也不由诧异，只是整体色调糟糕至极，大红大绿让人想起中国古时的“万花楼”。
春娇一皱眉头，小声哼着“阎王品味真差”之类的话扔下公事包，一闪身便没影了，只余下西服男子不停地擦汗。志明觉得奇怪，试着与对方搭话：“很热吗？”
“不，不是。”长相普通的男子吃了一惊，仍是掏出手帕来拭汗，“对人类而言温度刚刚好，只是习惯了地府的阴气难免就……”
“……”志明一时无言，从头到脚再打量一遍那男子，黑皮鞋，条纹领带，三件式的普通西装，再配上毫无特征的长相，纯粹放眼四海皆是的平凡上班族，找不出一点“非人”的气息。
正沉默间，春娇又转出来，身上衣物已换了一套，整个人神清气爽。她不理他们，走到落地窗旁打电话。志明看得仔细，才发现墙上的挂毯后头有一个小门，想必是浴室。衣角被人扯了下，周小弟悄声对他道：“我也想去浴室洗把脸。”
“请便。”志明说，对方却看着他没有动作。
“你不一起去？”
什么？他诧异，“周小弟，难不成你同那些中学女生一样，有与人结伴上厕所的习惯？”
“你胡说什么？”周小弟暴跳，“我是不忍心留你与那女人独处一室，真是好心当驴肺！”
志明摸摸破了皮的嘴角，想想也对，于是跟上周小弟。
浴室的门虚掩着，西装男子背对他们埋首洗脸台，听到脚步声，他“哗”地回头，水珠纷纷从满脸的黑毛上淌下。
“砰！”志明身边的少年很干脆地晕了过去。
“哎呀，不好！”一身西装却顶着个马脸的男子从鼻孔里喷出声来，连忙过来查看。
志明傻傻地瞧着对方抖着鬃毛伏在周小弟胸前听心跳。
马面抬脸，对上他直愣愣的目光，忙道：“等等，你别也昏了。”说着手往脸上一抹，瞬间回复原先不停拭汗的上班族面容。
志明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
男子掏出手帕抹去脸上水珠，朝他咧嘴一笑：“这位小兄弟瞧起来另类，没想到胆小至此，倒是兄台你冷静自持，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志明看他一眼，答：“我只是没反应过来罢了。”
“怎么回事？三个大男人挤在浴室里做甚？”春娇循声寻来，一见地上的少年便明白了。
“走开。”她喝退正想替周小弟把脉的马面，拎起周小弟领口“啪啪”两记左右开弓，少年立刻尖叫着跳了起来。
春娇斥道：“当我带你们出来玩么？给你们十五分钟，收拾好自己出来！”
十五分钟后，一行人坐回车上，听马面向春娇介绍情况：“目标已经在这逗留了三天，我们听你的吩咐忍着没有出手，所以他还没有发现我们的迹象。可情况还是很棘手，对方很狡猾，上次在大街上被我们围堵却公然出手，明显算好了人群会让我们束手束脚。再加上他有前科在身，这次一反常态地钻入百货商厦一小时还未出来，我们担心他会搞什么动作。”
“我进去看看，你们照先前那样不要露出形迹，但一定要盯住商厦的出口。”
马面露出难色。
“有问题？”
“嗯……那幢大楼十楼以上都是商用，出口较多，我们人手不足，若是都守了出口恐怕就腾不出人来帮你……”
“这个无须担心。”春娇打断他，突然转过头来问志明：“你有耳洞吗？”
志明一愣，小心翼翼回答：“有。”
“把这戴上。”春娇扔来一个小小的耳钉，回过头又对马面说：“我并不打算在商场里与对方动手，若真有什么情况，后座那个家伙勉强能当个廉价劳力。”
“后座那个家伙”闻言，有些郁闷地拿起那杖耳钉。自中学毕业晚会后就没戴过耳钉，儿时由外婆打的耳洞有些紧，志明试了几次都没戴上。
春娇在后视镜里瞧见，不耐烦地腾身过来：“戴个东西都磨磨蹭蹭，给我！”
志明吓一跳，直觉后缩，“不用了，我……”春娇二话不说劈手抢过耳钉，下一刻，温暖却毫不温柔的手指便探上他的耳垂。
她的气息萦绕身前，志明眼睛都不知该往哪看，视线游移间睨见车子里另两人的神情：周小弟目瞪口呆如见火星撞地，马面刚眨巴着眼睛不知做甚感想。
志明被他们瞧得大窘。
春娇丝毫不觉车厢里诡异气息，回到前座后问了一句：“情况怎样？”
志明耳边便有人回答：“目标尚未出来。”
嗟，原来是通讯器。
车子来到一幢百货大楼，春娇下了车便去挽志明的手，他发怔，却被她一瞪：“少胡思乱想，好好配合我！”志明于是在周小弟的同情目送下极不自在地步入大楼。
不知是什么日子，商场里人潮往络，入目多是洋人，间或撞上东方面孔，志明与春娇在他们眼里不过是普通情侣。他不知春娇做何打算，也不见她寻人，只貌似专注地浏览商品，逛完了一楼珠宝专柜逛二楼的超市，俨然一凡俗女子。
“组长？”蓦地一声讶异轻唤，志明循声望去，只见几张东方面孔朝他们看来。前头两个女子，一个容貌普通但眼神灵动，宛若安分守已的躯体里装了不安分的灵魂；另一个细眉小嘴，眼角流露几分怯怯神情。她们后头跟着一个面色冷淡如少年般的男子，不远处推着购物车的干练男人见状也走过来，显是与她们一道。
春娇扬起眉：“你们怎会在这？”
“我们结伴来玩呀。”眼神灵动的女子快嘴答道，好奇地打量志明，另一个女子也偷偷瞟他。前者终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冲他一笑：“你好，我叫清潋，这位是青雨，我们两人都曾在组长手下做事。”
“王志明。”志明回道，看向两人的眼神不由专注了几分，因为他突然想到：这两个……难道也不是人？
几对气质迥异的黑眼黑发男女聚在一起，引来不少人侧目，春娇见状将他们引到超市角落，“怎会这么巧？我出一趟任务就碰上你们旅游？”
“任务？如今业务部也得上人间拘魂了吗，地府的生意这么差？”
春娇看向发出疑问的女子，“你们离职后，我们组人员不足，阎王本要调人过来，但我和暴力女自愿解散加入特别行动部门。”
“特别行动部门？”名叫清潋的女子怪叫起来，“就是那个传闻中压力最大，人人备一瓶胃溃疡药的部门？那个部门可是整日东奔西走的，暴力女也许正喜欢，可是组长你……”
接下来又是一长串志明听得稀里糊涂的话语，三个女人把男人们撇在一旁，交流起分别以来的点点滴滴。志明听了半天，才弄清大概。
原来地府同人间的公司一样划分部门，春娇原本与眼前两人同属业务部，负责打点鬼魂生意，之后却因两人分别离职嫁人，小组也随之解散。
说起来在场六人除志明外或多或少都与地府有联系，那边那位神情淡漠如少年般的男叫藤祈，如今正于阎王开设在人间的公司中任职。倚着购物车的林仲殊，本职原本是道士，后被阎王拐骗成为地府编外人员。据说他曾负责举办第一届妖界的“妖舞大会”，其间挫败妖兽饕餮的破坏活动……
“什么？组长你这次追捕的妖兽就是那只饕餮？”看起来挺怕生的青雨闻言大吃一惊。
“没错，他在妖舞大会中搞乱，被你家那口子撞上，虽说没造成伤亡，但玉帝还是罚他在鬼狱中面壁思过。原本只想小小惩戒一下这只妖兽，谁知他却挟持了一只女鬼逃狱……”春娇突地顿住，若有所思地转向林仲殊，“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原本我还想怎会这么巧遇上你们，现在想来，那只妖兽分明是冲着你们来的。仲殊在妖舞大会中摆了他一道，他是报仇来了。”
仿佛是验证她的话，“轰”地一声沉闷巨响，整栋大楼为之震动。空气断暂静寂静了一秒，随之爆出几声尖叫，超市便炸开了锅。
至今未出过声的两个男人与春娇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嘱咐一声“待在这儿”便冲进了人群中，小小的角落只余志明与两位女士大眼瞪小眼。与此同时，他的耳钉中响起某人沮丧的声音：“报告，十一号在2号出口遇上那只妖兽，忍不住朝他发了一枚灵力弹，结果又被他逃回了大楼……”
“白痴！”这是春娇咬牙切齿的怒骂。
通信器随之一片杂乱，像是各方都在行动，间或传来春娇与大楼保全处交涉要求疏散的声音。
手肘被人撞了下，志明抬眼，正对上清潋的笑脸。
“接下来尽是男人们的事情，任他们忙去吧，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如何，志明同学？”她说。
志明看着她，想，我好像也是男人吧……
在一片混乱中，三人与疯狂涌向超市出口的人流反道而行，寻了个独立柜台在里头盘腿坐下。
“我说志明同学，你与我们组长是什么关系呀？”方一坐定，清潋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志明想想，答：“我也不知道与春娇小姐是何关系。”
“春娇小姐？”两个女人对看一眼，青雨细声细气地问：“清潋，组长名叫春娇吗？”
“不知道，”清潋脸上一片茫然，“大家一直组长组长地叫，无人知晓她的本名。”
“说起来，组长的资历是我们几人中最浅的，听说大约一百年前人间还是军阀混战时，阎王爷上人间玩顺道将组长招了下来。至今谁都不清楚组长的真身是什么，只知道她工作起来六亲不认，没几年就升作头头。”
清潋说得口干，探头出柜台望了一圈，就近抓下展桌上几罐啤酒扔与他们：“人都跑光了，只剩下警卫与流氓在打架。”
“哪里？”青雨好奇起来，小心翼翼探头出去，果然看到货架另一端几个身穿制服的洋人与一群浑水摸鱼的嬉皮对峙，其中一名警卫被飞来罐头砸中，骂骂咧咧地掏出枪来。
“哇！”青雨连忙缩头，紧张兮兮道：“他们动家伙了！”
她的同伴喝口啤酒，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动便动呗，反正打不到咱们。”说着皱起眉头，“光喝啤酒似乎不够味……志明同学！”
“嗯？”志明看着对方突如其来的可爱笑脸。
“你看，对面货架上有薯片哦。”
“哦。”那又怎样？
“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弄几包过来？”
“……”志明未及表态，旁边便有青雨代他抗议：“不好吧？这样做不就和外面那些顺手牵羊的家伙一样了吗？”
清潋却是满不在乎，“哪里一样了？那些人是趁乱打劫，而我们呢，则是有同伴在与恶势力作殊死搏斗，吃它几包薯片算便宜了呢！”
“那为什么让志明去，多危险哪？”
“谁叫他是这里唯一的男生呢，是吧志明同学？”清潋又扔来一记笑脸。
此刻又记起他是男的了……
志明叹口气，推开柜台隔板，身后两名女子不忘好心嘱咐：“小心飞弹！”志明想春娇如此强悍的女子怎会有这样两个手下？
他飞快地左腾跃，右俯扑，最后一个三百六十度后翻来到货架，抓了几包薯片后依样画葫芦地闪进柜台，眼角瞥见警卫正制服几个小混混，无暇注意这边。
“哇！”迎接他的是一阵热烈的掌声，两个女人眼冒星星地仰望他，“仅花了29秒，志明你太帅了，这套动作从哪学的？”
志明答：“我有一女友是警界之花。”闲暇时最大的乐趣便是用橡胶弹追杀志明。
三人躲在柜台后吃吃喝喝，志明听两个奇怪的女人聊些地府趣事，不知不觉已过半个小时。
“情况怎样了？”清潋看着他的耳钉问。
志明照听来的如实作答：“妖兽已藏匿起来，你们的男友似乎仍守在出口防它混在人群中逃脱，春娇小姐已搜到26楼。”
清潋推推青雨：“如何，我们要不要上去帮组长？”
“可是，”青雨犹豫，“仲殊让我们好好待在这的……”
“安啦，他们不会拿我们怎样。再说若他们真的发飙，我们也能推说志明同学关心组长，情深意切，我们只好陪他上去啦！”清潋仍是顶着那张可爱的笑脸说些害死人不偿命的话，见其他两人无言，她一击掌：“就这么说定了，Let’s go！”
警卫早已不知去向，超市里空无一人，清潋领他们钻出柜台，绕了几圈才找到电梯，楼层显示键却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她再摁几下，两台电梯仍是牢牢停在26楼不肯下来。
“怎会都在26楼呢，难不成上面发生了什么事？”青雨担心起来。
清潋沉吟一下，当机立断，“如今之计，唯有爬楼梯了！”
从2楼到26楼？志明下意识地仰望安全通道里一层层旋绕而上的楼梯，两个女人却已兴致高昂地开步。他叹口气，也跟了上去。
一开始两个女人还有说有笑，爬到第10层时话便少了下来，再爬几层，青雨已经气喘吁吁，“26楼……怎么那么高呀……”
“不知道，”清潋也是汗滴如雨，“现在到底几层了……我说志明同学，你怎么没事人一样？”
因为我不浪费力气说废话，志明想。仍是选了较不伤人的说法：“我有一个女友是职业马拉松选手。”
“所以你作陪练也练出来啰？哈志明同学，我发现你的女友个个身怀绝艺耶！”清潋说完这句话，一屁股坐在阶楼上，“我不行了，再爬下去只有让藤祈背我回家了！”
“我也是……”青雨秀秀气气地挨着她坐下。
两个女人一齐看向志明，他叹气，“我明白了，我会上去瞧春娇小姐怎样了。”
“加油志明，我们组长也不差！”清潋给他打气，志明一边琢磨着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一边脚下不停地爬楼梯。
好容易上到26楼，他舒口气，走出安全出口。整层楼一排排的写字间静悄悄的，现代人被9？11锻炼得无比敏感，稍有异动便集体逃亡去了。
怎么找到春娇呢？他摸摸耳上的通信器，没了主意。正为难间，意外地竟在拐角电梯处瞧见一个东方男子。对方见到他也是一愣，先行开口：“中国人？”
志明点点头。
“太好了，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我才上一趟厕所，出来时人都不见了。”男子面带喜色地快步向他走来。
志明刚觉异样，走廊上便传来急促的高跟鞋声，一个女子从另一端冲出，见了志明面色一变：“白痴！快跑呀！”
那男子动作更快，志明才一眨眼便失了他的影踪，下一刻，他已被人牢牢勒住了脖子。
黑洞洞的枪口隔着一条走廊对准志明，枪握在春娇两手间。她双脚开立，嘴唇紧抿，锐利的视线透过茶色眼镜牢牢锁在他说身上，志明从未在别人身上领略过如此强悍的气势。
“鬼差大人，枪握好了别手滑呀。”勒住志明的男子嘿嘿一笑，“你们的灵力弹打在我身上不好受，打在普通人类身上三魂六魄可要飞了，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春娇眉一挑，冷笑：“你找错人质了，这男人是我带来当炮灰的，阎王早就将他的命给我了。”
“是吗？那你怎么还不开枪？”男子说着，又把志明往身前挡。志明与春娇冷冷的视线对上，刹那间，他真以为她会扣下扳机。
然而她只是把视线撇开，又对那男子道：“你够聪明，知道躲在电梯里逃过搜寻，我不明白像你这样的人怎会逃狱？你明知那只是象征性的惩戒而已，关个几年便会放你出来。”
“放屁！”纵使志明看不到男子的面容，也能感到他已是青筋暴跳，“我是什么人？我可是龙子饕餮，我老头更是堂堂东海龙王，早些年你们这些小鬼卒根本不在我眼里！而今一个小道士林仲殊仗着阎王给他撑腰，竟将我耍得团团转，这口气我怎咽得下？拼着再被多关几年，我也要先报了仇再说！”
说到这里，男子冷静了些，又恢复原先油滑的腔调，“自然，我只想寻林仲殊一人晦气，无意与阎王作对，否则怎会不弄一点伤亡？解决方法很简单，你们把林仲殊送来，我出完气自会乖乖跟你们走。”
他嘿嘿冷笑，“我还不至于要他的命，顶多吃条胳膊或腿罢了，相信玉帝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人类与龙子为难吧？”
志明一直乖乖任他挟着，听到这里突然道：“你说的那个林仲殊，我认得。”
“什么？”男子一愣，下意识低头看他，志明随之头一偏——
“砰！”
媲美小型炸弹的巨响，男子就像给看不见的怪力击到半空中，结结实实地钉到了墙上。一眼望去，他右肩胛凹进一大块，由白光形成的长枪状物体透过那里将他牢牢钉于墙上。
哧拉~无形的光网瞬间游遍男子全身，他还未来得及呻吟，身体便已在人形与青目猿牙的兽状间变幻。
志明也被拉力扯得踉跄，刚一站稳春娇的身影便从眼前闪了过去。她扬手，银链立现，一端从志明身上收回，另一端不知从何处飞来，合为一股将那男子结结实实地捆了几圈才罢休。
她将那男子拉下来，揪住领口声色俱厉：“说，你把杜十娘弄哪去了？”
男子也是好耐力，脸色青白了还笑得出来，“你是说那随我逃狱的女鬼？我得先瞧瞧阎王爷给的刑罚，看值不值得说出来。”
“王八蛋！”春娇猛地将他掷于地上，深吸口气才转头瞪志明。
志明忐忑，以为她要发飙，春娇却只哼了一句，“算你有点脑子。”这算是赞扬吗？志明反应不过来。
春娇又说：“你脑壳坏了，跑上来做什么？那两个丫头呢？”
“她们在楼道休息。”
春娇皱眉，“尽给我捣乱，这家伙可是出了名的炸弹狂人，谁知他在哪些地方动了手脚。你去找她们，让她们下楼与林仲殊会合。”想想又甩下一句，“别以为现在没链子绑着就可以跑了！”
为什么她总认为他想逃呢？志明郁闷，依言往楼道走去。他实在不愿再走楼梯，试着摁摁电梯，完好如初。
志明心里憋着一句话，环顾四下无人（废话，电梯里当然没人了！），他把不锈钢板当成春娇，问：“春娇小姐，你方才为什么不开枪呢？”
明明把他当仇人一般……
轰！仿佛回答他的问题，不知哪儿一声响，电梯突地失速向下狂坠。志明被掀得头撞上电梯壁，在晕过去之前，他只想到两句话。
一句是：“那家伙是个炸弹狂人。”
另一句便是：“这电梯怎么同春娇一样脾气暴躁？”
一片漆黑。
蓦地一声娇喝：“兀那妖僧，你把我家相公藏哪去了！还我相公来！”
志明吓一跳，环顾四周，除黑暗外一无所获。
“相公，你在哪里？”那女声不停叫唤，声声凄厉，疑似就在身边层层围绕。
志明毛骨悚然，心想：这声音有些像春娇，难道我已在地府？
若他已经死了，来收他魂的说不准便是春娇，只是她决计不会喊他相公。
正摸不着头脑间，那女声变得忽远忽近，但就是找不到他的方位。志明心里着急，想出声，喉咙却似被堵住。
“王志明，你死了吗！”耳边如雷暴喝，志明惊跳起身，这回是真的醒了。入目仍是漆黑一片，他伸手摸索，四面钢壁，原来仍被困在电梯。
通信器一片嘈杂，春娇方才那声暴喝吓着的似乎不只他一人。
如何联络她？志明发愁，她把这东西丢给他，却不教他使用方法。
不过这番响动，是人都知道他被困在电梯里吧？志明叹口气，好整以暇地靠壁坐着，回想起方才的梦境。那凄厉女声仿佛还萦绕耳边，志明也被感染，心中隐隐哀切。
片刻，电梯门突地打开，志明一时不适应强烈的光线，几乎要错认春娇脸上一闪而过的是喜色，可下一刻迎接他的是一连串的怒斥，“你是白痴吗？有事故还坐电梯？你有没有常识？”
“组长，组长……”青雨和清潋连忙拉住发飙的女人，“这怪不得志明，其实我们也差一点跑去坐电梯了。”
“你们不同，在人间不过几年，他可是如假包换的人类，竟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志明呆呆望着她们。
清潋见状惊叫：“哎呀组长，他样子怎么怪怪的？该不会真撞成白痴了吧？”
兀自捉狂的女人顿住了，她放下已抬到志明眼前的三寸高跟，扶上眼镜，探身到他脸前冷静地问：“我是谁？”
志明仍是呆望她，半晌终于记起回答：“春娇小姐。”
春娇笑了，不知为何，她的笑容竟似志明先前听到的女声一样凄厉。
她说：“不错，我是春娇。”笑容一收，重又恢复冷静自持女强人形象，“你们两个，带这白痴去看看有无断手断脚。”
警报解除，众人皆松口气，待春娇走开后七手八脚将志明拉出来，到电梯外一看，清潋青雨，她们的男友，周小弟，全都来了。
一直与周小弟待在一起的马面笑容满面地拍拍志明的肩：“志明兄弟，我都听说了，这次亏得你大家总算不用再加班，这只狡猾的妖兽害得我们好苦。”
清潋撞撞志明，朝他挤眼，“你不知，组长得知你被困在电梯后那个脸色啊！我们每个人都被她轰了一通，嘿嘿。”
青雨也是一脸愧疚地看他，她那口子，也就是妖兽口口声声说要报复的林仲殊朝志明点点头，摩挲着下巴问了个问题：“那只饕餮这么一闹，估计会关个几年？”
马面答他，“这还得由三界定夺，那妖兽本性倒也不坏，只是心眼也太小了点，报复心忒强。”
林仲殊道：“你回去同阎王说说，争取把他关个几百年，至少等我死了才放他出来，我可不想老是提防他来报复。”反正龙子的寿命长得很，几百年不过是小儿科。
“……”他这句话令现场的温度蓦地降了几分，只有志明一人不觉。
他望着春娇离去的方向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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