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杯：瀑布仙茗
浙东：以越州上，余姚县生瀑布泉岭曰仙茗。
——陆羽《茶经》
一
我有一些过时的想法，谷雨时节从水中流走。
水很冷，但是四明仙姑的茶很热。
她把昨天的水倒掉一些，
瀑布就此流淌了千百万年。
许多年以来，在余姚，我的茶泡在水里。
在白水冲下，我全身透湿，
身后已是溪流交错。
二
她是仙。
在香灰土下安家，各路神仙相聚，知晴知阴。
她在清明的水边唱歌，知天知地。
她清香幽幽，
生长在《茶经》里，知古知今。
我从道士山寻路而下，内心非常壮观。
茶树两万亩，叫我如何找得到她？
三
针对春天的手艺失传，
一年之中，仍有一个季节如此明媚。
一路之上，大瀑布如银河倒泻，
这就是关于明天的线索。
一天，两天，三天，
花和草一起烘托着文献名邦。
山远水远的时候，留一个空间给大茗，
给春天，给与茶共生的人。
四
持壶呷茶，我把注意力集中在海拔四百米。
飞瀑落处，得到更多消失的谜，
可以从树叶的笔记中略解一二。
瀑布岭半山之上，依靠这些谜，
可以把越州这个地名继续写在雾里。
一芽一二叶，四周树竹盛，
烂石之上，这一杯定是上佳之茗。
五
我知道你细如瓷，明如镜，气如馨。
我在过时的想法里换一杯新茶，
你已经叶比黄金。
你在三月里上市，
恍如二八，却堪比一个千年吴越。
大江之南，大瀑之下，一生浸若仙茗，
只道是好喝。好喝！
又一杯：印雪白茶
白茶自为一种，与常茶不同。其条敷阐，其叶莹薄，崖林之间，偶然生出，有者不过四五家，生者不过一二株，所造止于二三铐而已。须制造精微，运度得宜，则表里昭澈，如玉之在璞，他无与伦也。
——宋徽宗
一
雪不必从天上来。
只要高度和温度适宜，大地的梦想就会在四明变色。
四月，登上仰天峰顶，
大山披一袭雪衣，我犹疑。
我在奇迹里站立，风继续从南方吹来。
在大山村，茶家的一杯印雪已凉透，
使我在春天回归北国。
二
我致礼于天，我煮水于瀑，我净杯于山，
香雪三弄，眼下这两只蝶就是梁祝了。
千年雪花月，是第一件外衣，
黄金芽玉凤，是第二件外衣。
流年似水，其实不必外衣裹体，
你们已经手牵手回到人间。
三
冷静下来，把小雪芽采摘下来，
我就想在雪上飞了。
我想让温热的躯体变空，就此进入明天。
明天在一壶茶里飘香，
我就可以将这大地的天书读懂。
一片一片，一芽一芽，
看清哪一个是茶技者的神来之笔。
花雪迎春，时辰到了；四明雪芽，顷刻飞了。
四
在我和我的过去之间，这一部茶书山连山。
如果茶醉，我给我的一生印上雪花。
我仿佛鲜叶，呈乳白色。
在梦里镶上金黄色，我可能已经中年。
抵达最后一站，在我生命的叶底惊现玉白，
那我已臻化境，漂洋过海了。
五
我在身前身后竖起这竹帘屏风，
我生活在四明之地，要分嵌雪、茶、书、具各一轴。
我找寻这八百里山系，
下一春的雪，把茶宴摆在四明山巅。
我需要头顶见天，东方有海，身后有故事流传。
在屏风上找到化安泉，那里的儿童躺在母亲的臂弯。
呼吸更平缓，找到溪水和河流，
就像在山顶茶园里找到若有若无的辞章。
六
点香，看飞鸿溅雪；
闻香，乘雪舟皈佛；
品鲜，尝千年遗韵；
补泡，赏三江春潮；
观色，察天明极光；
畅饮，醉河姆歌晚；
敬礼，为春到四明；
礼谢，温十八相送。
一注在壶，一部春秋。
茶之道仰雪三极。请吧，请了！
2007.01.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