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
一万年来谁著史?八千里外觅封侯。
定将捷足随途骥,怎得闲情逐水鸥。
笑指锁河山头月,几人从此到中州。
草长莺飞,转眼已是四月,天启春意满城,稷宫内整日飘着柳絮,引得好些没见过柳絮的学生欢呼雀跃,上课时也都在看窗外,希望出游踏青。
“萧云,起立!”军法博士施洛然略带寒意的声音在课堂上响起。所有的同学都将目光转向了坐在屋子左边第五排的萧云。待看清他后,所有人又是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
萧云居然在上军法课时趴在桌上睡觉!
他的头半歪着,有些滑稽地贴在桌面上,还用一本书特意挡在前方,却怎么看都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本来就小的眼睛闭的紧紧的,长长的黑发垂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但嘴角滑落的涎水还是一滴滴地落到了桌面上......啪嗒,啪嗒。
施洛然脸色铁青,所幸修养极深,没有发作。居然敢在施洛然的军法课上睡觉,他萧云也是震古烁今的第一人了,难怪同学们那么吃惊。
施洛然,大雍将领档案中记录他原属陈国,端朝时任陈国捕虏军总参谋,在他的带领下陈国捕虏军成为了一支端末为数不多的精锐部队,专门负责从事深入蛮族敌后捕俘、破坏、侦察、搜集情报等工作,也是令大雍之祖战河山不放心的几支部队之一,所幸他在夺位时端朝民心已失,战河山军权又强,这支部队才没有造成太大的困扰。但出于控制的需要,皇帝还是下令让施洛然到天启稷宫教授军校生军法,并拆散捕虏军将他们打入了雍朝的地方部队。
有一句话在九州大陆风传了很久:永远不要和施洛然在广阔的空间里对峙,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间,用什么样的方法,接近并杀死你。这是一个其貌不扬身材瘦小的男子,两腮可怕地凹陷下去,头发理得很短,眉毛淡淡的几乎看不出来,平时总是穿着一身青衣,人们看到他总会想到一条伺机食人的青蛇。全身上下,唯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的左耳,自上而下被劈出三个豁口,却还有一丝血肉粘连,看的人头皮发麻。没有人敢去问这道可怕的伤口是怎么来的,他们连多注视几眼的勇气都没有,因为施洛然身上总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寒气,没有人愿意呆在他附近或是盯着他,这就是有‘寒冰蛇将’之称的施洛然。即使是在稷宫,也几乎没有人跟施洛然交好。
何况施洛然的军法课是稷宫最严格的课程之一,上课要签到,端坐,屏息静声,还要随时准备应付他的提问,施洛然打过蛮族,打过羽人,打过夸父,跟华族也没少打过仗,因此到过许多地方,见证了许多历史性时刻,因此他在课上讲的东西又多又杂,还要全都记到本子上,否则就会被以‘态度不认真’为由狠狠地处罚一顿。至于处罚是什么,那是所有学生都不愿知道的噩梦。据说有一个八星尉官学长在军法课上不小心咳嗽声音大了点,就被施洛然扒掉了盔甲扔进勺池泡了三天,那个学长此后再也没在稷宫出现过,听说是羞愤交加跑到边疆打蛮族去了。
现在施洛然冷冷地看着趴在桌上的萧云,眼神里的光芒像极了蛇在捕猎前的目光。教室里的温度一下子下降到了零点。
坐在萧云后方的上官长风暗叫不好,上身保持坐的笔直,拿出平国皇家特有的优雅微笑对着施洛然示意,下身悄悄地踢了萧云的凳子一脚。
‘咣当’,安静的教室里这种声音显得特别刺耳,也许是着急了,上官长风的力度大了一些,萧云的椅子被踢得晃了晃,直接把萧云震醒了。
“嗯......”不得不承认萧云的反应速度很快,被震醒后第一时间眼皮张开,之后弹指间扫视全班,完成了抬头、擦拭口水、坐直的一系列动作,与施洛然无辜地对上了眼。
然而一颗眼屎还粘在萧云眼眶边上......敖谭坐在第一排回头看一眼就看到了,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十分辛苦。
“萧云,起立。我不想说第三遍。”施洛然冷冷地说道。
萧云噌地起身,站的笔挺,昂首看向前方目不斜视。“是,博士!”
施洛然穿过过道缓缓向萧云走来,一步两步,一步两步。其他人把目光纷纷收回,低头看向桌上的课本。施洛然的脚步在地面上摩擦出刺刺的声音,足见内力之深厚。
他走到萧云面前,又跨进一步,几乎与萧云鼻尖对鼻尖,两人之间的距离小的可以忽略不计。
萧云没有后退,与施洛然对视着,一股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上官长风在后面都快看傻了,嘴都忘了合上。敖谭默默地为萧云捏了一把汗。
良久,施洛然终于开口说话了。
“‘一人之兵,如狼如虎,如风如雨,如雷如霆,震震冥冥,天下皆惊。’
这句话怎么解释?”
萧云眼珠一转,大声道:“报告!这句话出自《诡兵录》!这句话是说,你要是足够牛逼,一个人就是无敌!像虎狼般勇猛,像风雨般迅疾,像雷霆般突然,声势浩大,亮剑出鞘,世界都要为你归服!”
“哈哈哈哈......”全班哄堂大笑起来。“足够牛逼......”“他以为他是谁......”
施洛然冷着脸把手一挥,笑声戛然而止。
“胡扯!”他转身看向敖谭。“敖谭!”
正在回头窥探的敖谭打了个激灵,立即跃起。“到!”
“你说!”
“是!”敖谭看了一脸满不在乎的萧云一眼,开口道。“萧云说这句话出自《诡兵录》,是没错的,准确地说出自《诡兵录·骥篇》,是晁朝一位不知名的天驱武士所说,大意萧云说的也没错,但最关键的一点他说错了,那就是,所谓一人之兵,指的是部队上下团结有如一人,也只有这样的部队才取得胜利!”
施洛然点点头,“敖谭说的很好!看来他是真的好好读过《诡兵录》这本书!萧云......”他把头转向还在站着的萧云,“不仅没完成阅读任务,还敢在我上课的时候睡觉!你滚出稷宫吧!”
此言一出,全班皆惊!
施洛然的惩罚措施严厉是大家心里都有准备的,但谁也没想到居然会是开除出稷宫!和这次一比,以前的惩罚措施简直就是微不足道!大家纷纷在心里嘀咕施洛然今天不知道气有多不顺才能这么严格,萧云的错说来也不算什么,放到石无畏那里简直就不值一提,怎么会直接被赶出军校!但是作为军法课博士,施洛然的确有这样的权力,尽管从未听说他使用过。
萧云身子晃了一下,但没有露出过多的表情。他依旧看着前方,沉声道:“报告!我不服!”
全班又是一惊,多少年没有学生敢跟施洛然硬碰硬了啊,今天萧云不是存心找事吧,净往刀口上撞!
“额?你不服?”施洛然本来已经转过身往讲台走了,闻言停住,背对着萧云来了这么一句。
“不服!”萧云依旧没有太多表情。
“说来听听。”施洛然‘啪’地把手中的书扔到了前面,负手等待。
然而萧云沉默了很久。一直没有张口。
敖谭上官长风等人都急了,纷纷给萧云打眼色,施洛然给你机会申辩了还不抓住!
萧云闭上眼,仿佛在抉择什么,良久才睁开眼睛。反观施洛然却换了一幅老神哉哉的样子,显不出一丝焦躁。
“首先,我睡觉是因为我昨天晚上没睡。”
“哈哈哈哈......”全班同学一直在等萧云说出某个特别有说服力的理由,没想到他没头没脑说出的是这么一句话,这下连敖谭都无可奈何地笑了。萧云的脑子一定坏掉了,这算什么狗屁理由!
然而施洛然没有笑,他的眼神猛地一凝,投向了萧云垂在身侧的右手,就在他看向萧云的一刹那,萧云的右手拇指缓缓立起,悄悄在空中画了一个圈。除了施洛然谁都没有捕捉到萧云的这个小动作。
施洛然的瞳孔急剧收缩,他看懂了这个手势的意思!
几个月前,在‘太清雪舞’之乱中,传说中的无当飞军终于在夜幕下现身,却又转瞬凋零,留给世人无数的猜测与想象。但少数大雍上层的将领们心照不宣,无当飞军不可能完全战死在太清宫,死的很可能只是老皇帝战河山起疑后决定牺牲的那一批人,最后的无当飞军可能还在为战清霜服务!
再说战清霜,在继位前表现的懦弱又缺乏男子气概,一直将身影藏在大哥战清雪和九弟战清风之后,因此外界对他的执政能力普遍抱有怀疑。但不得不说,太清雪舞后最大的获益者就是他。继位后战清霜表现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能力,不仅采用雷霆手腕清除掉战清风余党,还很快稳定住动荡的政局,仍然令孙慧存为太傅,并派出使者严厉斥责冀北国主步凌心,要求他解释出云骑军出现在天启城的事情。尽管步凌心一再辩解不知情,最终结果是出云骑军被裁撤掉三分之一的卫所,冀北国提高每年入贡的比例到十税一,并且要被迫接受羽林天军的‘协防’帮助,接纳五千羽林天军驻扎在冀北国都雪隐城,一套组合拳下来恰好将冀北的军力降到了仅能维持边防的水平。
施洛然不是无当飞军中的人,但无当飞军的切口和手势他还是清楚的,看来萧云还在为战清霜服务,那自己简直没有任何理由怪罪他上课睡觉。想到这里,施洛然的脸色变得青一阵白一阵。
等班里同学的笑声渐渐小了下去,萧云紧接着说了第二句话。
“而且,我不认为我刚才的解释有错。”
敖谭的微笑消失了,他定定地看向站在那里的萧云。施洛然挑了挑眉毛,示意萧云继续。
“部队团结一心当然是很重要的,我不否认。无论是‘人样子’秦婴还是羽烈王姬野都会承认这一点,当部队人心涣散时,离覆灭也就不远了。”
“但是一切战争都要放到具体环境中去看待,一支人数远远少于敌方的军队,再怎么齐心也不会取得胜利。”萧云还是那么平静,但语速不知不觉地放快了。
“这样的绝境,只有寄希望于一位不世出的猛将,斩将夺旗,力克敌酋,才能震破敌胆,给兄弟们留下一丝活命的机会!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名将个人的力量,很多时候,在绝境中,他才是凝聚所有士兵求生的唯一希望!”
“只有主将豁下一切去释放自己的怒火,才能带领部队逃出绝杀之境,如果他武艺不精的话......那就只有一死。”萧云冷冷地结束了这段话。眼睛眯起来看着施洛然。
沉默在班级里蔓延开来,施洛然盯着萧云看了很久,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道:“你先坐下吧。”说完拿起扔在前头的书本,看样子要继续讲课了。
同学们大吃一惊,施洛然不准备施加惩罚了吗?萧云的这两个理由听起来都不怎么有说服力啊,难道他转性了?坐在最后一排的白一鸣低低地嘟囔:“什么不世出的猛将,还能敌得过一支部队的力量......”他人高马大,说出来的声音尽管刻意压低了,还是能让全班人都能听到。
施洛然抬头看了白一鸣一眼,目光直接穿过几排人投射到白一鸣身上,不知何故白一鸣打了一个寒战。
萧云的脸色僵住了,低头看着书本,黑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
陈克敌坐在白一鸣身边,他不敢说话,悄悄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示意白一鸣去看。用余光看去,白一鸣脑袋一麻,不敢再说话了。
那几个字是‘铁碎之变’。
昨天傍晚,东风馆。
萧云正在和上官长风下棋,两人约好了输的要请客去邀月楼喝酒,所以下的格外认真,萧云一只脚踏在椅子上低头思考,上官长风腮帮子鼓鼓的,皱着眉头看着棋局。虽然一顿酒对两人来说不算什么,但玩的就是乐趣啊!争强好胜的年纪,谁都不想输。
萧云思考许久,终于落下一子,上官长风脸上闪过一丝喜悦,一把揪住萧云:“你输了!”
“啥?我怎么输了?”萧云啪地打掉上官长风的手,不爽地看着眼前的公子哥儿。
“你自己数,”上官美滋滋地把棋局指给他看,“你自己看还有没有气了?”
“只要我这样,然后你这样,我再这样......”上官手舞足蹈地说。
“停!”萧云举起手掌作势欲打,“你怎么知道我下下步会怎么走?”
“我会算啊!”上官得意洋洋。“以你的性格,我落子到这里你一定不会放过机会的。”
萧云默然。他又看了一遍棋局,最后不得不承认如果是自己下,与上官长风的判断是一样的。
“还愣着干啥,拿钱啊,走人啊!喝酒去!”上官喜悦的声音响起。
“噢,好。”萧云答应着,走到橱边想要取衣服,突然窗户上响起了砰砰的声音,他脸色一变,马上跑出去。一只漆黑的乌鸦在窗边落着,看见萧云径直扑了过来,钻到他怀里。他取下乌鸦脚上的铁环,若无其事地收进袖中,拍了拍乌鸦的小脑袋。跟着出来的上官长风看着乌鸦,不禁笑了。“又是这小家伙,它怎么总来找你。”
“我也不知道,或许咱们屋子的气味比较特别?”萧云坏笑着看着上官。
上官长风的脸色一变。“我发誓这回我的衣服都是半个月前刚洗的,我这么爱干净的人!”
萧云白了他一眼。“有种就别戴香囊啊,跟个娘们似的。”上官长风的脸红了。他虽然是平国皇室,长相清秀,但却有一个不可饶恕的缺点,那就是不讲卫生!因此他只好用香囊来掩盖,走过的地方就是一阵香风,萧云常常捂着鼻子高呼受不了。
“它叫什么?不给起个名字吗?”上官好奇地看着萧云怀中享受的乌鸦。
“它也不住这儿,不知道为啥老飞过来看看我,还用起名字?也罢,就叫它黑云吧。”
“好难听啊!不能换个文雅点的吗?”
萧云低头看着小小的乌鸦。“长得就不够文雅,给赐个名就不错了。”没想到黑云好像听懂了萧云的话,撅起嘴不大不小地啄了萧云一下。疼的萧云一咧嘴。
“哎,走啊,你输了,请我喝酒去。”上官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捶了萧云一拳。
萧云尴尬地一笑。“刚想起来,今晚上还有事儿,改天吧。”
“你不能这样啊!”上官跳起来。“我衣服都穿好了你就告诉我这个?”
萧云笑骂,“说什么呢,我答应过的酒什么时候赖过?今晚确实有个事......”
“喔,是和那个羽族小姑娘叫什么羽嫣然的吧?”上官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拍了拍萧云的肩膀,一脸‘兄弟你放心去吧哥们我不扯你后腿’的贤惠表情。
萧云皱皱眉,“我跟她不过是比较熟而已,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开始没告诉我很多东西,我根本没考虑那种事情。”
这还是萧云冷静下来后思考才发现的,羽嫣然是羽人中罕见的能终日展翼的鹤雪,必定和羽皇有极其密切的联系。而且那个护送她来的孔大风,在夸父族中地位应该也不低。
萧云发现这一点后,有意无意地疏远了羽嫣然,她来找自己的时候也往往推说有事,他可不想羽皇扯上什么关系。
摇摇头,回到现实,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金铢塞进上官长风手里。“实在无聊就找陈克敌他们去赌钱,晚上别等我回来啊。”说完从窗子跳了下去,眼看就要潇洒地落在地面上。
“哎......”上官长风从楼上探出头来,萧云疑惑地在空中抬头望,“一个金铢不够啊!”
萧云差点跌个跟头。
春天的傍晚风很轻柔,换上一身黑色风衣的萧云蒙着面在天启城街巷间一起一跃,好不惬意。
刚才黑云带来战清霜的命令,短书中提到,太清雪舞之夜,天启城中有几处异变非常让人担心。
第一处就是有三百羽林天军士兵在二十七坊集体失踪,干干净净连一丝痕迹都没有。据敖谭说亲眼看他们走进去的瞬间就消失了。二十七坊是天启城中最贫困的住宅区之一,住的都是淘弄古董与挖坟掘墓的穷人,每到夜晚也是静悄悄的毫无声息。
第二处就是七百金吾卫以奇怪的死状横尸长安街,血流成河,场面凄惨,据稷宫吴安澜等人的目击报告来看是一个黑甲男子持巨剑所为,他表现出的战斗力令人印象深刻。
第三处就是上官长风的报告了,一名金吾卫被辰月岁正系秘术加快衰老而死,但是天启城中记录在案的秘术师根本没有人有水平施展出这个秘术。
最后一处更加匪夷所思,那就是天罗山堂反馈过,那天夜里没有派任何人去杀范静唯!
那明明是天罗杀手的手法,怎么可能不是天罗做的?
但是山堂一向说到做到,绝无假话,这事也成了死无查证的悬案。也许只有战河山和那个杀手知道真相了。
战清霜要他伺机查探这些地点,是否能找到一点线索。先到哪里去呢?萧云眯着眼看着下方的街道,不时注意着绕开横在前方的障碍物,钩爪不断嵌入墙壁又拔出,留下深深的凹坑。
先到二十七坊吧,萧云注意不让自己的身影被街上的行人看到,在空中变了个向。
望着渐渐亮起的灯火,萧云一时有些出神。来到天启快一年了,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再是初入天启时那个懵懂的少年了。他跟随磐石剑圣石无畏学剑术,跟霸王枪汤方诚学枪法,听大祭酒徐英容讲九章算法,还蒙受蛇将施洛然以实战经历讲述兵法,时不时还去城郊跑马射箭,闲下来读读前朝的文典,整个人的气质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有时他也会想起失踪在草原的父亲,他总觉得萧铁还存活在世界的某个地方,因为他心里的那种感觉还没有断。
总有一天,我要到瀚州草原去看看,去看看父亲战斗过的地方。
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完全消失,天启的夜幕降临下来,萧云微微睁开一点眼睛,确认了一下方向,再次变向。
突然,下方街道的一个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猛地拉住钩索,站在一栋民居的房顶上怔怔看着。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左腿很不利索,在地上拖着前进,头发纠结地乱蓬蓬缠在一起,总之就是一个天启城中很常见的乞丐。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给了萧云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看了一下周围,萧云确认他已经进入二十七坊的地界了。挑了挑眉,他打算跟上去,直接去看看乞丐的正面。
没想到还没等他发动钩索,乞丐仿佛有所察觉似的加快了脚步,速度快的根本不像一个残疾人!
萧云急了,抬起右手,‘噌’地一声直接对准地面发了一道钩爪,直接降落到地面上。马上向前追去。乞丐却走的越来越快,七绕八绕很快就要追不上了。这个小巷地形非常复杂。萧云额头上渗出汗来,这个乞丐绝对有问题!
从后面看,尽管只有一条腿在发力,但他的步法完全是出云骑军中疾奔射箭的步法!
只有这种步法能使人用一条腿做支点同时爆发速度向前疾冲射箭,这是萧铁任大将军时教给部下的,现在出云骑军中已经没有人会了。
萧云心跳得越来越快,这个乞丐是出云骑军中的旧人!他在脑海中把常跟在父亲身边的人筛了一遍,很快就确认了一个人。
出云骑军副将,牧鹏!
他应该随父亲一起死在瀚州草原上的呀......如果活下来,他为什么不回冀北国报告?
猜测的念头不断灼烧着萧云的心,他咬咬牙,加快了脚步,大吼一声:“牧鹏!******,给我站住!”
乞丐没有任何反应,速度仍然很快,翻过一辆木车,又撞到倒几个行人。已经变成了夺路而逃。
“让一让,让一让!”萧云拔出苍云剑,吓得迎面的路人立刻让开一条路。他撞开几个同样衣衫褴褛的乞丐,装作没听见他们大声的抱怨。一定要抓到牧鹏,当面问个清楚,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牧鹏绕了绕,突然钻进路边的一栋有些破旧的大房里不见了。萧云紧接着追至,抬头看,只有一块木板上画着一颗骰子。
赌坊吗?
他深吸一口气冲了进去,偌大的院子里有不少张桌子,不少看上去粗鲁的汉子在热火朝天地喊叫着,掷出骰子或摇晃着牌,刚才那个乞丐一时找不到了。
随着萧云的进入,院中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赌徒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萧云,有几个满脸横肉的拉车模样的人吐了口吐沫,活动了一下拳脚,好像跃跃欲试的样子。
萧云低头扫视了自己一下,不禁苦笑。自己戴着斗笠,蒙住大半张脸,身着漆黑的风衣,脚踏军靴,最违和的是手里还握着一柄出鞘的剑。
怎么看,自己都是官府的捕快吧。
久闻二十七坊民风彪悍,底下赌坊暗娼泛滥,天启尹多次整顿却毫无成果,还有不少捕快被暴民活活打死,缉凶也缉不到,据说是上层有人在护着这片底层居民区。
萧云没有回头看也知道身后的大门已经悄悄被人关上了,他被围在天启二十七坊的一个地下赌坊里了。
沉吟刹那,萧云收剑入鞘,扯掉蒙面布,眯起眼睛看着眼前一票赌徒。
“单双还是牌九?马吊也行,操,别跟小爷玩翻摊,奶奶的,好久不玩了手生!”
他大大咧咧地走上前坐在正中的桌子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另一端,赌坊老大样子的男人。
今天能不能出去......就全看你的手气了啊!萧云微笑着看着对面那个大汉的眼睛,往桌上甩了十枚银毫,心里想。
扭头看到旁边一个赌徒拿着烟管,他一把抢了过来,深深放到嘴边吸了口,然后缓缓吐出来,手指不断敲打着桌面。
“说吧,怎么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