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梦：这个梦没有任何内容，只有持续不断的很大很急切的“嗯嗯嗯”的声音。我自己听得很清楚，当时在梦中我只有一个想法，许阁照应该听到了，但他就是没有任何反应，哪怕问一声“你怎么啦”也没有。紧接着我又做了第三个梦，这个梦像前面的梦一样，没有内容，只有声音，但声音变了，不再是“嗯嗯嗯”，并且音量也变小了，持续的时间也比前面短了。
现在想想，夫妻十几年连相互帮忙盖被子，拉睡衣裤脚这样最起码的关心都没有。睡之前，我和许阁照没有任何不愉快，我还问他：“倒一杯凉开水还是热开水？”当时在打电脑的他还说“倒一杯热水”，但他用后背对着我一个晚上，连最起码的礼貌都不懂，倒像是我在外面有过男人嫌我脏，生我气似的。
昨晚那床被子下发生的一切都悲哀至极，许阁照悲哀，我悲哀。我非常后悔我提出了这样一个毫无尊严，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不知廉耻的要求。我对他的心怎么还没死呢？一想起我昨天和他睡的那一觉，我就泪流满面。我没有权利抱怨他，也没有权利恨他，可我自己真的很痛。
11月16日星期二
我发短信说：“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打扰您了，无论是您的灵魂还是您的身体，我都不会打扰了。其实每次打扰，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我自己都很痛苦。想象得出，您比我还痛苦。对不起！最后一次打扰了。”
“宝，我真的很爱您，可您不爱我，我很痛苦。”
“我朋友说她30多岁就看透了爱情，可见我们遇到的问题是每个人都会遇到的问题。但我知道我爱你依旧，我每时每刻都有吻你的冲动。”
许阁照回短信说：“不会的。”
11月19日星期五
许阁照突然打电话回来：“我从苏州开会回来换衣服，中午1点多到家，6点又要赶往深圳。”
我本来躲在大学不想见到许阁照，但我还是1点多回到家。许阁照刚要吃饭，我帮他拿凳子，他还叫我帮他倒杯水。
我帮许阁照整理出差的衣服，我建议他拿一套睡衣，宾馆毕竟不太干净。他就是不同意。
临走前，许阁照说：“我自己开车去机场，现场买票。你忙吧！”
我把我刚刚出版的书给许阁照看。
许阁照说：“我手脏。”
我就翻给许阁照看：“我明年再把那一套四本编出来，肯定能挣到钱！你开车小心。”
11月21日星期日
我发短信说：“我无数次琢磨您那句话：‘她就算有过十个男人，我也不会介意！’华蓉娇对您自信一次，老天爷就发笑一次。这种游戏我玩了八个月，差不多了，再玩下去，不是我变态，就是我太愚蠢。再见了，您的婚外恋！再见了，我的初恋！”
11月22日星期一
昨晚做梦，我睡在一张单人床上，盖着被子。在我的被子面上睡着一个陌生男人，他是单身，高大，秀气，将和我到同一所大学教书。他睡在那头，我一边睡着一边深情地抚摸着他的小腿，然后又把自己的脸温柔地贴在他的脚板上，幸福甜蜜极了。
晚上8点多，蔷蔷和爸爸打了一个电话：“爸爸，昨天是星期天，你为什么不回家？”
蔷蔷竟说出这种话来，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11月23日星期三
我发短信说：
“我越来越坚信：爱情只是一种传说。世界上只有两种永恒价值：血缘亲情和谋生能力。”
“我非常怀念过去自以为是的年代，对爱情、婚姻从未怀疑过，就像小孩相信自己会永生一样认为爱情婚姻是永恒的，尽情地享受着爱情和婚姻的幸福。现在，我变得鼠目寸光，只看得清自己当下脚下的路，我看不清前面的路，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一步一步向前走。”
“一想到蔷蔷以后也会像现在的我一样孤独、无助、虚无，一想到努力谋生也不过是延长自己的孤独、无助、虚无的时间或让孤独、无助、虚无在下一代中延续，那血缘亲情和谋生能力又有什么意义？”
许阁照回短信说：“不会的。”
11月26日星期五
昨晚做梦，梦中没有男主角，一段很长时间的冲动，比以往任何一次时间都长，难以自已。
我发短信说：
“有时候，我感觉我对您的爱从未变过，痛苦归痛苦，爱归爱。八个月的痛苦丝毫未损伤我对您的爱，我对您的爱像十七年前一样纯粹，这种爱只与您是我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人的事实有关。有时候，我又觉得我不再爱您，我完全走出了在我看来持续存在了十七年的爱情磁场，我八个月的痛苦无情地残酷地不知不觉中剥离了我对您全部的爱，尽管我万分的不情愿，事后我也万分惊讶：我对您的爱去哪里了？您的婚外情和你的冷漠把我对您的爱全部破坏了，永远无法修复，我这辈子的爱情永远终结了。”
11月27日星期六
早上，6点多，我发短信说：
“我前不久又作出新的结论：一是我和您妈的伤痛是一样的。二是婆媳姑嫂双方都要有愧疚之心，不存在全知全能的人。今天我买早点时碰到以前认识的阿姨，随便聊了十来分钟，她说：‘三个姑子压死一个嫂子，婆媳双方都一样受伤。’真是英雄所见略同！等一下我举我认识的另一个阿姨的例子来印证我第二个结论。”
“我问另一个阿姨：‘你们婆媳之间有道歉吗？’她说：‘有，媳妇说自己以前犯浑，以前和公公吵架，都是她的错。’阿姨又讲了最近的例子，她刚搬新家，她想留孙女住一晚，没和媳妇商量就和孙女说了。媳妇软硬兼施怎么也带不走女儿，媳妇生气地走了。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做法不妥，就拼命做孙女的思想工作。过了一会儿，媳妇果然打电话说‘您把孩子留在那里住，我以后怎样管教孩子？’她带着歉疚的心情微笑说‘你别生气，我正在做工作，等一下我就送过去。’当她送孙女过去时，媳妇也面带笑意相迎，孙女也很高兴，根本就不知道大人之间发生的事。阿姨还说，‘有的人一辈子都不知道道歉’。”
11月28日星期日
晚上12点，我打电话给许阁照，一直没人接。快1点了，许阁照回了一个电话：“刚回到南京，大约半小时到家。”
凌晨1点多，许阁照回来了。
许阁照准备洗澡，我也来到洗手间，许阁照正穿着短裤洗袜子，洗完袜子后，他突然当着我的面脱了短裤，我有点吃惊，马上把脸转过去，看着门。
我说：“你介意我在里面说话吗？我不会看你的。”
许阁照说：“没关系的。”
等许阁照拉起浴帘后，我开始讲弗洛姆等几个名人的感情生活。
半夜3点，我又醒了。
起床后，我把头轻轻地靠着许阁照的头，他太辛苦了，我太爱他了。我又吻了一下他的脸和鼻子，当时我的眼眶湿润了。
许阁照说：“睡觉！”
我说：“我可以吻一下……”
许阁照轻声地说：“可以。”
我钻到被子里，把我的嘴唇和脸贴在许阁照的睡衣上一小会儿，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11月29日星期一
早上9点钟，我按许阁照的吩咐，叫他起床。
我说：“能抱一下吗？”
许阁照说：“可以。”他也配合着，我吻了一下他的脖子。
我问许阁照：“你看了我发给你的信息吗？”
“太忙。”许阁照说，“有时信息多了，就接收不到新的信息，只好删了。”
“我的手机都可接收200条信息，你的手机比我的高级。再说，工作沟通一般都是电话，很少用短信。”我说，“我的信息，你真的都没看？”
许阁照说：“看了。”
12月1日星期三
我发短信说：“婚外情后遗症远比婚外情本身可怕一万倍！那条在刚过去的三四天里又亲又抱又蹦跳了几次、但现已奄奄一息的鱼的最后心声是：我多么希望在我十七年的爱情死亡之前，您能及时挽救我经营了十七年的爱情！当然经过这八个月，我也做好了接受我十七年爱情随时彻底死亡的一切心理准备。”
“许阁照，我反复考虑，既然您两年前就不再爱我，现在又依然不爱我。从今天开始我就把您当做朋友，以朋友的身份和您相处。以前我和您妈关系很紧张的时候，我也有过这种想法，想叫上您妈到咖啡馆像朋友一样敞开心扉地聊聊，但最后怕您妈无法理解而放弃。我放弃我作为您‘正常老婆’对您的一切期望。如果我把您当做一般朋友，我本人就少了些额外的痛苦，我对您的手机、身体、心灵的任何打扰也就彻底解除了。我也就不必总是因为没尊重您莫名冒犯您而老是向您道歉。还是那句话，天地人，一个人，我洁身自爱。”
许阁照回短信说：“不会的，今天飞郑州。”
12月3日星期五
我发短信说：“宝，我真的很想您，每次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泪水都会忍不住流。昨晚3点又忍不住一个人莫名地流泪了。您一直一声不吭，我真的不知道您在想什么？我无所适从。您想您心爱的女人，可看到可爱的女儿，我又不忍心主动鼓励您去找您心爱的女人，所以我自己放弃选择。最后我再次申明：我现在还爱着您，痛苦是我个人的私事，我常常莫名地流泪，也是我个人的私事，您不必在意我的爱和我的泪，您永远是自由的！我无条件地尊重您的任何自由选择！”
我发短信说：“我自己也没想到我还有眼泪，今天中午蔷蔷给您打完电话后，女儿一直说她睡不着，我昨晚3点钟睡，中午很想睡。我不耐烦了，我恐吓蔷蔷说：‘你再说睡不着，我就回老家了。’女儿哭了，她说：‘我想你，我要抱你。’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儿特别黏我，特别是睡觉，一定要抱着我或牵着我的手睡。她两次感冒，五天都请假，再加上周末，我在她身上浪费很多时间。我自己事耽误太多，我今后生计和养老金还等着我去挣，是先生完小孩还是先去找工作？我一想到这些，就很着急。我的生存处境很尴尬，我的爱情两年前已死亡，我的婚姻不死不活。想到女儿随时都可能再次被她爸抛弃，自己还连累女儿，我抱着女儿一起哭了十来分钟。”
晚上快10点的时候，我又发了短信：“我流泪并不表示我脆弱，相反使我更坚强，我流泪仅仅是爱情死亡的必经的正常的心理过程。”
半夜2点，许阁照回来了，他一进门就喊“蔷蔷、蔷蔷”。
我说：“蔷蔷睡了。”
许阁照说：“我忘了明天有很重要的事，我是从郑州飞最后一班飞机回南京的，明天我去MBA作一个很重要的主题报告，主题报告是明天10点到12点。”
我一听到MBA，就想起上次带蔷蔷去游乐场所玩时，我说：“她那么有钱干吗还读在职的研究生，要不就是读什么研究生课程而已。”许阁照当时就说：“人家大老板还一边工作一边读MBA。”分明是暗示我她在读MBA。我突然性情大变，歇斯底里地像泼妇一样骂了许阁照情人两句。
事后，我又向许阁照道歉：“对不起！我自己对自己的表现都很震惊，我已经很长时间没骂她了，以为自己真的放下了。”
12月4日星期六
许阁照起床后，竟在卫生间边洗漱边哼歌。
我说：“我们能否聊聊？”
许阁照说：“没有时间，以后再说。”
我心想，昨晚我是骂了，痛快了，解恨了，许阁照肯定很失望，以至失望透顶就干脆哼起歌。头天晚上被老婆狠狠地骂，但第二天早上会在卫生间哼歌的男人实在可怕！
上午11点多，许阁照说：“我开车去接老师参加MBA的主题活动。”
我特意又抱着蔷蔷到小区门口对许阁照说：“昨晚的事，你别在意，我不是故意的。”
中午，我发短信：“对不起！我写书的行为再次把我拉到痛苦的过去，事实上，我确实做到了一段时间没骂她了，这次又骂两句，也完全是出乎我自己意料之外，我相信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骂你们了。这次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愧疚，再次说声对不起！既然后退和前进一样艰难，一样痛苦，与其消极后退，不如积极前进。当年我就是用这个方法走出婆媳关系的恶性循环的。我相信用这个方法一定能走出婚姻关系的恶性循环。婚姻不仅是甜蜜和快乐，而且还是考验和忍耐。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晚上8点半，我发短信说：“宝，我有种预感，昨晚我潜意识里的最后的平时看不到的‘恶脓’已经全挤出来了。从今天开始我学会放下你的婚外情，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的，只有彻底宽容才能彻底放下。让我们重新开始吧？回一个信息好吗？”
许阁照回短信说：“好的，刚到，在开会。”
12月6日星期一
我发短信说：“宝，我要勇敢地一如既往地爱着您，我要坚强地一如既往地爱着您，我要智慧地一如既往地爱着您。因为我一辈子只能真爱您一个男人。爱就是行动，以前我为爱情可以拿硕士和博士学位。现在我要为爱情彻底宽容和耐心等待。宝，这应该是我最后的啰嗦，最后的信息了。您方便的话，就回条信息。”
12月7日星期二
我发短信说：“自从我决定彻底宽容和放下后，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又开始想您，有时想得眼眶湿润。”
12月9日星期四
我打电话说：“半年的期限快到了，你愿不愿重签誓言？”
许阁照说：“到时候再说。”
我干脆再问一句：“还要不要生第二胎？”
“到时候再说。”
我的心凉了一大截。许阁照以前口口声声说“错肯定是错了，但已经发生了”，如果真知道错了，就会愧疚，愧疚就会签誓言。
我发短信说：
“看您的样子，您是打算年底或年初去总公司开会时再去见一下她，并打算和她好好谈谈。如果您真的这样打算，您可以直接说，不需要卖关子，我会尊重您的做法。现在您做什么，我都能理解。您留在南京，我欢迎您；您去广州，我尊重您。如果为了蔷蔷，我还可以明年到广州找工作，就住在你们家附近。如果她真的爱您，就能接受您的小孩。当然，也许她们家看上您，就是因为您前妻和小孩在南京而不会打扰到她们。”
“我帮您试探了一下蔷蔷是否能接受您和我分开。您信的菩萨在上，我下面说的是真话。我刚接蔷蔷回家，我在电梯里问蔷蔷：‘如果爸爸和妈妈分开……’，我怕蔷蔷记住了，特意没说完整。虽然蔷蔷当时没反应过来，我还是怕蔷蔷真明白，我马上补充说：‘爸爸在北京，妈妈在南京，您想谁？’蔷蔷说：‘想爸爸妈妈。’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说：‘不要分开！’而且声音还特别大。”
晚上，蔷蔷不盖被子，我叫她盖，她就是不听话，我狠狠地掐了一下蔷蔷。这是我第一次对蔷蔷使用暴力，她哭了。我看到她哭，又想到许阁照拒绝签誓言，我也忍不住流眼泪了。
蔷蔷说：“妈妈，我盖。妈妈，我盖。”
我的泪水止不住地流，我伤心得没心情理她。
蔷蔷还在不停地说：“妈妈，我盖。妈妈，我盖。”
蔷蔷说了好几遍，我才听懂这四个字的意思，一开始只知道她在哭，在喊，在说，我在流泪，听懂后一回想，那四个字吐字很清晰，可我就是不知道那四个字的含义，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头脑一片空白”的情况吧。
事后我很后悔，我抱着蔷蔷一起哭，实在是太痛了。
12月10日星期五
早上8点，我发短信说：“宝，今天早上我才真正清楚地正确地认识了我自己：我一直深深地爱着您，您早已进入我的骨髓，我的血液。前一段时间我有时说爱您之后的感觉有点像在为自己鼓励，说完后有点‘后虚’。您也知道，感觉有时候是错的。其实，我一直疯狂地爱着您，现在依然疯狂地爱着您。在今天之前，我骂您，我恨您，我伤痛，我向您道歉，我感谢您，我理解您，我彻底宽容您，我彻底放下她，我不骂您，我不恨她，我说尊重您的一切，我尊重您的自由选择，我不再对您发火抱怨都是真心的，都是我真爱你的而表现。我拐了一个大弯才真正认识我自己，我想您现在也不一定真正了解您自己。”
下午，我接蔷蔷回到小区。
蔷蔷突然说：“我不要后妈！”
我吓了一跳，我以前好像没对她说“后妈”这个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