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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5 松月生夜凉,风泉满清听

简陋的毡帐里,花中寒和朱月?都已经换上了平民的旧袄,坐在火炉边。手里各捧上一杯鲜鲜热热的羊奶茶。

总算是缓过来了。

映着炉中火光,花中寒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定身边的女子。

她显然也有所察觉,“你看什么?”

“我在想,换上了平民百姓的衣服,你这个公主殿下看上去也未必比别人高贵多少。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

她白他一眼,“高贵是高贵在血统里,又不是看服装……算了,跟你这种没见识的贱民,讲也是白讲。”

花中寒扯起唇角,不以为然地冷笑。

后来回想这一幕,觉得自己当时可能真的生出了些许自卑,虽然贵为木族的定国侯世子,实际身份却只是一个孤儿,找不到出处。这是他长久以来不愿承认却始终存在的隐痛。

其实,那一刻的朱月?,虽然换上了平民陋衫,却依然从骨子里散发出贵族的盛气。而且,湿发披肩,洗净铅华,比平日更添了一股清纯柔媚。

接触得久了,他发现朱月?为人真的还不坏。

就好像刚才,她能怜惜到平民日子艰难,穿了他们的衣物喝了他们的茶之后要给一点报酬。于是把手上一个宝石戒指脱给了这毡帐的主人。全然也不想想那个宝石戒指的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几身衣服和几杯奶茶的价钱。

但同时她又板起脸孔吓唬人家:“今天的事情谁都不许说出去,如果哪一天本公主听到任何一点风言风语,就立刻派人来把你们全家上下给杀个鸡犬不留,知道没有?”

咋咋呼呼的模样还真的有点可爱。原来不过就是一个没什么脑子又老爱摆架子唬人的小丫头而已。

“喂!”看着他定定思索的样子,她有点寂寞,“你为什么不说话?陪我说说话。”

“说什么?”

“随便说说嘛。就说你为什么要把我也拉进水里去?后来又为什么……要救我?”他害了她是事实,但救她确实也是一个事实,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想起救她上来的全过程,月?的脸孔莫名地烧了起来。当时他的手紧紧扶在她的腋下,透过单薄的衣衫,实际上一直都是放在她的胸口,虽然那时候神志几近迷离,但还是感觉到有异样的电流传遍了四肢百骸,毕竟那是任何女孩子都极为敏感的部位。

“没什么,”他淡淡道,“是甜是苦我都带着你一起尝尝,是生是死我们也一起承受……”说到这里,他自己也觉得这话太过暧昧,顿了一顿又解释道,“现在你也该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予人的道理了吧?当时如果我被冻死或淹死,你也就得冻死或淹死。是你的运气好,遇上我这种人命大死不了,便也让你活上一命。”

月?呆呆地望着他。

是甜是苦我都带着你一起尝尝,是生是死我们也一起承受……

从来没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这个男人,虽然是满含教训的口吻,以下犯上,但是这句话却没来由地令她心中激动。

这一刻,她突然喜欢这种平等的感觉。

“好,从今以后,华阿明,是甜是苦你都跟着本公主一起尝,是生是死我们也一起承受,你要记得哦。”

她举起了手中的羊奶茶,主动与他的杯子一碰,当成烈酒一样,一饮而尽。

从那以后,她几乎天天上马厩来找他,有事没事让他陪着说话,一起出去遛马。但很多时候并不只是他们两个人而已,还有那一批娘子军随从也总在一起。

可依然还是传出了闲言碎语。

其实早在淹水的那一天,他们回来连身上的衣服也都换了,就已引起了府中的一些闲话。

可朱月?确实是没什么心眼的女子,从来也不知道避嫌,什么事都顺着自己的高兴去做。

花中寒也向来是孤傲自由的人,不理会他人目光。她天天来,他也就天天接待,虽然大多数时候两个人在一起都是斗嘴吵架,也乐此不疲。

其实他们两个人的性格有颇多相像,都傲气、倔强、不服输、好面子……

但似乎彼此都习惯这样剑拔弩张的相处模式,哪一天她突然不再来了,他倒会觉得全身不自在。

这一天,她就没有来。

后来听说,原来是王爷和王妃从京中回来了。久别重逢,自然要好好相聚。

天黑了,骑奴们吃完晚饭,也忙完了,到通铺上各自睡下。

花中寒躺中间,辗转难眠。

想象着月?现在在做什么?正一家人围在一起享受着天伦之乐吧?

有父有母的家庭环境真是让人羡慕啊。想起自己的成长岁月,义父从来就对他极为严厉,而爷爷奶奶虽然疼爱,到底也隔了一层……

“笃、笃、笃……笃、笃、笃……”

什么声音?好像不是风吹窗子……

别人都睡得死,中寒起身,一排长窗就在头顶,他打开其中一扇,警惕地向外张望。

外面竟真的有一个小小人影,原本靠在西头,见到有窗子打开,便跑向这边。

“公主?”他失声轻唤。

“阿明!”居然真的是朱月?,“我不知道你躺在哪一边,随便敲了一扇窗,没想到你真的听见了。”

冷风灌进来,仅着内衣的花中寒打了个寒战,再看看月?,居然穿得也不多,只是一件紧身的小棉袍,也没有披风衣毛褛。怪不得连语声都发颤。

“小疯子,半夜三更跑来做什么?”他忍不住轻骂,隐隐竟有些心疼。

“没有半夜三更,才一更都不到。你出来一下,好不好?”她哀哀凄凄地请求着,好像受了什么委屈。

“好!”他一口答应,“你等着,我很快。”

他转身飞快地穿衣,动作太大,不小心碰到了身边的人。

那人翻个身,嘀咕一句:“干什么?半夜三更,还让不让人睡?”

“没事,上茅房。”他轻声回应。

很快穿戴妥当,正想出去,想了一想,悄悄回身又拿上了一件羊毛大氅。

他轻手轻脚走到外面,咦?人呢?

仔细一看,原来她蜷起身子蹲在了墙角。

见他走近,她可怜巴巴地抬起头,“我的脚,又冻麻了……”

他叹一口气,走过去用羊毛大氅将她严严实实一包。

“到底做什么来了?只穿那么一点衣服,想找死吗?”

“你去把无痕牵出来,”她望着他,水灵灵的大眼睛越发楚楚动人,“……带我去找冯醉。”

冯醉?

他的脑子里浮现出那个英挺威武的少年将军与她在帐篷中执手相握的一幕。原来……她夤夜前来,并不是为了找他,而只是要他带她去找冯醉。

微微有些失望,但他还是点点头,“好。”

花中寒与朱月?共乘一骑。

她说她的脚麻了,他便只能将她抱上了马,然后自己也上马坐到她后面,替她握缰掌舵。

这么多天的相处,大家都很熟了,她也没有什么异议,只是一反常态的安静,好像还有点虚弱无力的样子,刚跑了几步路,便轻轻地后仰,索性整个人倚靠在他的胸膛上。

没心没肺的丫头,这样毫无芥蒂地靠入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怀中,就不怕引起他什么误会,或者被占什么便宜吗?

若非这些天对她心性的了解,加上略知血族的风俗人情,知道他们的男女之防比之木族要宽得多,花中寒只怕早把她看成一个轻浮****。

可现在他却猜到,一定出了什么事,若不然一向精神气旺的月?公主不会变得这么消沉委顿。

可她在如此低落的时候,想要见的人却是那个冯醉。

那么自己在她的心目中是什么呢?不过就是一个跑腿的骑奴罢了吧?

这么想着,真觉得有点伤自尊。但他并没有流露于表面,还是紧紧地用自己的双臂护拥住了她娇柔的身子。

城墙边的工事营中,值夜的还是上次那个新兵,当认出是月?公主,学乖了,忙回身向大帐中通报。

冯醉正好尚未宽衣就寝,忙揭帘迎了出来。

而这时候,花中寒已经下马,正将月?也抱了下来。

看到他们如此亲密的情形,冯醉倒有点意外。原以为该是水火不相容的情势,没想到还没多久,他二人非但尽去前嫌,还已经发展成这么好的关系。

和一个身份低下的奴仆好到不介意肢体接触,对于朱月?这种自傲自矜的人来说是颇为罕见的。

朱月?下得马来,一眼便望见了怔立帐前的冯醉,突然推开花中寒搀扶的手,小跑几步就跃入了冯醉怀里,语带呜咽:“醉哥哥……”

“怎么了?”倒把冯醉吓了一跳,第一个反应便是眼露凶光地射向花中寒,“是他又欺负你了?”

中寒没想到他会怀疑到自己身上,一愕,继而冷冷一笑,“我欺负她?我有什么胆子敢欺负她?”

本来没想用这种语气说话,本来也是非常担心,不知月?到底受了什么委屈,但看到冯醉这种急于保护的样子,没来由地不爽。而且,想起她一见到冯醉便马上将他推开的那种过河拆桥的样子,便忍不住冷嘲起来。

月?自冯醉的胸前抬起了泪湿的脸,“当然不关阿明的事。”

“那到底怎么啦?”冯醉着急着。什么事这么伤心?严重到三更半夜跑到他这边来?自上次来带走华阿明后,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再来看过他了。

“父王和母妃回来了……”嗫嗫嚅嚅地说出这么一句,月?双唇一扁,又要哭出来了。

花中寒根本不懂,她父母回来,不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吗?早听说狮部的大王疼这个独生女儿疼得像命一样。

可冯醉却似乎恍然大悟了,“哦,是不是姑母又说你什么了?”

月?的母亲正是他的亲姑姑,对于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他是最了解不过的人。

果然,他猜对了,月?轻轻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冯醉放下心来,“别站在外面了,进帐篷里烤烤火再说吧。”他伸手轻轻抚一下她的脸颊,“瞧,小脸都冻得冰冰的。”

他又回头招呼花中寒:“华阿明,你也一起进来吧。刚才错怪了你,是我鲁莽。”冯醉就是这样一个磊落大方的人,很有男子汉的豪气,错了就道歉,也不在乎对方不过是一个下人。

这一句话说出来,花中寒立刻有点惭愧,想起方才自己的言行,跟他一比倒显得有点小家子气,受不得半点委屈似的。他尴尬地一笑,“不必了,你们一定有体己话要说,我是下人,不方便。”说着,也姿态大方地牵起马缰,“我带着无痕去那边遛遛就是。”

冯醉看着他径自而去的背影,眼光中不觉也流露出一丝的赞赏。这个华阿明,倒真的不像一般粗鄙庸俗的下人呢。

遛了圈马,朱月?还未出来,花中寒就着帐篷附近找了块丰沃的草地,喂无痕吃一点“夜宵”。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才看到伊人身影姗姗而来。他也不迎上去,装作没看见一样用一根青草逗引着无痕。

以为他真的没注意,月?轻手轻脚走上来,用力拍他一下,“哇!”

看样子她已经把情绪调整过来了。

这个丫头,一有心事就搁不住,一解决又立刻眉飞色舞,单纯得仿若透明人。

他淡淡瞥她一眼,“哦,完了?”

“什么完了?”她蹙起浓密而深黑的秀眉,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他也不站起来,继续蹲着,把手中的青草喂无痕咽下,随手又拔了一根。

她在他的身边也蹲下,“阿明,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他哂然一笑,“生气?我一个下人,有什么好跟主人生气?”

她轻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看着他的脸,“我知道你一定生气我不告诉你怎么回事,对不对?”

“那是主子的私事,奴才可不敢存什么好奇。”花中寒道,再喂无痕吃了一根,拍拍手,站起来,“好了,你和冯将军还有话要说没有?没有的话就回去吧。”

“没有了。”月?也跟着站起来,“我们回去吧。”

“那上马吧!”他回身,去搂她的腰。

没想到她红着脸疾退几步,“哎哎!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刚才……心情不好而已。”

他就知道,若不是情绪不正常,她不可能有那种小鸟依人的模样。沉着脸,他收回自己的手臂,“那你自己上去吧。”

“你先上去,我坐你身后。”她忸怩着。

花中寒默不作声地翻身上马,坐定,“好了,上来吧。”

是的,这样确实比坐在他怀里要体统一些,看来来的时候她的确脑袋不清醒,现在终于在她的“醉哥哥”的抚慰下全然恢复。

这时,她也上了马。

“抱紧了,待会儿摔下去可怨不得谁。”花中寒道。

“知道了!”身后的人脆脆地应了一声,手先放在他的两侧腰际,顿了一顿,才又往前移伸,直到完全环搂住了他的腰身。

“驾!”这时,他才挥鞭打马。

“其实,本公主的生活也并非人们想象中那样完美。”

马跑得急,朱月?渐渐把脸也贴上了花中寒的背。

“什么?”风在耳边呼啸,他根本听不清她的咕哝。

“我说我并不真的每天都那么无忧无虑!”月?高声地喊出来,“我也有很大很大的烦恼!”

这一回他听清了,却没有回应。

“你为什么不说话?”她在后面问。

“说什么?”他反问。

“你该有一点起码的好奇,问问我的烦恼到底是什么!”

“下人不该有这种好奇,”花中寒道,“况且,你不是已经把烦恼都倾吐给你的醉哥哥了吗?”

言语中浓重的讥嘲意味令她听着很不爽。

无名的怒气又迅速地蹿了起来,她冷冷道:“停下!”

他没理睬她。此刻,他们已经跑过了边城的沙地,正进入一片针叶林,出了林子再过一小片草地就能进狮部的醒狮城了。

“停下!”她再说一遍。

“干什么?”他问。

“叫你停下就停下,作为下人就该无条件服从主人的,不是吗?”嘴上说着,手里已经有了动作,她伸出留了长指甲的拇指和食指,在他的背上细细掐了一把。

花中寒刺痛地一挺身,反射性地勒马夹腿。

马驹受惊,仰立而起,差点把后面的月?甩到地上。

月。慌忙紧紧抱住中寒的腰,等到马儿平静下来,停住,月?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混蛋!如果让本公主摔跤信不信我诛你九族?”

花中寒也早已心头蹿起了大火,回身骂道:“你才混蛋!”把她紧搂的双手从自己身上剥开,脸色铁青地道:“谁叫你突然掐我?出手不分场合也不分轻重,摔死你才叫活该!”

月?也知道是自己的错,只是习惯性地那样骂出来,可现时他一点也不忍让的态度却令她真正感到伤心了。眼睛眨了几眨,居然滚下豆大的两粒泪珠。

噘着嘴唇,她赌气地倾身重新再搂住他,搂得紧紧的再也剥不开来,“死阿明,臭阿明!谁叫你不听我话?让你停你不停下来?死阿明,臭阿明!谁叫你那么没眼色?听不出来我很想很想跟你聊聊天吗?不识抬举的狗奴才!”

她如果一味地硬下去,他也便硬下去,可如今,她嘴上虽仍骂骂咧咧,行动上却已经示了弱了。花中寒心中的气瞬间也平了下来:“说话就说话,好好说不就成了?动不动就使用暴力,你是野蛮人吗?半夜三更又是荒山野岭,聊什么天?要不要下马找个地方坐着慢慢陪你聊到天亮?让野狼来吃了你!”明明心软了,却还是不肯说一句好话。

树林之中幽暗阴沉,又是半夜时分,说不定真有野狼出没。

月?原本倒没有下马慢聊的想法,可他这么一说,好似变相的激将之法,纵使心中已经勾起强烈的恐惧,她却偏偏一定要对着干。

“好!我就是要下马聊,慢慢地聊,聊到大天亮!野狼又怎么样?看它敢不敢来动本公主一根头发!赶明儿我让父王派点兵过来,一把火烧了这山上所有的狼窝,让它们绝子绝孙!”

这么说着,她已经放开了他,跳下马去。

“臭阿明!你也给我下来!不下来就不是男人!”

花中寒最经不起她激的,一听此话,一刻也没多待,翻身便下了马来。

“怎么着?你打算到哪里聊?到哪里我花……华阿明都舍命陪君子!”

结果便是到了这里。

还是在针叶林中,有一块大大的不规则青石堆在一棵老松树边,倒好似一张天然石凳般。

青石上的积雪正在消融,滴滴答答地顺着石壁滴落下去,几路水柱最后都汇总在下面的一个小石窝里,积了一窝的清水。

月光自针叶的缝隙间照进来,反射出晶莹明亮的一汪。

石窝中的水满了,便溢出来,又一滴一滴很有韵律地顺着流归尘土,犹如一缕清泉。

花中寒把马系在石边的老松上,回身问月?:“要不要点个火堆出来?”

谁都知道,兽类惧火。

“不要!”月?赌气,还一屁股坐在了湿冷的大石上。

花中寒也不甘示弱,当下就坐在她的旁边,“好了,你说吧。”

“说什么?本来人家已经一肚子的委屈,你偏还给我气受,现在我什么说话的心情都已经没有了。”

花中寒站起来,“要说的是你,不说的也是你,到底是要说还是不说?不说我可走了!”

“喂!你站住!”月?情急,紧紧一拉,拉住了他的手。

滑腻而冰凉的触感,令他轻轻战栗。

突然想起第一次握住她执鞭的小手时的那一幕,回想到了那一刻柔软舒服的感觉。

此刻,仿佛有旧梦重温的意味。只是现时她的手是冰冰凉凉的,却依然万分柔软。

忍不住回握住,他转身面对她,声音也柔和了许多:“到底什么大不了的事,跟冯将军说了还不够,又要跟我说?”

“对着你们两个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她的声音也轻柔了很多,眼神悠悠的。其实大家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只要对方肯让步,自己也马上就肯让步。

“我曾经有一个哥哥。”月?开始述说。

花中寒只是静静地听,对于她的家事,他真的没有什么好奇心,但见她说得有诚意,他也便洗耳恭听。

“但是这个哥哥并不能算是我的亲哥哥。”

这句话引起了他的一点点兴趣,轻轻回了一声:“哦?”

月光清辉的笼罩下,朱月?的脸容却是前所未有的庄肃。眼角所绘的玫瑰花上那热情金边的光芒此时亦反射出几分冷意。

“可能你也知道,我母妃出身豪门,与我父王的婚姻可谓天作之合,但是,他们成亲多年都没有孩子。因为没有孩子,父王名正言顺地纳了很多姬妾,虽然那些姬妾后来也并无所出,但并不能改变母妃在狮王府处境的尴尬与失意……”

听她的口气,似乎非常心疼自己的母亲。花中寒有点投入于她即将所说的故事了。因为他自己并没有母亲,如果他有,必定也会像她那样全力回护吧?

“后来,母妃听说一个方法——只要从外面过继一个福泽宽厚的孩子为养子,便会带来人丁兴旺之运,她就有可能怀上自己的孩子。母妃不想要不明来历的野孩子做养子,况且若是贱民或奴隶的种怎么可能会有福泽呢?于是她很困难地说服了父王和她的哥哥……”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解释了一下,“母妃的哥哥就是我的舅舅——当朝的右院大王冯授,也就是冯醉哥哥的父亲。”

花中寒直到这时才弄清她与冯醉之间还有这一层姻亲关系,他们是表兄妹呢,怪不得那样亲密。

“醉哥哥那时已经快两岁了,而舅妈第二胎又添了一个男孩,取名叫冯醇。母亲说服了父王和舅舅,把冯醇收为养子,改名为朱月椿——他就是我名义上的亲哥哥。”每当提到这个哥哥,月?的声音总是变得低沉哀婉。

“后来呢?你母亲果然怀上了你,而那个朱月椿却夭折了?”花中寒未来艳炽之前便已听闻血族的狮部王族历来人丁单薄。好像只听说狮王朱承胤有个独女叫朱月?,从不知道他还有个儿子叫朱月椿的。加上每次月?提到他时的语气声调,花中寒自然而然便产生了此种猜测。

哪知月?轻轻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

“椿哥哥并没有夭折,而是失踪了。而如今……说不定真的已经死了吧,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半点消息。”

“失踪?”堂堂狮王世子,又是右院大王的亲生儿子,自是出入皆有侍卫亲随,怎会轻易失踪?

“那是椿哥哥来到狮王府的第二年,”朱月?娓娓地解开他的疑惑,“如大家所愿,他的到来使母亲怀上了我,那一天是我的满月之喜,府里来了很多道贺的宾客,很混乱,椿哥哥两周岁,会走会跑了,不知怎么就不见了。他的奶娘是最后一个看到他的人,据说当时是在花园,他蹦蹦跳跳跑在前面,绕过一个廊柱便突然不见了。当然,那个奶娘成了最大的怀疑对象,就算事情跟她无关,至少她照管少主不力,也是死罪。奶娘被关在狱中受了大半年的折磨,问不出个所以然,不久就病死了。自此,再也没有了椿哥哥的消息。”

“若说是绑架,也该有绑匪提出来要赎金吧?”花中寒实在费解。再说了,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绑匪瞎了眼敢绑到手掌重兵的一部之王家里?

“没有,什么都没有。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孩子,就这样平空地消失了,仿佛从来也不曾存在过。”月?幽幽地抬头望着天空,天空被针叶遮避,只有丝丝缕缕的缝隙,透进明月的光辉,月华如练……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椿哥哥是母妃的养子,又是亲侄子,还带来了人丁运,听说母妃当年是极其钟爱他的,他的失踪让母妃很伤心,又觉得愧对舅舅舅妈,为此还着实大病了一场……我想,这大概就是她此后很不喜欢我的原因。”她自嘲地轻笑,“我的亲生母亲啊,一点都没有喜欢过我,无论我怎么努力讨好,她都是冷冰冰的样子,从她的眼睛里我看得出她的厌恶——是的,就是厌恶。椿哥哥是在我办满月那天的混乱中失踪的,如果不是椿哥哥把好运给了我,如果我没有来到这个世上,他说不定不会折了自己的福泽,也就不会出事了……”

她一直一直是这么猜的,母亲之所以不喜欢她,一定就是这样的原因,一定就是。

“无论我怎么努力在她面前表现得很乖、很听话,她总是不满意,常常借故责骂我。小时候我不懂事,知道父王疼我,就向父王告状,父王果然帮着我,把母妃喝斥了几次。从此以后,她不再骂我,但却冷淡了我,把我当成是一缕空气。背地里,仍时不时鸡蛋里挑骨头地指责我……其实很多时候,我只是想讨好她而已,我只是希望她可以爱我一点点而已,可为什么在她的面前,我似乎说什么都不对,做什么都是错……”

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了,“现在她最喜欢的人是醉哥哥,她看到醉哥哥的时候温柔亲切又体贴,她把当年对椿哥哥的爱全转移到醉哥哥身上,完完全全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可我才是她的亲生女儿呀……醉哥哥总是会安慰我,可有时候我真的有点忌妒他……其实我真不该忌妒他,除了父王,就属醉哥哥最疼我了,每当我受了什么委屈,他总是护着我安慰我……可是,我还是会很忌妒母妃对他的好,所以,我不是一个好女孩,我小心眼、忘恩负义,难怪母妃不喜欢我、不爱我……”

坐在湿漉漉的青石上,月?越讲越伤心,抽抽噎噎,像个孩子般地痛哭起来。

已经习惯了,一旦在母妃那里受了委屈便找醉哥哥。不能找父王,若父王去责怪母妃,母妃便会更加怨恨她。

可是,潜意识里她又在妒忌着醉哥哥能得到母妃的疼爱,所以,面对着醉哥哥,一时之间可以缓解忧伤,过后却反而会越想越难过……

今夜,身边有华阿明,突然便好想跟他一诉多年的郁结。对着华阿明,有说不出来的与众不同之感……

可是,哭着哭着,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华阿明,再怎么与众不同也只是个奴才,作为一个主子,在奴才面前这样号啕大哭,实在有失身份。

这么一想,猛然把哭声收住,偷眼看了看身边的人,却见他一双星目正灼灼地盯着自己,含着同情,而又……又似乎还有点更深意思的东西存在。

眼泪尚挂在腮边,她忘了去擦,不知是因为羞赧还是别的什么……

她发现自己其实是有点怕他的,他的眼睛深如幽潭,自第一次对视便觉得仿佛有令她沉溺的魔力……

这时候,他的脸缓缓地移过来,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却又隐隐约约能猜到他想做什么,她的心跳得很快,想偏头躲开,却一丝丝的力气也没有。

就这样,她呆呆地任由他的唇贴上了她的脸颊,很轻很柔地吻干了那微咸的泪水。

本来很冷很冷的身子突然如火一样地滚烫起来,他宽厚的唇瓣在她柔嫩的脸庞上寸寸地游移……

直到找到了她的唇,停在了上面。

双唇相触,火热的气息直喷入她的口腔和咽喉,潮湿,而又干涩。

她心房强烈地震颤,猛然一把将之推了开去。

“大胆奴才!”她目眦欲裂,一巴掌重重打在他的脸上。

幽静的树林中,声响脆然。

彼此都似乎清醒过来。

“你不过是个奴才!奴才!”她一再重申着,警告对方,也警告着自己。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高贵的血统与出身,怎么可以爱上一个奴才?怎么可以?

疯了,真是疯了,自一开始决定要向他倾诉心中的烦恼之时便是疯了。现在清醒还来得及吧?

“下次再这样无礼,我真的杀了你!真的会杀了你!”

花中寒偏过头去,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如铁。

并不是因为她打他,而是……他竟然控制不住自己,他竟然在那一刻被她打动,满心满怀地对她充满怜惜。他竟然疯了一般地想亲吻她,并真的这样做了。

这是不应该的。

他从来不曾忘记自己此行的使命,不曾忘记义父的仇恨……

血木两族的和平不会长久,他们势不两立。

他怎么可以爱上血族的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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