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969300000026

第26章

?26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也不知怎么又共坐一骑回到了王府,他们各自回去自己的地方。

天已经快亮了,花中寒索性不睡,呆呆地坐在马厩,坐在白马无痕的身旁。

完了,他与那刁蛮小公主奇妙的友谊因为那一个失控的吻而撕裂,也为那一巴掌而彻底完结。

应该庆幸这样的完结,挽救了一颗即将沉沦于爱欲的心灵。如果真的爱上她,会是一件很为难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会有深深的失落与空虚爬上心头呢?

想起再也见不到她毫无心机的种种可恶又可爱的单纯表情,他的心变得空荡荡的。

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骑奴们也都起床。看到马厩中衣着整齐的花中寒都有点奇怪。

“咦,华阿明,今天起得这么早?”

中寒含糊地应了一声,站起来,脱下身上沾有清霜的棉风衣,随手扔在马栏上,拿了身边一个空桶就去外面提水。

盯着那件风衣,有人起了疑惑。

“为什么会穿上风衣啊?不可能一大早就出去跑了一圈马吧。”

这时,睡他身旁左右的两人竭力回忆:“不对哦,好像半夜他出去上茅房之后便没回来。”

“对啊,睡到后半夜,我突然感觉身边不如平日拥挤了。”

这时,又有人发现,无痕的身上鞍套都还在。

“呀!无痕好像真的出去过了呢!”

“是啊!”有人弯下腰去检查马儿脚上的银护套,上面沾满了泥泞,“嗯,好像还跑了不少的路呢。”

“我昨夜……昨夜好像听到窗外有奇怪的声音。”有人模模糊糊地回忆着。

立刻又有人附和:“是啊,有女人的声音。”

“难道华阿明这小子在府中有了相好的?半夜出去私会?”

“必定是公主手下的女兵吧,他与她们走得最近。”

“可惜当时太困了,没推窗看看是哪位。”

“幸好是你太困了。”有人高深莫测地冷冷插口,“若不然看到不该看的人和事,恐怕小命就此不保。”

“你这是什么意思?”立刻有人听出了弦外之音,兴致勃勃地追问。

“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和华阿明走得最近的其实并不是那帮女兵,而是她们的头儿……”

有人恍然而悟:“对对,除她之外再也没人敢动用无痕啊!”

立刻有谨慎的人摇手制止,“这话乱说不得,若传出去才真要人命呢!”

这时候,不知哪个没眼色的大叫了一声:“是公主?”

聚作一堆谈论的人群立刻齐刷刷望向那个方向道:“叫你别乱说,还说……说……”

声音突然戛住,大家发现居然真的是月?公主站在马厩之外。

她穿了一身桃红色的绸面箭袖长袍,袍子上绣满了蓝青色的花卉。帽子也是桃红色的,有一排蓝红相间的珠子如刘海一般整齐地垂下至额前,还有更长条的流珠散挂在脸颊的两侧,身后,长发编成一条粗黑的辫子悬至腰间。

晨曦之中,她的脸色酡红如天边的朝云。

“那个……华阿明在吗?”

骑奴们刚想回答,却又马上不约而同地望向她身后的方向,有几个人还不由自主地朝着那边伸了伸手指。

月?顺着他们的目光回头,看到提了一桶清水的花中寒正自她身后远远地走过来。

看到她,他的表情充满意外。本以为从此可以摆脱的人,居然这么快又来到了面前。

心情不知是兴奋还是失望,他只呆呆站住,望着她。

“我只是……只是想来告诉你。”她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昨晚临别时,醉哥哥约了我今天去喝酒,还特别指明仍要带上你。”

浑然不觉自己言语中已经泄露了秘密,身后的骑奴们开始窃窃私语——原来昨晚华阿明确实是跟他们所猜测的人在一起。

花中寒倒起了难掩的尴尬,说话也有些结巴:“知、知道了。”

“替我准备无痕,我们这就去!”她没心没肺,全然也不觉有什么不对。

本来就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她鼓足勇气又来找他,只是生怕他以后再也不会理她。为那一巴掌,她早就深深后悔。

虽然只是一个奴才,但他让她觉得很特别,是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实在很少能找到可以引起倾诉欲望的人,跟他在一起,虽然争争吵吵,却总是热热闹闹。不想就此失掉,又变得和以前一样寂寞。

此时,只一心想着找个借口重修旧好,一点也顾虑不到下人们已起的种种猜疑。

对于这样一个脑袋里塞了草包一样的丫头,花中寒实在不知道如何对付的好,只能机械地回应一声:“是。”

冯醉正在尽职地监工。

看到昨晚的两个人又来到了面前。不过这一次是各骑一匹马的。

他迎上去,“月?……”

“醉哥哥!”怕露了馅,她截住他的话头,“陪你喝酒来了,把工地上最好的酒都搬出来。”

血族人豪迈,好酒、喜肉食,特别是军旅中人。酒能壮胆,更能御寒,是军中常备之物。

“好!”提起喝酒,冯醉倒也高兴,忙吩咐手下去把酒坛端上来,再切上几斤牛肉。返身他一指身后一个土墩,“我们去上面喝。”

花中寒抬起头,看到土墩上有一座简陋的建筑,用几根树干支撑着一个木顶,好像是个亭子。

“那是什么玩意儿?”月?问出来。

冯醉有点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坐在那土墩上基本能把下面看个清楚,我随便搭个亭子遮遮风雨,在里面一边监工一边喝点小酒或处理一些公务——因为是临时的,也就弄得不是那么考究。”

“何止是不考究。”月?夸张地讥笑着,“那是我这辈子所见最糟糕的亭子——如果它还能被称作亭子的话。简直乱七八糟!”

接下来,他们三个人就在这个被称作乱七八糟的亭子里畅然痛饮。

酒是很能建立友谊的东西。

干了几杯,几碗酒下肚,大家都对对方产生极为亲切的感情。

到底是草原上的女儿,月?的酒量不输男儿呢。

因为大家年龄相近,且本身早都互有好感,更能容易地建立起情谊。

“阿明,你家住在哪里?”这是月?第一次探问他的身世。

“就在附近。”花中寒面不改色道,“要不然也不会被抓做民?了。”

冯醉有点尴尬,在征夫这件事上,他的确做得有点蛮横,“算了算了,这时说这些事干什么?来,痛痛快快,再干一碗。”

就这样又含含糊糊混过去了。冯醉和朱月?,这两个人一个豪迈、一个粗心,都对他赤诚相待。

这天喝得相当痛快,之后的很多年,花中寒一直在寻求与这天相类似的痛快淋漓而不可再得。

喝到七分醉的时候,冯醉摇摇晃晃地轻轻拍他的背,“阿明老弟,知道吗?我曾经有一个弟弟,如果这个弟弟还活在世上,该也有你这么大,该也可以和我对饮共醉……”

弟弟,在他的心里其实一直也在思念那个生死未卜的弟弟。看到花中寒,没来由地更增添了思念的情怀。

月?嬉笑着岔开:“今天不说不开心的事情。醉哥哥,为纪念今日之聚,我们得给这四不像的亭子提个名字。”

“就叫‘醉明月’吧。”花中寒脱口而出。

“醉明月?”冯醉讷讷的。

“醉……明……月。”月?朦胧地笑起来,“好名字!冯醉——阿明——朱月?,这里面包涵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阿明,没想到你除了武功好,还挺有文才。”

“哪里武功好,”花中寒虽也有几分醉意,却还是很警惕,“我不过空有几分蛮力,是你自己太差而已。”

其实就算他承认有武功,他们也不会起太大的怀疑,因为艳炽是个崇武的国家,大多数平民都是畜牧和狩猎出身,有两下子武功不算什么。

冯醉听罢哈哈大笑,“月?,今天醉哥哥也跟你说句实话,你那两下子三脚猫功夫,实在真不怎么样!以前我都让着你,只是你不知道。”

“真的?是真的?”月?噘起了嘴,跌跌撞撞站起来追打他。

花中寒情不自禁地跟着哄笑。

很开心啊,真的很开心。

他想,以后就算彼此成为了敌对,他也会永远记得这一刻的青天白云,这一刻的酒畅意酣,还有这一刻的醉明月小亭。

醉明月——冯醉、阿明、朱月?。

月?,其实这一刻,我是为你而醉,为你如明月般皎洁的笑脸而酣然沉醉……

美丽的梦境总是特别容易醒来。

八年后的花中寒,一身戎装,身份已变成千叶国对艳炽开战的领军主帅。

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到了边关,副将呈上了血族的约战书。

约好明日正午双方对阵。

花中寒朱笔一批,一口应承。

看着红底金漆的战书下方,端端正正盖着敌方主帅的几方印鉴——艳炽国右院都统军使、抗南大元帅、冯醉。

冯醉,果然再见面是在沙场,两军阵前。

他现在的职位是右院都统军使,比起当年的右院小将军,已经升了好几十级呢。而且年纪轻轻便挂帅南征,想来这么些年他真的相当努力。

敌方主帅如果是冯醉,那么偷袭义父的女将便果然是月?。她与冯醉,从来焦不离孟。

那么他与她,也要沙场上见?

临敌前夜,也是花中寒到达大堰集的第一夜,大堰集节度使杨自俊摆下了接风洗尘之宴。

杨夫人萧郡主对他一向都很关爱,席间提起了八年前的旧事:“中寒啊,还记得吗?那一年你本是来此游玩的,不知怎么被血族人抓了去。可把我们都急坏了,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好的歹的,让我们怎么跟定国侯府交代!不过幸好冲儿机灵,他也扮作民?混入了血族的修城工程,很快打听到你的消息,又千方百计与你取得了联系……”

“记得,我记得。”

这一切,他当然是清清楚楚地记得。

举起酒杯,压抑地一口干掉,刚毅的脸上浮上浅涩的笑。

与杨冲见到面的那一天,正是醉明月大醉的同一日。

现在想来,还是得感谢月?,如果不是她非带着他去城墙,还不能如此顺利地成就那次的相见。

当时大家都喝得七八分醉,摇摇晃晃下了土墩。一时也没注意到那个推土的民?有何异样。

只是他走到花中寒的跟前,摔了一跤。若不是这一跤偏巧不巧摔在他的脚边,挡住了他的去路,以花中寒的性格,还未必会主动去搀扶。

当他把那不小心的民?扶了起来,看清他的脸,才怦然一动。

杨冲啊,居然是大堰集的节度使世子杨冲大哥。

立时,他便知道他是为他而来,也猛然想起自己离开故乡的土地已经够久了。

待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做奴才,从来也没有过过什么舒适的日子,谁知竟也能乐不思蜀。

这一刻遇到杨冲,思乡之情油然炽热起来,也真切地忆起自己的使命。也就在这一刻,他开始想办法要脱身了。

同时也明白,当离开血族的那一刻,生命中的那一轮明月也将离自己越来越遥远。

回想到这里,花中寒举起已被斟满的酒杯,再次一饮而尽。随后,也不待身后女侍动手,自己抢过酒壶便斟满,连饮几杯。

这时,谁都看得出这位小花元帅今夜的心情比较不好了。

“明天还要对阵沙场,”杨自俊作为长辈,觉得不该不说几句话,按住他的手背,委婉地提醒,“保持清醒比较好。”

“是啊,花老弟,”杨冲也道,“等明天打赢了仗,为兄再陪你好好地痛快大醉。”

萧乐瑶可没那么婉转,直截了当地问:“中寒,你是不是在担心啊?毕竟你那自以为很有本事的义父还没上阵便被人挂上了彩……”看到丈夫和儿子都在用斜眼瞪她,她还有些不满,“干什么这样看我?人家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没关系,”花中寒的反应却令大家意外,居然就此展颜了,“瑶姨总是直爽得令人开怀,但真的是实话,也正中了小侄下怀。”

看他的样子,倒不像是作假。萧乐瑶因此更无所顾忌,“中寒啊,难为瑶姨一直觉得与你投缘,今天既然把话说开,瑶姨也不妨再多说几句实话。我们大堰集杨家,和京中的长平王府是坚定地站在一起的,坚决反对向艳炽用兵。所以,瑶姨打心眼儿里反感你的义父,也打心眼儿里巴望着他倒一些霉……”

“夫人!”杨自俊终于忍不住要摆起夫威。再不阻止,她说不定还会口无遮拦地说巴不得明天的一战大败而归。这样的言论说出来可是够得上诛家灭族的,而且大战前夕说出这样的话也太不吉利,任花中寒再好的涵养,也必定撑不下去。

“如果可以让我选择,”花中寒却在这时同时出言,他的脸上恢复之前落寞的苦笑,“我也真不希望打这一战。”

此话一出,席上的人都有点回不过神来。

花中寒轻叹一声,站起了身,“明天还要上沙场,今夜,恕晚辈少陪。”

大战前期,堂堂一军主帅,居然一点锐气也没有?

连一向巴不得天下大乱的萧乐瑶都有点忧虑地皱起了眉头。

在同一片月光下,八年后的朱月?也正积极地准备着明日之战。

在自己的小毡帐中,身着纯白宽袍棉睡褛的她把要穿的甲胄整齐地叠放在床边,然后又拿出了所用的兵器。

那是一条鲜红如血的长绫,一头绑着个锋利银枪头。月?取了一方白帕,仔细地把枪头擦得锃亮。

毡帐被掀开,进来的人是现年二十八岁的血族抗南大元帅冯醉。

此时他也是便衣便服,宽松的淡绿色绸面棉袍,用松绿色的丝线绣满了苍松,袖口外翻,露出一圈雪白的绒毛。两旁的发扎起在头顶,用一个白毛镶翠的发饰固定。

一个纠纠武人,这么打扮,居然也极为潇洒飘逸。

“月?。”他轻轻地唤她。

彼此相处多年,往往一声轻唤便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情。知道他有话要说,她回过头,只用询问的眼神朝他望着。

“刚才我跟姑父商量过了……”这个恶人真的有点难做,但还是得说,“我们觉得,明天……你最好还是不要去了。”

“为什么?”果然她很不满意,浓眉深蹙。

“你太冲动,做事不顾后果,我们是担心你的安危。”

“还是因为上次那件事吗?”朱月?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唇,满脸自傲,“虽然上次的决定是有点冲动,也没事先跟你们商量,但我成功偷袭了木族的营房,还重伤主将,导致他们临阵易帅,难道不是大功一件?”

“那是侥幸。”冯醉皱着眉,“是你运气好。”

“我并不否认那是侥幸,”月?的脸上浮起森冷的笑,“可是醉哥哥,你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一旦我决定要做的事情,千方百计也一定要做到。”

这句话是显而易见的威胁。言下之意,就算他们不同意她明天出战,她也一定会想办法到达现场。到时候,反而超出他们的掌握,让后果变得更无法预料。

“月?!”冯醉有点生气了,“你太任性了,任性到匪夷所思!难道你不知道我们都在爱护你吗?难道你真的想把性命丢在这一场本与你无关的战争中吗?”

“什么叫与我无关?保家卫国的战争,跟每一个国人都密切相关。”

“但是……但是你并不是一个战士。”

“可我是一个血族人,而且还是一个边部的公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欺负到家门口还保持冷静。”

“月?……”冯醉头痛地用一只手的中指轻轻敲击自己的太阳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主意。”

八年以来,月?虽然仍是那个冲动任性的朱月?,但很多地方都不再一样。自十六岁那年,她已经失去了她的阳光。

“你一直都想死,对不对?”

听到这句话,朱月?的反应却并没有预想中那么激动,只是浅涩地微笑起来,笑容朦胧如雾,“也许这场战争真的可以成全我。”

他倒激动了起来,一手紧扣住了她的臂:“朱月?!你不可以这么自私,你明明知道你的父王只有你这一个女儿!”

“正是因为父王,如果不是因为父王,我想我早就活不到今天。”她轻轻地拍拍他握着她的那只手背,眼睛看向他的眼睛,“醉哥哥,你放心,父王在一天,我便努力让自己活一天。我不会利用战场去自杀……”

这一刻的眼神,那么让人心疼。冯醉忍不住,紧紧抱她入怀,“为什么还是不能忘掉华阿明?为什么?”

朱月?没有开言,眼泪迅速地夺涌而出,直至湿润了他整个肩头,好久才回应了一句:“因为他是因我而死。”

在她的记忆之中,华阿明,因她而死。

那天与平日的每一天都没什么两样。

他们一起骑马出去玩,甚至并不是单独去的,还带上了娘子军随从们。

只是他们二骑远远地并排走在前首,有点漫无目的。

“今天去哪里?”记得是华阿明先问,“草原去过了,树林也去过了,城墙去过了,连河底都去过了,集市更不用说,天天都去个两三趟——还有什么地方没去过?怕只有山上了吧?”

“那就……上山?”她起了一点点的兴趣,却不料这是一个事后深深懊悔的提议。

“狮部境内有什么山是最高的?”他问。

她不假思索地道:“披头山啊。”

“那我们就去披头山,看谁先到达山顶上!”

“好!”她喜欢比赛,喜欢获胜的那一刻。

于是,他们便纵马去了披头山。

披头山上树繁叶茂,远远望去,果真像一个人披头散发。

“马是走不上去的。”华阿明看看地势,道。

“那就弃马!”她极为果断地下命令,把娘子军中的两个人留下来看守,其他人跟着一起上山。

“既然是比赛,人多了比较好玩!”她兴致勃勃。

可实际上的攀爬过程比想象的要艰难。

克服千难万阻,到达山顶的时候用了整整四个时辰,已近黄昏。

也没有分出胜负输赢,他们大家伙儿是相扶相搀一起到达的。

其间,朱月?第一次感到了自己对华阿明的独占欲,她不允许他搀扶其他的女子,他只是她一个人的。

天欲黄昏,山顶之上看到红日,仿若触手可及。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接近地看到日落。那景象壮观得令人想尖叫。

“如果冯将军在就好了。”华阿明突然如此说道。

“为什么?”这一刻,她压根儿没想到冯醉。

“我们可以就着红日而大醉啊。”他轻轻地微笑,“你看那太阳,此刻像不像是一个鸡蛋黄?看着它,喝酒都省菜了。”

这本是一句有点好笑的玩笑,可月?并没有笑。她的注意力只是集中在他的脸孔之上,夕阳余晖映照下他的笑脸,是那么俊朗。

仿佛也注意到了她的失神,他询问地望向她。

有点尴尬,她飞快地移开眼神,找话岔开:“华阿明,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是什么感觉吗?”

“什么?”他轻蹙起浓眉,那神态帅得令她呼吸都凝滞。

“我……觉得你长得像醉哥哥。”

“哦!”他点点头,“就是因为我长得像冯将军,所以你才对我好?”

这话倒令她有点摸不着头脑,“谁说我对你好跟醉哥哥有关?而且……”她的脸渐渐红了起来,“谁说我对你好来着?我哪里有对你好?”

也不跟她争辩,他不以为意地道:“我早知道,你对谁好也不如对冯将军好。”

“什么意思?”她真的不太懂,但这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便觉得心里有点不痛快,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你很喜欢冯将军吧?将来嫁给他的可能性应该也很大,青梅竹马又门当户对,还能亲上加亲,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亲事了。”

“华阿明!”她真的生气了,着急地解释,“我对醉哥哥只是妹妹对哥哥的好,我从来把他当成亲哥哥,一点也没有别的!”

说到这里,觉得有点不对,何须向一个奴才解释这么多?只是这个狗奴才也未免太可恶,给他三分颜色便开起了染坊来。

想罢,她狠狠把他向山崖处推了一把,“混蛋阿明!狗奴才!本公主的亲事谁要你来操心?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小心!”他身体轻轻地摇晃,“再推就把我推下去了!”

“推下去有什么了不起?去死!你去死!”她发着狠劲再用力推上几把。

她从来就是这样的,做事情并不顾后果。

“有本事的话,根本不用我推你就该跳下去!跳下去不死才是男人!”

“好,如果我跳下去不死,你该怎么办?”

羞恼之中,她也没注意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混乱地答应:“跳下去死不了的话,我倒过来给你做奴才!”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这时才有点回过神来,“……什么一言为定?”

而他并没有理睬她,站在悬崖边上,颤巍巍地朝下看了一眼,下面自然是深不可测的。

然后,他向她轻轻地微笑一下,笑容很古怪,有诀别的意味,“一言为定哦。”

再然后,他突然返身便往后真的跳了下去。

“啊!”

“啊!”

她尖声大叫了起来,身后的几位女随从也尖声大叫起来。

她怔愣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随从们一拥而上,趴在崖边往下探看,她仍只是化石一般僵在原地。

一步也走不动。

随从们看着,回头对她道:“公主……不见了!”大家的脸色都是惨白的,声音抖颤,“下面很深……若不粉身碎骨……也定活不成了。”

眼前一黑,朱月?直挺挺地晕倒在地。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自己的闺房绣床。

是真的吗?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还是只是一场噩梦?但愿只是一场噩梦!

可很多人都给了她确切的答复,很多人都发誓亲眼目睹。

她伏身痛哭,哭得肝肠寸断。

是自己作的孽啊!

平日里,总是把要人去死挂在嘴边,因为掌握着生杀的权力,她从来也轻贱下人……

可是,可是她也从来并没有真的要杀过谁。

为什么偏偏阿明真的会去死?

是了,他也心高气傲,他也从不服输。她本应了解他的,可居然还那样子去激他……果真是自己害死了他,果真是自己罪无可恕!

尸体呢?尸体呢?

她又起身,发疯一般地喊:就算是血肉模糊,我也要看到他的尸体!

父王赶紧派人去山下搜寻,把全府的家将奴隶都派了出去。

她坐在床上,披头散发、不吃不喝地等待。

醉哥哥赶来了,连一向不喜欢她的母妃也守到了床边,但似乎眼睛里充满了谴责:堂堂一个千金贵胄黄花闺女,为死了一个奴才而如丧考妣,实在不成体统,也实在丢人现眼。

可她已经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

她只是在等待搜寻的消息,只盼着阿明还有一线生机。

可搜寻的人陆续回来,没有找到尸体。

难不成真的被野兽叼了去?

她觉得心好痛,痛得满床翻滚。

“好,从今以后,华阿明,是甜是苦你都跟着本公主一起尝,是生是死我们也一起承受,你要记得哦。”

是谁在说话?是谁?

对了,那是自己。

曾有一日,他们在一把炉火前温暖相对,她如此让他承诺。

华阿明,是生是死我们也一起承受……

然后,她开始尝试自杀。

上吊、割腕、投水……

一共五次。

直到有一天父王老泪纵横地跪在她的面前。

那些反复折腾的日子,深深疼爱她的父王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十岁。

他跪在了她的面前,求她看在他的分上,就算此后如行尸走肉般地活着,也一定要活下去。

那一刻,父王的眼泪令坚定的死志稍稍瓦解。

只要父王在一日,她便要撑着活一日。她是父王的命根子,她不能再让爱她的人伤心。

华阿明,此后的我每多活一日便是一日的煎熬。在阴间的你,不用怨愤……

我总有一天,也是会来给你抵命的。

“你对华阿明的死,真的只是内疚吗?”冯醉一直很想弄明白这个问题。

他的记忆中,总是想起某一天夜晚,华阿明温柔地抱月?下马的情景。那一刻,他们之间便不只是主与奴那么简单了吧?

华阿明死后,月?立志不嫁。

如今,她已二十四岁,同龄的女孩子早已儿女绕膝。

谁都知道狮王府的公主向来任性,而狮王竟也从来什么都依顺她,简直宠溺得匪夷所思。

或者在狮王的心里,她肯不死已是万幸,哪里还敢有什么不依?

月?苦苦地一笑,“这个问题,我自己也不清楚。”

她是真的爱上了一个奴才?这一点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但只知道这么些年,她与他在一起的每一点滴都不曾忘怀。特别是针叶林中那突然的一吻,想起来心里是酸涩的温柔。

“醉哥哥,让我上战场,我会听你的指挥,无论如何也保重自己的生命。”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

同类推荐
  • 萌宝寻爹记:娘亲快拿下

    萌宝寻爹记:娘亲快拿下

    你说死就死吧,搞什么非得穿越呢?穿越就穿越吧,还好死不死的穿到了一个产妇身上!生就生吧,但是孩子他爹是谁啊!
  • 暴君请自重

    暴君请自重

    一夜霸道缠绵,落红零落成泥。微热指腹,是冷到骨髓的暧昧:我的母后,你逃不掉!弱水三千,红尘漫漫,再世为人的她,留给他的只有一抹艳丽的冰冷,“昏君,停止你无聊的游戏,否则我端了你的老巢!”他,掠夺嗜杀的大楚兽王,为一统天下而生,为称霸天下而活,邪佞霸道,却纠缠了她的前世今生…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穿越之我是大小姐

    穿越之我是大小姐

    穿越了。好吧,不是公主,王妃没关系,好歹咱也是个吃穿不愁的大小姐。可是为什么是……没关系,咱可是二十一世纪的新新女性,还是个脑子里全都是穿越范本的新新女性,咱怕什么?嘿嘿,古代,美男,我来啦!!!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血光里的温柔

    血光里的温柔

    她化身哑女默默守护在他身边,他却冷眼相对。药物的驱使下,几度缠绵,却在她一声“我恨你”中结束。再相见时,她失去记忆,而他却是她孩子的爹,也是她的杀夫仇人。终究她亲手将剑刺进他的胸膛,看着刺眼的血花,冷冷地一句“我恨你”,却在他温柔的深情中融化。
  • 雪花醉影轻

    雪花醉影轻

    借用某一电视剧里的人物关系,看过的一定懂!!
热门推荐
  • 谨随本心

    谨随本心

    花花世界,红尘历练,是缘是劫,一切随心。心之所向,剑之所指,为之守护。武道有没有尽头?尽头是什么呢?
  • 我就这么穿了个越

    我就这么穿了个越

    穿越一时爽,何处话悲凉。险处遇妖魔,下唐把人伤。上西玄,下南厢,阴山林中道天光。古时无人著修记,来年我要伐北疆。入天堂,斩虚妄,雷劫现时需莫慌。弯弓只为红颜祭,武能拔剑扫痴肠。自有张嫣登天厥,也有笑天把命狂!(注:本书不严格区分科幻玄幻,不喜勿喷。)
  • 火爆狼夫

    火爆狼夫

    让一只狼拐穿了!可恶的是,他居然说,穿错了回不去了,我忍着穿去了妖界,四处妖精当道,我也忍可是,他居然叫我人妖!是可忍孰不可忍!
  • 璃殇花落泪

    璃殇花落泪

    她用七年的时间认清自己的身份,用七年的时间创建帝凰学院,培养势力。用十年的时间离开那个世界,用三年的时间学会争取。走着自以为正确的阳关大道,却在不知不觉中堕入深渊……他,是叱咤风云的帝煞,创造了各界一个又一个的传奇,某一天,他救起堕入深渊的她:“我愿屈服于你……”
  • 死亡致意

    死亡致意

    我该写些什么吸引你进来看看呢?献给我们仇恨麻木或者无可奈何的生活吧。让我们为它找点乐子吧。主角是疯子,主角是反派,主角狼心狗肺,主角丧心病狂,主角人渣如同杂种,配角才是真主角!都市异能,十殿、圣堂、巫师、异族、混沌、无序、真理、和平、给你一个真实的世界,一个痛苦病态之后的世界,以死亡的名义致意。让我们出发。
  • 梦迁大唐

    梦迁大唐

    梦醒天地变,境过时已迁。源差错,便是异世中国魂;自因缘,便是情牵大唐朝。再世为人杰,当更创大唐盛世。纵横商道,铁血军情,搅动政局,身过万花丛,且看我如何千秋万载,千古流芳。
  • 封天纨绔

    封天纨绔

    欺男霸女叫纨绔?那叫败类,论一个纨绔的自我修养。皇帝说我没文化?我就在皇宫房梁刻诗。兄弟喜欢喝酒?那就把全城的酒倒进运河,让整条运河充满酒香。美人喜欢字画?那就买下万千名字名画拼在一起。打架打输了,那我就打你儿子打你孙子。把不要脸发展成传统。一个纨绔的自我修养......新人新书,菜就完了!!!
  • 得以见光

    得以见光

    初见,他一眼便盯上了她同桌的位置厚重的齐刘海下一副黑框圆眼镜,遮住了半张脸,红扑扑的肉脸,连鼻尖都染了一点樱红。看上去既呆板,又有一点……可爱??//对于这个刚转来就赶走了她原同桌,一脸暴躁的黑脸男,苏笑表示很无奈//————————————————————多年后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苏笑渝渊想,大概这就是宿命吧“遇见你,我的世界才得以见光”————————————————————每天都在烦躁的自闭症少女x追妻路漫漫的暴戾转校生,1v1,he,sc
  • 重生之鬼灵系统

    重生之鬼灵系统

    重生到女帝不得势的小儿子身上,觉醒系统,开始自己的人生。
  • 向爱则暖

    向爱则暖

    作为资深婚礼策划,以旁观视角讲述都市中那些或缠绵悱恻、或平淡如水、或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并以此引发一些让读者值得感慨和深入思考的心灵鸡汤式婚姻爱情公式。里面每一个别人的爱情小故事,都是难能可贵的幸福,遇见彼此,皆是小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