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你在外面已经有布置,烈焰已经不成气候,纪云天还未退出江湖的势力也在被无声瓦解,但那又有什么关系?”段璞衣嗤笑一声,“只要麻烦不在了,那就好办多了不是么?”
段璞衣眼底的笑意几乎是疯狂的,“但是一个本来就命不久矣的人,就算在有逆天之能,威胁也没有你的威胁大不是么?”
段璞衣转头,看着纪云天:“当初您老不斩草除根,如今要我这小辈来收拾烂摊子,也够麻烦了。”
她声音冷冽,带着居高临下的高傲。
“是老夫糊涂,多亏了段堂主相助不是么?”纪云天眼里是阴狠的笑意,“如今竖子也终究是要死的。”
“是啊,反正,是要死的。”段璞衣笑意里满是嘲讽。
卫辛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几乎要支撑不住地倒下去,只是站在他的身边,都可以感觉到那种冰冷到极点的寒气。段璞衣看着他的脸色,开口:“之前在确定要一起寻这劳什子东西的时候,那一场尚未过瘾,如今,再打一场?”
话音一落,段璞衣已经一章拍出,向着卫辛的胸口。
卫辛猛地后退,角落的三人看好戏一般的态度,却见段璞衣全身内衣外放,地上脚步经过之处,便是一条条裂痕。纵然是身上带着伤,卫辛依旧可以避开段璞衣的杀招,他周围一层淡淡的白色雾气,宛若云雾见的仙,模糊了踪影。
裂纹在不断扩大,内力若浩瀚汪洋,没有差别的四溢,叫站得那般远的三人都是胸口一闷,喉间涌上辛甜。
纪云天和萧擎的脸色很是不好——虽然他们和段璞衣之间是有着协议,但这样的天资依旧是叫人嫉妒的,即使知道天妒英才段璞衣注定早死,这样的危机也不能被消减一分。
或许应该庆幸她只是想着为父报仇,但是在这样霸道的力量面前,他们就好像是在狂风中微不足道的芦苇,那样的无奈和脆弱,实在叫人不好受。
没有糊里花哨的招式,招招对着要害,两人是一团光影,纠缠不清。
地面上布满裂痕,好像只要稍微施力,便可以完全碎裂。
段璞衣冷笑一声,一拂袖将那白雾拢在了自己的袖子里,手一握一捏,那雾气居然被她揉捏成小小一团,射向卫辛的眉心。
与此同时,她手一挥,上官彻突然飞起,像是被人掐着脖子,面露痛苦之色。
上官彻没有挣扎,即使面色铁青。
卫辛一个翻身躲过那白色的光团,便被狠狠砸上。
就好像在最开始段璞衣以内力操纵巨木搭出天梯一般,如今她依旧隔空取物,将上官彻狠狠砸在了卫辛身上。
卫辛猝不及防,后背狠狠撞上山壁,力道之大足以和当初那被段璞衣拍在墙上抠都抠不下来的孙凌媲美。
山壁已经被段璞衣和卫辛的内力碎化,如今被这重力一砸,便扬起了一阵尘土。
倒在地上的上官彻段璞衣看都没有看,右手一抬,一点光在掌间明明灭灭。
纪云天和萧擎直接跳了起来。
这是……失传已久的七情诀!
七情诀,七情绝,草木皆有情,何况人七情六欲。而七情诀,便是断七情丧人命的招式。
七情诀一出必见阎王命丧黄泉,这是江湖上人人都知道的,只是这逆天的招式,已经失传了很久,而且就算有,也不会有人轻易使用。
七情诀很是霸道,一声只能用三次,若是有第四次,便是断自己的七情六欲,所以一般人就是会也不轻易显现。
如今段璞衣对卫辛居然使出这一招,是真的要置他于死地么?
卫辛看见那看似没有威力的一掌,也想要避开吗,但是身上寒气一涌,连心跳都几乎要僵化了。
段璞衣的掌,已经贴上了他的胸口。
卫辛喷出一口黑血,却见段璞衣化掌为拳,狠厉一拳。
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卫辛连声音都没有办法发出,自己好像被巨石挤压着,将骨髓都慢慢挤出体外。
没有什么懊悔,只是自己那时候,终究是放了心,然后,输了棋……
身后突然一空,卫辛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身后是万丈悬崖。
段璞衣招招狠辣,将山壁打穿,谁能想到在山壁之后,是断崖。
脚踝突然被人握紧,卫辛愕然低眸,却发现了那被砸过来的上官彻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抓着自己的脚踝,以同归于尽的姿态狠狠一拉,便要一同坠下悬崖。
左耳突然一痛,卫辛瞪大眼睛,而那人如同自己刚才那般,齿间轻轻一咬,声音里带着调笑:“你脸真红。”
怀里被塞了什么东子,卫辛开口想要说话,身子却已不受控制地落下。
最后映入眼中的,是摇晃的山体,是段璞衣那慵懒一般的笑,是那人大小的洞口被掩埋,以及从地底出现的,一闪而过的金色,拔地而起。
山体的摇晃落下了大快的岩石,很快就看不见外面天地,段璞衣很是淡然地转头,看着那从地底蹿出的金色蜈蚣。
蜈蚣大到叫人难以想象,那近百尺的长度盘桓在房间里,便占去了大半的空间。
那金色蜈蚣看起来很是烦躁,追着纪云天和萧擎,时不时发出沙沙声,听起来毛骨悚然。
纪云天一掌击在它胃尾部,可那东西刀枪不入一般,这样只有短暂痛意的攻击除了让它的攻击更加狂躁之外,没有更多的效果。
“你居然不守信用!”萧擎躲过蜈蚣一个扫尾,随着段璞衣低吼。
“你们看戏看够了,自然到我看戏了。”面对这样混乱的场面,段璞衣很是冷静,“我这也不算是违背约定,当初和你们说做戏的时候,是说让卫辛永远不会成为你们的威胁,而现在,你们死了,自然什么威胁都没有了。“
她眼神冰冷:“给你们的那张地图确实是另外一条路,那里面也确实没有机关,只是我叫人在里面撒了可以吸引虫蚁的药罢了。那后半首诗我也告诉你们了,定无归期,定无归期,偏偏,你们不听。”
段璞衣大笑:“那棋盘被我用内力损坏的时候,就是万足之嫁的时候,偏偏你们贪心,愣是上了钩!”
可是,已经没有人可以回答她的话或者提出质问了。
那金色蜈蚣伸出獠牙,便要用刚刚死去的两个猎物塞塞牙缝。
段璞衣浅笑,然后左手化掌为刃,削下那蜈蚣一足。
虽然削下了,但是她那只手,也废了。比铁还硬的怪物,她注定打不过。
那金色蜈蚣尖声嘶吼,扭头向段璞衣扑了过来。
依稀是自己在巫楚山的日子,明明那个人自称是她的父亲,可是那看死人般的眼神,是从骨髓里透出的寒意。
她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段璞衣这个名字,也是被强硬地加在身上,段,断,从一开始,就和一切,做个了断。
段璞衣脚尖一点飞身而起,那金色蜈蚣重重撞在了山壁上,又是一阵地裂天崩。
“魏家灭门?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孩子被十三宫收留了么?”那人看低平静实则疯狂的眉眼隐藏在黑暗里,“还有他,他以为他能够逃离?进了寺庙做闭关大师?真是可笑!”
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那些人的恩怨,要和自己纠葛在一起?
段璞衣肘间一点白芒,借着下坠之力,狠狠扎在了那金色蜈蚣的关节上,闪现一串花火。
“你是谁?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我是谁你不用知道,从今天开始,我会教你‘七情诀’,别的不管,但是这一招,你要用在那惠能大师身上!”蒙面的女子眼神冷冷你,看流浪狗一般的厌恶。
娘亲,你是多厌恶当年玷污你清白的他,不惜将我丢弃在敌人的身边,不惜让我背上弑父的罪名。
那蜈蚣一个甩尾,段璞衣背后一痛,便摔倒在地上。
“这样做我会死的!”小小的孩子,在地上不住翻滚,看着那人。
“这身子是上好的习武之才,阳时而生,只有毁去你的筋脉以肉体为寄,才可以将我身上已经不能运用的内力放在你身上!”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和自己一样天姿聪颖阳时出世的孩子就可以不用承受这些?难道就是因为,是他的孩子?
可是又为什么。要让那孩子在她眼前一脸天真地笑,那样无忧无虑!
那金色蜈蚣将段璞衣一卷,獠牙狠狠刺入她的左肩。
这么久,这么久,看起来潇洒无比的自己,其实最像个傀儡,除了报仇,她连活着的理由都没有。
段璞衣是谁?那不过是一个为了报仇而出现的笑话!莫流桑,他的孩子,在自己身边,是笑话中的笑话!
她饮酒,醉生梦死,可以忘记自己是谁,可以忘记一切,可是她行尸走肉般,终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存在。
毒素已经蔓延到看全身,眼前逐渐模糊,依稀是一抹白影。
段璞衣喷出一口鲜血,右手慢慢抬起,一点光晕。
一生,三次七情诀。
第一次,她用在了方子乔身上,至此,身不由己。
第二次,她用在了那个陌生的爹身上,至此,罪孽最深。
第三次,她用在了那抹白影身上,至此,斩断心乱。
如今,要是有第四次,有会如何?
有能如何?
世事如此薄凉。
叫人恨不能拔剑向天逆命而上。
段璞衣轻笑出声,然后手狠狠压上金色蜈蚣的眼睛。
那蜈蚣尖叫一声,疯狂地乱撞,被獠牙勾着的段璞衣重重撞上山壁。
方才的他,是不是也是这般的痛?
她笑得欣喜——终于,在临死之前,可以做一回自己了。
可是,她叫什么呢?
不管叫什么,都不是段璞衣。
终于,可以松口气了,真欢喜。
她闭上眼睛,身子一麻,好像有风从脚下升起,温柔地抱着她,下沉到一个没有尽头的
深渊
*
当卫辛睁开眼睛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还是在梦境里。
可是身边这熟悉到不行的摆设,分明就是自己在十三宫的寝房。
身边一个人看着自己,眼里布满了血丝,但是眼神木讷——是上官彻。
见到他醒来,上官彻从怀里摸出一个盒子放到了他手上:“主上说,这是给你的。”
说完,他起身离开,没有一丝犹豫。
当他出去之后,卫辛便听见了一声惊呼,然后一道身影就闯了进来。
再然后,卫辛就看见了一张眼泪鼻涕糊在一起的脸。
松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自己的委屈———那天在暗道里被人打晕之后,松茶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再客栈里,花染香不知去向,而上官彻居然带着浑身是伤的主子在自己身边,死人复生差点把他吓死,奇怪的是,魅长生也在,那悬崖下面是江,魅长生早早下面候着将两人救了上来,然后三人和部下们赶紧赶到了巫楚山给卫辛治病。
段璞衣的七情诀确实霸道,但是也误打误撞地将他体内的寒症给根除了,调理了半个月之后,魅长生就将他们给赶出来了,上官彻要跟着他们,松茶只好将他也带回来了。
明明之前段璞衣说过要带着他去找莫流桑的,而现在她不见了不说,花染香也不见了,而那个上官彻什么都不说,自己的主子又一身伤,简直急死人了!
如今主子醒来了,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吧?
松茶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主子听完了,却随着他说了一句:“在十三宫积压的那些事情,你都做完了么?”
“……额,还没有。”松茶很是老实地点头。
“那就去做吧。”卫辛笑得很和蔼,然后就将松茶给赶出去了。
不理会那家伙沮丧的眼神,卫辛拿着刚刚上官彻给自己的盒子,里面一本已经有些泛黄的书——名门谱。
卫辛沉默。
他好像在发呆,手无意间地在盒子的四角摩挲。
渐渐的,夕阳西下,有仆人上前将烛火点上,又无声退下。
烛光摇曳里,他眉眼静静,宛若画中仙。
然后他将起身靠近烛火,将书的一角点燃。
看着叫江湖疯狂的书谱慢慢化成了灰烬,他依旧眉眼沉静,看着那些灰散落在地上。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翻开一页。
到了如今,看与不看,都没有什么区别了。
*
江湖上最近发生的大事很多,而如今江湖势力的洗牌是最主要的。
萧擎、纪云天和段璞衣的失踪,让本来就危险的江湖关系有开始了一场排序,而七夜堂的新堂主,却是段璞衣的手下花染香,在十三宫的协助下,主心骨失踪的七夜堂稳住了脚跟,而烈焰堂和一些门派却被七夜堂吞并。
江湖上渐渐出现了十三宫个七夜堂挑大头的趋势,就在众门派以为十三宫要和七夜堂联手的时候,十三宫的宫主卫辛却宣布让出宫主之位,而下一任宫主,因为他没有亲传弟子,先由长老们物色,但是这些,都不关他的事情了。
卫辛已经恢复了身体,可以活得很久很久,他只是突然间有些厌倦,然后,想要看看这大好山河。
在游览天下之前,他去了一趟巫楚山,魅长生依旧是那样年轻,只是眼神一年年苍老。
他在那里听说了很多事情,魅长生自己的事情,段璞衣以前的事情,不,或许不是段璞衣,她对自己的名字,天生厌恶。
他知道了自己的病,先死后生,本来没有可能的事情,偏偏她帮自己做到了。
他还看见了莫流桑,当初穿心而过,在段璞衣和花染香离开之后,先前就被段璞衣叫来的魅长生将她带回了巫楚山。孙凌的身体和莫流桑的很像,之前段璞衣贯穿孙凌的心脏,也被魅长生拿去做了研究,所以莫流桑没有死。
卫辛看见莫流桑的时候,她的脑袋扎满了针,像是个刺猬,魅长生说这是在消除莫流桑关于段璞衣的一切记忆,所以在这段时间里的人,她都不会记得。
卫辛问是不是松茶也不会记得,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决定将莫流桑活着的消息瞒下来,在十三宫里看见松茶那样子,要是被他知道了自己念念不忘的人还活着,估计要欢喜到跳起来。
可是自己现在不欢喜,所以别人也最好不要欢喜。
虽然这样有些不道德,但卫辛很乐在其中。
在离开的时候,魅长生看着他:“你可否答应我,代替她看这万里山河三千红尘。”
他应声,如今可以不再身不由己,他怎会不愿。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江湖上有了谣言,说他离开富可敌国的十三宫是发现了一张藏宝图,得到哪些宝藏的人,可以连十三宫的财力都不放在眼里。
那一晚他夜宿在山洞里,便被一群人围住,手里寒刃折射月光,而那些人的眼神,狼一般贪婪。
那样熟悉的眼神。
“人心能有多贪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有时候人连自己的欲望都不知道,这如何说清?”
长生,武功,财宝……
既然不知人心多贪,那就来赌上一局,看看这世间,众生之相。
“传闻你身上有一张藏宝图,可是真的?”
他笑,一点漫不经心。
“当然。”
江湖上,又将掀起一场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