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8月下旬,红军第1军(原1军团)、第4军、第30军和第3军(原3军团)依次向茫茫无际的草地进军。
草地行军,对红军最大的威胁便是饥饿。进入草地第五天后,大家带的青稞粉,炒的黑豆,经过雨淋水洗,已变硬乏味。炒的青稞,变得滑软而像胶皮一般,非常难吃。最后连这些东西都吃光了。饥饿的煎熬、多日行军的疲劳,使指战员们走起路来直打晃。许多同志走走停停,有的则饿得走不动了。掉队的同志越来越多。到宿营的时候,红3军军长彭德怀忙带领大家采集野菜,然后架火煮熟分食。战士们吃野菜后精神了许多,慢慢恢复了体力。
彭军长看到大家都吃了后,才端起一瓷缸野菜。当他刚要吃时,只见一位掉队的战士踉踉跄跄地赶上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直喘粗气,接着便晕过去了。
彭军长明白,这位战士是饿晕了。
他立即上前搀扶起他,搂在怀里,一匙一匙地往他嘴中喂野菜汤。
一会儿那位战士睁开了眼睛。当他看到自己躺在彭军长的怀中时,一骨碌坐直,脸上现出惊喜、痛苦种种复杂的表情。
"把它吃下去,吃下去就有精神了。"彭军长把瓷缸送到他的手中。
这位战士接过茶缸,十分香甜地吃了起来。
"彭军长,那你就没有了!"一位战士上来悄声说道。
"啊??"那位战士看着彭军长,发现彭军长也由于饥饿和劳累显得十分憔悴。
彭军长微笑着抚摩着他的肩头说:"你好些了吗?我不饿??"说着便要继续喂他。
这时,那战士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热泪直流。
他怎么也不肯再吃这碗本属于彭军长的野菜了。
彭军长坐在他的身边,一手端着缸子,一手舀了匙野菜往他嘴里送。那位战士坚决地摇摇头说:"首长,还是你吃了吧,你是我们的指挥官啊!部队需要你,大家离不开你,可我不能再走了??"他指指自己溃烂的脚,无奈地低下了头。
"我们不能扔下一个同志,一定要设法帮你过草地!"在彭军长的劝慰加命令之下,那战士只好吃完了这缸子野菜。
部队要出发了,彭军长命令身边的警卫员:"把他扶上骡子!"就这样,那位战士骑着彭军长的黑骡子,跟随部队前进。而彭军长硬是饿着肚子,徒步跟大家一道前进。走出20里外,遇见一条较宽的小河,水面虽较平静,但没腰深的水下淤泥却很深,稍选错了路,身子便会陷下去。有的同志就是这样陷进去牺牲了。
彭军长一再叮嘱大家要小心谨慎,以免选错了路。他让伤病员拽着黑骡子的尾巴,一次一个渡过河去。而他自己却是用木棍试探着过河。
第五天到吃晚饭的时候,没有东西可吃了。
又遇上大风冰冻,饥寒交加,野菜已被挖光吃尽,连树皮和皮带都已经被煮着吃掉了。许多同志由于饥饿过度失去了生命。
彭军长看到昔日生龙活虎的战士如今却由于饥饿而倒下,真是万分焦急。这天傍晚,部队刚宿营,他便急忙喊来内勤警卫邱荣辉。邱荣辉见彭军长焦急的样子,问道:"首长,有急事吗?""快把饲养员叫来!"邱荣辉忙把饲养员找来。彭军长问饲养员:"总共还有几头牲口?""算你的黑骡子,共有6头。"老饲养员不解地答道。
"好,我们全部杀掉吃肉!""什么?全杀掉?你不出草地了?"老饲养员一听便急了,几个警卫员也惊讶地看着彭军长。
"全部杀掉吃肉!"彭军长又加重语气重复道。
"首长,起码那匹黑骡子不能杀啊!"邱荣辉劝阻说。
彭军长沉默片刻,十分冷静地说:"后续部队连野菜都吃不上了。同志们纷纷倒下去了,只有杀了牲口吃肉,才能走出草地啊。""别的可以杀,那匹黑骡子立过功呀!再说,你也不能没有这匹牲口呀!"老饲养员急坏了,流着泪说。
"你们能走我就能走,雪山都过来了,草地又算得了什么!传我的命令,杀牲口!"彭军长断然决然地下了命令。邱荣辉只好去找方副官,传达彭军长的命令。
方副官和胡副官长一听都怔住了。他们反问到:"杀掉牲口,怎么出草地?""杀掉吃肉,这是军长的命令。"邱荣辉重复强调了首长的命令。
胡副官长和方副官是了解彭军长的脾气的,说一不二。真是他的命令,便不容含糊。
胡副官长叹了口气说:"好吧,那我执行命令。"当6匹牲口集中到一起时,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谁也不肯开枪射击,不忍心打死为红军出过力,立过战功的乘骑;更不忍心看着彭军长从此要靠自己的两条腿走出草地,他还有繁重的指挥任务啊。
10分钟过去了,谁也没有动手。老饲养员抱着大黑骡子直落泪,迟迟不肯松手。
20分钟过去了,仍然没有听到枪声。
"方副官,开枪!"彭军长不得不再下命令。
方副官只好应声答道:"是!"这一个"是"字,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方副官让人拽开老饲养员,抓过一挺机枪,对准6匹牲口。在场的人都痛心的扭过脸去。方副官一闭眼便是一阵扫射。5匹牲口应声倒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独有那匹大黑骡子仍站在那儿。它嘶鸣了两声便安静下来,又昂起头,似乎在等待着去执行新的任务。
"把大黑骡子给军长留下!"老饲养员叫喊着,发疯般地要扑过去。
"同志们,现在救人比什么都重要啊!我们不能再留它啦!"彭军长的声音发颤,看得出他是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感情。
的确,彭军长是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才决定杀牲口的。尤其那匹黑骡子,他对它怀有很深的感情。长征伊始,组织上为照顾他,为他配备了这匹又高又大、皮毛油黑锃亮、十分惹人喜爱的黑骡子。他每到宿营地,就给它掸土、刷毛,牵着它遛一遛,割些鲜嫩的草给它吃。它好像和彭军长也有特殊的感情,只要彭军长轻轻一拍它的脖子,它就乖乖地卧下,等他骑上去再慢慢地起来。有时行军途中,彭军长就靠在它身边休息。
大家对它的感情也很深,一路上,它不是驮粮食、器材,就驮伤病员。
大家谁也说不清这匹骡子驮过多少伤病员、多少物资,只是每次行军都见它背上驮得高高的,像小山一样。这样一匹骡子,谁忍心去杀死它呢?何况这里还有对彭军长的一片深情啊??当彭军长再次命令向大黑骡子射击时,仍迟迟无人举枪。
"杀掉它!"彭军长又一次大声命令。
随着枪声,大黑骡子慢慢地倒下了。彭军长的眼眶中涌满了泪水。老饲养员猛地挣脱拉着他的人,拼命扑上去,抱住大黑骡子的脖子,失声痛哭起来。
骡子杀掉了,彭军长只让军部留下了一些杂碎,把肉都留给了后面的部队,并一再强调后面的部队更需要食物。这些牲口肉,不知挽救了多少红军战士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