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华宫的顶楼中,在白色的房间中,暖风拂过,白色的帷幕来回飘荡。
空荡的大殿中什么也没有,只有白色如烟的轻纱。而在空荡的大殿中央,坐着一个雍容而优雅的身影。
随心所欲,他想要什么,白色广袖挥过,大殿之中就会出现他想要的一切。
修长的手指握着莹润的白子,广袖下是一副没有下完的珍笼棋局。倾夜不喜与人对弈,他能看透任何人的过去未来,亦能看透对弈者的下一步落子。
左手执黑子,右手执白子。成者败者都是他,这样的游戏亦如天下,能与他相抗的人,从未有过。如此太过无趣。
他愿意可以灭了诸国一统天下,若是他不悦,也可将滇疆拱手相让。成败不过是他一念之间。
实在无趣的日子里,他便会选择下棋。一下就将是一整日,完全沉迷在棋局之中,哪怕是滇疆君王来求见,也要等他下完这一盘棋局。
而今日,却有些不同。
黑白子交错相对,分明是争斗正酣的时候。他却没有了兴致。
手指在虚空中划过,眼前多出了一面幻镜。
倾夜抬起手臂,闲散地靠在案几上,广袖滑落,露出一截洁白如雪的手腕。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拿起棋子,轻轻敲在棋盘上。
幻镜中出现了他想要看见的景象。穿着白色贴身轻纱的少女,墨发披肩,此刻正在房间中卖力地寻找着什么。
轻纱下,肤若凝脂。
倾夜指尖的棋子滚落,宛若朝阳的面容上第一次有了失态的神色,白皙中多了一抹浅红。
广袖一挥,悬在面前的幻镜就消失了。
当沐雨进来大殿的时候,就正好撞见了这一幕。大祭司白玉色的面容微垂,黑色的长发落在脸颊一旁,精致完美的面容上,一片绯色。
哪怕他是一个男人,也听见自己胸腔里轰鸣的心跳声,慌忙间,沐雨闭上了眼睛。
心中只反复一句,绮月之容,此间再无颜色。
看见沐雨的反应之后,倾夜才发现自己再一次失态了。不慌不忙,手中多出了一个玉质的面具,轻扣在自己的脸上。
等倾夜戴好面具之后,沐雨才睁开了眼睛,却没有胆量抬眼望着大殿中的男子。
沉默了许久,沐雨忍不住问道:“师傅,你是不是今日喝酒了?”
“喝酒?”微微一愣,很快就明白了沐雨的意思。修长的指节落在玉质面具之上,笑意浅淡,“不曾饮酒,只是……”只是看见了难得的景致,他等待了十几年终于得偿所愿。
沐雨感觉到了他的笑意,不由抬头向倾夜看去。正对上他唇边温润人心的笑容,呼吸陡然停止,白袖中的手指捏紧握成了拳。
他从没有见过大祭司的失态,没有见过大祭司如此温柔动人的笑意。
这样的笑意,不为苍生,只为了她一人。
而在厢房之中,重莲飞快地翻找了房间里所有抽屉,柜子,都没有能找出方巾大小的布料。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洁白的面颊上沁出了晶莹的汗珠。
“到底是不是故意的?这么多珍宝在眼前,居然让我带不走!”面颊上湿漉漉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转身将挂在衣架上的白色烟纱外衣拿过,披在了身上。
一手悠闲地晃动着衣袖,给自己扇凉。扇完之后,还觉得不够解热,就用袖子擦了擦面颊上的汗水。擦着擦着,动作停了下来,灵动的眸子落在自己的白色长裙上。
白色丝缎上绣着暗花,锦绣之中穿引银线。这件衣服做工,布料也皆是上层,简直能和马王堆里出土的素纱蝉衣相比。
“这个世界里,样样都是宝贝,真是让我好为难!”她说着,将自己身上的白衣从裙裾上扯断了一块。
看着短了的裙角,重莲一脸的满意,“这样不就好了,裙子那么长,跟个扫帚似得,行动起来一点也不方便!”
将衣角的布料扑在梳妆台上,一双素手灵动如蝶,转眼间就将所有的珍宝首饰都倒了出来,用衣角裹好之后。她就迅速地藏进了自己的怀里。
好在古装偏大,每走一步都有翩然欲仙的样子。将一堆东西藏在腰间,丝毫也看不出来。重莲对着镜子仔细观察了一会之后,确定不会被看出来就利落地推开厢房的门走了出去。
完全忘了自己还没有将长发绾起,浓墨般的长发垂在腰间,月白色的小脸隐没在青丝之中,平添了几分妩媚神秘。
脚下莲步款款,每走一步,青丝随风轻舞。与这个时代的大家闺秀的美截然不同,重莲显得潇洒而多姿。像是戏本故事之中,才会出现的妖魅。
一路上,不少白衣的神官都停下了脚步。目光全都落在她一人的身上,惊艳,欣赏,赞叹……白衣青丝,炫目的日光下,她从绿荫中缓缓走出。三千青丝,随风缠绕,青丝之下的容颜,描摹似画,精致沉沦。
“怎么了?”走了一会,她感觉到了不对。第一反应是腰间藏着的宝贝,对上白衣神官们的目光,重莲才发现他们看的并不是她的腰,而是她的脸。
脸上有什么吗?她抬起袖子擦了擦,奇怪地看着他们。神官们渐渐收回了目光,从她身边走过,不再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都是这张脸不好!”重莲又狠狠擦了擦,直到面颊上传来一阵刺痛,才住手。她不知道,自己凝白色的小脸上因为狠狠揉搓,多了两抹嫣红,比胭脂还要灿烂。将她的面容点缀得格外明艳。
往前面又走了几步,高大的香樟下多了一个身影。
白衣胜雪,风姿卓越。不知何时,香樟下多了出石凳和石桌,坐在香樟下的人正悠闲地煮茶,远远就能闻到茗茶的幽香。
仅是一个背影,就显得无比雍容、自在,如同天地之间的主宰。在他面前,所有人都卑微到尘埃里。能拥有这样气度,这样背影的,举世而言,也只有他一人。
“倾夜!”这个名字到了她的舌尖,她只觉得无比苦涩,如何挣扎也无法念出来。她答应过沐雨,不会再接近倾夜,不会将他从云端拉下红尘。
她是个讲信用的人,既然答应过,就会做到。这一次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相见已是陌路。
重莲只装作没有看见,脚步不停,目不斜视,直接想要从高大的香樟下面走过。倾夜煮茶的手一顿,紫砂杯中的热水溅了出来,烫在了他的手心上。
钻心的痛传来,他浑然味觉,好看的眉宇点了点,也只是因为她。当他不存在吗?她怎么能敢,又怎么舍得?
她离他只有一尺的距离,却没有停留,纷扬的青丝随风拂过。这样的距离,他几乎可以闻到重莲长发间的气息,只属于她一人的气息。
这样的气息如同烈酒,如同他的心魔。温润的手指抬起,想要抓住那一缕从他身边划过的青丝,抓住之后就再也不放手。
手指抬起,却久久没有合上手心,直到重莲从他身边走过。这是他第一次唤住一个人,古琴般凝沉的嗓音中竟有一丝颤抖和无奈。
“重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