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更深入地考察和整理这批彩绘岩画资料,同年9月26日我和文物处沈自龙乘银川市文物处的客货两用车再次去了白芨沟,时逢雨季,泉水陡涨,客货车马力小车底盘低,刚进入山口就陷进了泥坑里,我们三个人起先搬石头往里填,后来又用千斤顶顶起来填,谁料越填越陷,汽车排气管一进水干脆也发动不起来了,全趴窝了。没法子,我们又从上游筑起一道拦水坝,才看清车轮下是细沙石,车轮震动沙子就松,石头就随之下陷,汽车自然也就往下沉。前前后后折腾了近2个小时,人困马乏,口干舌燥,只好到村子里找人帮助。
山口离岩洞约20里,汽车不敢开了,如果再陷到里头就别想回家了。我们只好步行,背上相机、塑料薄膜就上路了。这一路几乎全趟着黑水行走,现在的泉水里有矿井中排出的水,还有生活污水,上面漂着塑料瓶、烂菜叶等,散发着一股腐臭味。
经过急行军,从下午2点到4点,我们又一次来到了洞窟,忘了疲劳饥渴,抓紧时间进行拍照,认真分析了岩画的叠压关系和色彩的变化;然后拿出塑料薄膜贴在岩画上进行临摹,用了约10米长的塑料薄膜,将彩绘岩画资料全部收集回来了。不敢停留,我们收拾好工具急忙往回赶。到这时我们才想起除了早上每人吃过两根油条和一碗稀饭外,再没吃没喝,在赶路中我们边走边掏出仅有的两个小馒头,只几口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进去。
为了走近道,我们翻过一座山,不料环境大变,似乎没见过这种地方,山石突兀,粉红色的岩洞高低错落奇形怪状,如马蜂窝一般悬挂在山崖上。更令人吃惊的是泉水向反方向流淌,登上一个高坡一看,那边的泉水又向另一个方向流去,在高坡两侧各有一股泉水,方向相反,但流淌的水是一样的,都是黑糊糊的,说明高坡两侧的泉水是一股水但流向不同。我们如同进入了迷宫,作难了,怎么办?时间在一分分一秒秒地飞逝过去,太阳早已偏西了,我们走到什么地方?不能再迟疑了,只能逆流而上,不然就回不到原来的地方了。下了坡我逆流行走,越走越惊异,根本没见过这地方,奇峰林立,怪石满山,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同先前走的路完全不一样嘛。管它呢,只要把握住大方向,只要逆流而上就不会错,心想也许来的时候走得急,没顾上多观察,所以看着同来时不一样。走着走着,转过一个山塆,突然在眼前出现了一个大山洞,啊!这不是彩绘岩画洞窟吗?我们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句话。这时才明白,刚才为了省时省路走捷径,结果走错了路,竟然围着彩绘岩画洞窟的大山头整整绕了一大圈子,又回到了原来的起点。真是活见鬼了。
我们不能再耽误时间,也不敢抄近路了,老老实实趟着黑水往回走,不由就加快了速度。
天渐渐地暗了,我们好不容易来到陷车的地方,偏偏汽车不在了,只得坚持向前走,走到村口看见汽车向我们开过来了,由于我们在沟坝上走,汽车在沟里行,我们又是喊又是叫又是招手,近在咫尺,司机却没看见我们也没听到叫声,和我们擦肩而过,又进山接我们去了。没法子,只得调过头再进山去找汽车。
这一天太不顺了,我们饱尝了岩画调查的劳苦艰辛。从早上出发,折腾了整整一天,直到深夜才在汝箕沟口吃上饭。由于太累,胃口也不好,吃饭如同嚼蜡一般,勉勉强强吃了一些。回到家已是次日凌晨了,只想躺下来睡它三天三夜。
记得这年秋天,意大利著名岩画专家、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顾问、前国际岩画委员会主席阿纳蒂来访,不知是谁给他透风说宁夏贺兰山发现了洞窟彩绘岩画,他就当面向我提出要看彩绘岩画,这个时候仅距发现洞窟彩绘岩画不到半年的时间,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要求。当时这批珍贵的岩画资料尚未发表,出于我国文物权益的考虑,我只能委婉谢绝他的要求。
但是,令人遗憾的是,这个重要的洞窟彩绘岩画被无知的人们糟蹋得不成样子,在岩画四周被胡涂乱写上了题记、名字,令人更痛心的是个别岩画被撬坏甚至不翼而飞。
发现牛首山岩画
要说牛首山岩画的发现,事情非常简单。《中国文物地图集·宁夏回族自治区分册》,从1986年3月启动,就像一辆老掉牙的汽车,走走停停,反反复复,时好时坏,就这样,走了将近10年还在原地兜圈子。
1995年6月我又坐上这辆“老车”上路了。
在以往《地图集》中有关青铜峡市牛首山寺庙群的叙述明显混乱,但谁也说不清,我更是无法下笔修改,因为我没有去过,寺庙如何分布,什么样的建筑,等等,我连照片也没有看过,这一次我下决心去看个究竟,要不然还是没有发言权。
我们坐的汽车跑在牛首山半山腰时,我发现这里山石有些近似中宁北山黄羊湾岩画点的地理环境,尽管山石的层面不是太大,但引起了我的兴趣,直觉告诉我这里可能有岩画。只要路遇平整光洁的山石,我就两眼紧紧盯住,为了看清楚鼻子都贴到了车窗上。
牛首山寺庙距峡口镇约20公里,翻过大山峁,来到了一处风景优美,绿树成荫的山洼里,这就是牛首山东寺所在地。这儿群山环抱,山洼里和山头上耸立着一座座寺庙,有太阳宫、西方境、十王殿、无量殿、玉皇殿、极乐寺、保安寺、龙泉寺、甘露寺、古佛寺、泗莲庵等大小17座寺庙,各自独立又互有联系。这里真是一处世外桃源,山峰高耸,寺庙成群,青烟袅袅,鸟语花香。不来此地简直不敢相信荒山之中会有如此美境和香火兴旺之地。
我们首先进入“西方境”寺院,一位小和尚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寺并不大,有一个小小的山门,里面有中殿、大殿、配殿组成,并不高大也不富丽堂皇,但收拾得干干净净。从西方境出来大伙直奔“太阳宫”,那儿有座大殿,台阶又高又宽,远远望去十分壮观。
我走在后面,忽然看到“西方境”东南侧的山石又光又亮,猛地一下萌生了可能有岩画的念头。他们都走了,我一个人沿着山石仔细地上下左右来回搜索,转过一个小山塆,在西南的一块平整山石上忽然发现岩画特有的那种隐隐约约的线条,我立即趴上去看个究竟。果然不出所料,抹掉石面上的灰尘,显现出了北山羊、鹿、马、符号的形象,终于发现了牛首山第一幅岩画!我大喊他们,让他们提一大桶水来,把岩画冲洗干净了进行拍照。这处岩画点仅这一方岩画比较清楚,其他都模糊不清难以辨认。我们沿着山石争先恐后地找起岩画,结果把考察寺庙变成了一场搜索岩画的战斗。
此后,我们又在山坳的中部发现了一组岩画,然后转过山塆在东沟北部的一面石壁上发现了一组复线制作的三匹马岩画,这组马匹岩画为研磨制作,线条光滑圆润,已经同岩石融为一体了。在马匹中间后人制作了一朵莲花,属于后期佛教的作品。这几匹岩画马,从造型看比较简单,仅有一个大的轮廓线,没有细部描写,但形体较大,真可谓唯我独尊了。
找完岩画大家已经筋疲力竭,但还是咬着牙摇摇晃晃一处又一处地考察寺庙。
牛首山岩画还有没有?难道就这么一点儿?我也不相信会这么少,但又没有工夫再去找。后来宁夏康辉旅行社的安建平去牛首山探路,竟也发现了不少岩画,他说看见了“宇宙人形象”的岩画,说得神乎其神玄乎其玄,搞得我睡不好吃不香,一心要看看他发现的“外星人”。因为我曾在《飞碟探索》上发表过4篇文章,一向对探索宇宙的奥秘感兴趣。
功夫不负有心人。1998年6月,酷热难熬,一天晚上11点,安总突然打来电话,说他带团明天一早从中卫到牛首山,让我无论如何早上要赶到青铜峡市大坝镇的转盘公路等他。
一大早我出门打的直奔南门汽车站,巧遇走甘肃平凉的汽车,一路顺利赶到了青铜峡,当我赶到旅游局时还不到8点。
我在转盘路等了不长时间来了一辆日本丰田面包车,登上车一看:哇,宁夏岩画顾问阿纳蒂先生和夫人艾丽达坐在上面,我们热烈握手。阿纳蒂比两年前我见到他时老多了,我以为他不会再来宁夏了,没想到他的精神头蛮大,这次带团从意大利出发,到中国考察了新疆阿尔泰岩画,又考察了内蒙古阿右旗曼德拉山岩画,最后一站是宁夏岩画。
终于来到了牛首山有“外星人”的岩画点。这儿位于东寺的西南,站在岩画上就可以看到寺庙的屋脊。岩画是不少,约有上百幅,人面像或面具岩画约占三分之一,其他有动物图、狩猎图,有一幅鹰与北山羊的岩画很精彩,鹰似乎扇着翅膀扑向北山羊。当爬上高高的山头才见到了那个“外星人”,实际上是个人面像,人的头顶有一个似“火”字的装饰物,阿纳蒂解释为首领,是统治这一方的首领。这种解释虽然有些勉强但也没有比这更恰当的解释了。我左看右看,不管怎么看也不像“外星人”,这只能用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来解释了。
从牛首山下来,我们直奔贺兰山滚钟口,阿纳蒂要欣赏欣赏由我发现不久的滚钟口岩画。
来到滚钟口岩画点,阿纳蒂考察了不多的几幅滚钟口岩画,他认为时代要晚一些。不过,也不能都属于晚期岩画,那幅凿刻马匹较晚,其他的相对讲要早一些。
从山上下来,突然有位英国老太太放声大哭起来,嘴里还咕咕哝哝说些听不懂的话。翻译小陈去安慰她才知道,她说她不远万里来看贺兰山岩画,说是贺兰山的神灵岩画多么好多么有名,就看这么几幅太叫她伤心了。怎么办?已经是下午5点多钟了,去看贺兰口岩画吧,自从今年春上贺兰山发大水,把路全冲坏了,一般汽车进不去,像日本丰田这种豪华车,底盘低更是寸步难行,人家司机也不愿意。看其他的文物老太太都看不上,一心一意就是要看贺兰山的人面岩画。
说实在,当时我就被英国老太太的话打动了,人家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宁夏,图的就是来看贺兰山人面岩画,我是搞岩画的,她的心情和愿望我完全可以理解,我怎么能让她高兴而来扫兴而归呢?当即我说:“走苏峪口,路也好走,我保证让她看到人面像。”
从滚钟口下来很快到了苏峪口,我领着他们看到了人面像。英国老太太虔诚地对着那高悬在崖壁上的人面像频频招手,高兴得嘴也合不拢。我告诉她,这些岩画是我在1984年文物普查时发现的,在这儿北边贺兰口还有更多更好的人面像,因为路被洪水冲坏了过不去了,路修好以后欢迎她和更多的英国朋友来。她连连点头说好啊,好啊。
参观完苏峪口岩画,夕阳落山了,彩霞映红了半边天。翻译小陈告诉我:“老太太说她可以和那些人面神灵对话呢。”
原来是英国老太太同岩画交谈互致问候呢。这是多诚挚的感情!
这一天我南北跑了两个岩画点,同英国老太太一样很知足了。
不平静的青龙山
宁夏银南地区有没有岩画一直是我关心的问题。1989年8月我随同宝中铁路宁夏境内沿线文物考察队来到同心县,在翻越大罗山时,我看到这里山石光滑平整,是理想的制作岩画的载体。所以一路上我十分留意观察公路两侧的山石。由于车速快,颠簸得历害,没有看到岩画。不管怎么说,经过这次走马观花的“调查”,我凭直觉感到罗山一带应该有岩画,直到10年后的今天仍然有这个信念。
经过这一次的观察,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同心县文管所所长马振福,希望他能抽空到大小罗山去考察一次,兴许会有重大发现,不仅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对同心来说也将是一次重大收获。我千叮咛万嘱咐,眼巴巴地等待着马振福的好消息。
马振福是一位虔诚的穆斯林,他参过军,20世纪70年代北大考古专业毕业,是当时宁夏银南地区唯一一位考古专家。他曾撰写了20万字的《同心县文物志》,在古生物化石研究方面发表过多篇同心地区古生物化石的论文,在自治区内外有一定的影响。为了取得化石的第一手资料,他曾多次冒着危险钻进又小又闷又深的地下坑道去采集化石标本。他确实是一位实干家,把考察大小罗山有无岩画的事交给他才能落到实处,也才有希望。
后来他去大小罗山考察了一番岩画,但一无所获。我觉得与他可能没有把握住关键地区和独特的岩画环境有关。因为他虽然一直关注着我在贺兰山岩画调查和研究方面的工作,但他从未深入到贺兰山岩画地区去实地考察,缺乏感性认识。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有现场调查的经验和感受。
眼巴巴地等到1993年。马振福的老搭档,曾在中国自然博物馆工作后又在美国留学的古生物学家关键回国,同宁夏达成协议共同发掘同心县的古生物化石。马振福点名要我同他参与这项发掘工作。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次难得的学习和工作机会;另外,在工作之余我们可以到大小罗山去考察岩画,真是两全其美的差事,是打上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计划没有变化快。在关键时刻却出了问题。到了1994年我突然出了车祸,哪儿也去不成了,一切计划、安排全打乱了。
到了第二年我再来的时候已是秋高气爽的时候了,原野本来就少树林,越发显得苍凉、荒芜。来到文管所找马振福,他告诉了我一个意外惊喜的消息。
他虽然没有在大小罗山发现岩画,却在韦州青龙山发现了岩画。他拿出了一大摞黑白照片让我们看,青龙山岩画有小圆穴、有符号、有文字题记。他说有图画,但照片里没有。尽管如此,也足以令我兴奋的了,毕竟是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最简单的岩画。既然他发现了,就得去韦州青龙山看一看,机会难得呀。
我们租了一辆放屁虫(即三轮摩托)考察了仁庄附近明王陵,早已被盗,但墓园尚好。封土高约20余米,该墓为斜坡墓道砖室墓,由甬道、前室、中室及左右配室组成,全长18米,宽13米,高17米,为砖拱穹隆顶。墓室结构严谨,墓壁磨砖对缝,建造宏伟精致。
从总体看明王陵从建筑规模、形制、气势上都远不及银川贺兰山东麓的西夏王陵,但墓葬本身仍然高大宏伟不失王者之气。
如今罗山下的明王陵个个残破不全,大坑小洞伤痕累累。我们去时还看到许多被挖掘出的新土,被破坏得已经不成样子了。在一个盗坑里忽然蹿出一只野兔,眼看着它扬长而去。各县市文管所经费不足,是保吃饭财政,所以对文物保护也只能是量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