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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汝为有缘人

当是时,天地间忽然一闷,风雨雷电为之一停。两团火烧云压在破庙上空。噼里啪啦无数火红色的闪电在云中乱窜。

“吼!~~~”“吼!~~~”

两道龙吟几乎同时出现,空气中温度骤然上升,刚下了雨的地面瞬间蒸腾出无数水汽,白茫茫一片。突然一道红色的火龙从其中一道红云里怒劈而下,就在它将要触及地面的那一刹那。另一朵红云里也出来一道红色火龙紧紧咬在了前一道火龙的腰部,将它甩了出去。

龙吟交腾,地动山摇,两条火龙在空中斗来斗去,搅得云雾翻腾,电闪雷鸣,但谁也压不住谁。

黄光中人皱了皱眉头,想不到眼前这女人重伤之下施展的九曲离火咒竟然还有这等威力。

“啊”的一声惊叫,就在这紧要关头,从破庙门口传来。

紫衣少女和那黄光中人都吃了一惊,黄光中人转头向后,紫衣少女也向门口看了过去。只见白天偷吃装死的那个小孩儿,不知为何来到了这个破庙。目瞪口呆地看着庙里的奇异景象。

那孩子离黄光中人就三尺,黄光中人一声冷哼,也不见他有何动作。那只狼系灵族呜呜一叫,转身就朝那小孩儿扑了过去。

“你敢!”紫衣少女怒喝一声,但出手却已经不及。

那小孩儿吓得魂飞魄散,叫了一声我的妈妈哟,身子就软了下去。却不想身子这一矮,刚好躲过了那狼系灵族的一扑。

黄光中人皱了皱眉,手朝那孩子就抓了过去,却不想这小孩儿穿的衣服特别肥大,这一抓他只撕下来一块布片,指缝里夹了点血丝。

那孩子哇哇大叫,捂着自己的屁股腚,又揉又骂:“你个老乌龟,黄泥鳅,王八蛋,咬你林爷爷的屁股腚!你出门就被天打雷劈!”

黄光中人大怒,一脚就踢了过去。

但那孩子十分滑溜,打个骨碌,顺势一滚竟然直接从那黄光中人的胯下钻了过去,头往上猛地一砸,那黄光中人闷哼一声,动作顿时一顿。这孩子又滚了两滚,直接滚到了紫衣少女脚下。

紫衣少女心中大定,急忙把这孩子护在身后。

那孩子腾地站起,提着裤子,怒目圆睁,小心翼翼地躲在紫衣少女的背后,指着不远处的黄光中人骂道:“你个黄泥鳅!你抓我兄弟作什么?!你不得好死!”说罢又转头看着紫衣少女怀里的小孩,“张羽,张羽你醒醒!”接着又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紫衣少女,“仙姑,仙姑,我兄弟他没事吧?”

紫衣少女看着这小孩儿当真觉得好笑,不过听他言语,那份关心之意却是真的,当下便说道,“兔崽子,我有仙姑那么老吗?先看好你兄弟,看老娘。。。看姐姐怎么收拾那个黄泥鳅!”

那黄光中人大怒不已,“既然如此,那你们三个就一块去死吧!”说时,那黄光中人双手成爪,合着那只狼系灵族一道扑了过来。

紫衣少女冷哼一声毫不避让,左手青右手红,双掌如兰,迎了上去。

刹那间青、黄、红三色光芒在破庙里轰隆绚爆。气旋如刀将四周的佛像、断墙、石板,统统撕得粉碎!

雨愈急,风越大,但却近不得两人三尺。

那小孩子把张羽抱在怀里,藏在一截佛像背后。他悄悄伸出半颗脑袋看,但劲风卷舞,尘土飞扬,吹得他睁不开眼睛。只能迷迷糊糊看见两团光影你来我往,激撞不休。耳朵里都是呼呼风吼,震得生疼。

蓦地,眼前黑影一闪,砰的一声,脑门剧痛,眼前一黑,什么都瞧不见,那满耳的风吼声也迅速远去。他的心里泛起了一个想法:“好痛!******什么东西!我要死了吗?”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该如何面对死亡?

他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

紫衣少女缓缓走了过来,她步履蹒跚,左手无力低垂着,沾满鲜血的袖子黏在她的肌肤上,右手抓着两个小孩的领子。到了一株榕树底下,把两个小孩轻轻放下,顿觉全身剧痛,再也支持不住,坐倒在地。

她扫视了一下全身,外面罩的一身罗裙早就被血染红了,左手一点知觉都没有。微微一用力,胸口处就传来钻心的剧痛,喉头鲜血翻涌,忍不住就要一口吐出来。

少女惨笑两声,右手捏起一道诀,口中喃喃,过了好一会儿,一道细小的黑色火焰才从指尖冒了出来。

少女看着那黑色火焰,眼神中尽是不甘心。良久才叹了口气道:“师父那个老秃驴算的不错,他说我叛出寺门之后必定有一日要用到这三日鬼火诀,今天到怕是应验了。”

说到最后,心中涌出了一份悲凉,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将火焰点入自己的胸口。

这三日鬼火诀如其名只有三日功效,重伤之下使用便能续命三日,但是三日之后却是必死无疑!

她抬起头,怔怔地望着远处的群山。

天空阴沉,冰凉的雨终于飘了下来。

顺着这雨,她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五十年前。

五十年前她还是一个小丫头,在鬼刹寺里她是唯一的女僧人。年纪又最小,天资又极高,一下子便集众师兄师伯的宠爱于一身。一****在古籍中读到,女娲仙去之后,留下一道教诲,人之修炼应以达到身心的仁圣之境为根本,如此便可得宇宙之承认,登得仙道,与天地同寿。这两千年来各门各派也都是谨遵着女娲的教诲。可她从小叛逆,心里隐隐觉得这只是女娲的障眼法,怕自己的仙人的地位被后人威胁,便不愿意把成仙的秘密和他人分享。她苦苦思索之下,隐隐觉得唯有将五大圣地秘典融集一身,才能参破成仙之路。

她把想法和师兄师伯说了,没想到换来的却只有一声声斥责。她去找其他圣地的长老门人,换回来的也只有冷眼和闭门羹。神洲千年,各派秘法都跟命根子似的,怎么可以让她这个外人瞧见?更何况求长生成仙,那就是有了欲,就是背离仁圣之道,就是大逆不道。

万般无奈之下,她想出一个鬼主意。先偷了本门的《大明王咒》,然后玩失踪叛门再偷偷拜入瑶天池,偷得《天女心经》。接着继续玩失踪叛门再拜入仙人境去偷《三十六重钢》。

只是没想到今天从仙人境下来,想偷偷吃一碗猪油面,竟然就栽了。

紫衣少女长叹一声,目光落回到身边的两个小孩子身上。这时雨势渐大,虽有大榕树挡雨,却没个什么东西挡风。两个孩子在睡梦中瑟缩着,显然是冻得急了。

她心中一紧,忽然升起一阵担忧。方才斗到关键处,她暗中施展鬼刹寺的秘法,突然出手。那妖人始料不及,受到反挫,才让他惊逃遁走。但眼下自己受了重伤,寿命也只剩下三日。自己走后那妖人只怕还要折返,这两个小孩,这全村人口,到时候只怕,只怕。。。。。

紫衣少女心乱如麻,若回仙人境求援,一来,那妖人也是仙人境中人,贸然回去只怕凶多吉少。二来,一旦回去,自己身份必定败露,这坚持了五十多年的心愿,只怕顷刻间便要付之东流。

想到这儿,紫衣少女自嘲一笑,自己都只剩下三天好活了,想那些又有什么用?

云黑如墨,淅淅沥沥的雨丝从天空泠泠而下,冷风一卷,滴滴答答地打在人的脸上,寒到了心里。

她心里悲凉极了,看着地上的两个小孩儿,嘴角泛起了一丝苦涩的微笑:“两个小崽子,不是老娘不救你们,只是老娘功力输人一筹,被宰啦。唉,你们两个要是仙人境的弟子就好了,就不必跟着老娘一块死啦……”

忽然,紫衣少女全身一震,喃喃自语道:“仙人境弟子,仙人境弟子。。。。。”她双眉紧皱,心念急转,脑海中仿佛要想到什么。片刻之后,她一双妙目带着一丝狂热地看着地上那个光屁股腚的孩子,嘴里甚至漏出了癫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好!好!好!老娘虽然活不长了。不过只要我把一身所学传给这个孩子,再让他拜入仙人境门下偷师,不就可以了吗?依他的年纪资质,只怕不用二十年便能成功。”

想到这儿,紫衣少女亢奋无比,双颊晕红,下意识地就把手伸向了光屁股腚的那个孩子。但手伸到半途却又停了了下来,心中思索道:不对,这个小孩儿资质太高,进了仙人境只怕备受瞩目。他年纪这么小只怕守不住这秘密。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动目光落到了另一个孩子身上,资质差些也不要紧,勤能补拙。

手势一转刚要叫醒另一个孩子,忽地想起了这孩子白天老实巴交羞羞答答的样子,心中却又是一动:不对不对。这孩子太过老实,不会说谎,若别人问道,只怕更加藏不住秘密。

这可如何是好?紫衣少女烦恼起来,不过旋即脑海中一道电光闪过,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对呀!只要把这光屁股的孩子灵根烧掉那么一下下,然后再把我的功力传给另一个孩子掩人耳目不就可以了吗!

想到这儿她欣喜若狂。当下再不迟疑,指尖凝起一道黑芒伸向了那个光屁股的孩子。

***

林小洄悠悠醒来,只觉得脊柱内里奇痛无比,但脑子里昏昏沉沉,眼前一片模糊。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看清了眼前事物。顿时顿时吓了一跳,张大了嘴。

只见那个紫衣少女全身血迹斑斑,坐在他的面前,左手无力垂着,衣袖被鲜血浸得透湿。脸上憔悴无比,没有一丝生气,只是嘴角却笑吟吟地看着他。自己的玩伴张羽躺在她的腿上,呼吸平稳似乎是没什么大事。

“你是?”林小洄愣了半晌才讷讷问道。

紫衣少女没有回答,端详了他一会儿,反问他“怎么,这么快就把老娘忘了?”

林小洄额头冒汗,急忙答道:“没忘没忘!仙姑,仙姑给了我两碗,不,三碗面,我怎么会忘!”

等了半晌却不见那紫衣少女回答,抬头一看只见她双颊有些红,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小腹。

就在这时,一阵凉风吹来,林小洄忽然打了个寒战,一股凉意从屁股蛋上直透心底。低头一看,好家伙,莫说屁股蛋了前面的蛋蛋也露出来了。

林小洄赶紧捂住,耳根子瞬间红了,只好瞧着眼前的紫衣少女嘿嘿傻笑。

紫衣少女淬了一口,嗔道:“小崽子藏什么藏,老娘什么没见过?”

林小洄应了一声,手却捂得更紧了。

紫衣少女盯着他,又骂道:“仙姑,仙姑的乱叫。老娘有那么老吗!”

林小洄一愣,脱口而出道:“那叫你什么?”话音未落,眼珠子一转,下一句就接了上来,“姐姐!仙女姐姐!”眼前这紫衣女子,一会笑一会儿怒的,他也不敢乱说话。不过女人爱美爱年轻,夸她仙女姐姐总是没错的。

果然,紫衣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只是这一笑就牵动伤口,让她的笑容显得有些扭曲,“嘴倒挺甜,不过也不对。”

“那。。。。老娘?”

紫衣少女一怔,“老娘”是怎么回事,看着林小洄傻傻的样子,忽然明白他年纪太小,还分不清老娘是句自称的话。

她换上了一副慈爱的表情,使劲摸了摸林小洄的脑袋,“从今以后啊,你就叫我师尊吧!”

林小洄一呆,“师尊是什么?仙女姐姐你叫师尊吗?”

紫衣少女也是一愣,忽而想到林小洄不过是个山野间乞丐小孩儿,这拜师的一套繁文缛节他又哪里晓得,歪头沉吟了一下道:“师尊就是师父,师父就是娘,也好,你喊我娘算了,娘不会害你的。”

这回换林小洄愣住了,他突然变得很安静,轻轻哦了一声就不说话了。声音中有分羞涩,有分意外,有分高兴。

紫衣少女又道:“那娘先给你一份见面礼,教你一套东西。”

说完便不多话,将《大明王咒》和《天女心经》两套口诀传给他。口诀不短,几近万字。但林小洄记忆力惊人,须臾之间就已经背的滚瓜烂熟。

紫衣少女甚是欣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神色间疲惫至极。她看着林小洄,眼神中慈爱之意更甚,忍不住一把把他拉到怀里,笑道:“好孩子,你是我儿子,当然也要知道为娘的名号。为娘叫梅谊,住在山里面的那个仙人境。孩子,你叫什么?”

林小洄答道:“我叫林小洄。仙女。。。。娘,你住仙人境,我送你回去好不好?你,你的伤。。。。”说道最后几字,声音都已经颤抖起来。原来,紫衣少女身上又有几处渗出鲜血出来,就连身下坐着的那一滩泥土都几乎被染得血红。

紫衣少女伸指抵住林小洄的嘴唇,让他不要再说话。她脸上的神色有几分凄迷有几分沉重,“好孩子,能答应娘一件事吗?今天的事,你绝不能说出去半句。不论是谁,怎么问你,你都不能告诉他。”说罢看了一眼躺在旁边的另一个小孩,又补充道,“哪怕是你这个朋友,你也什么都不能说。”

林小洄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娘,我死也不说。”

这几个字咬得分外有力,紫衣少女心中一震,见他年纪虽小,脸上却是一片坚韧。雨下得更大了,风吹得更冷了,但紫衣少女的心中却涌起了一股暖意。

林小洄正要叫她,却突觉脑袋被人一拍,登时眼前一黑,又再度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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