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铜共一脸的自信张狂未褪去,他的话并不就此打住:“令人窦疑之处远不止于此。王举与那妖界之物存有暧昧,他曾藏那女妖于山中。我向南师伯的悲阳山山门之人求证,众人皆言王举自竹林一别之后,常年呆在山上,悲阳山几次重大典礼都是缺席的。直至日前的正邪之战,其疑更诸。先是王举莫名中了妖毒,后来开战之时他被妖刃刺入胸膛却不还手。但是以王举此人的修为,一般的小妖哪个伤得了他?于是,弟子大胆推测,这当中定有莫大隐情!”
堂内九位老者面面相顾,对于王举的高强本领,他们几个都有所体会,简直无法揣度比拟,法力术技之宏厚精纯,可谓惊为天人。
伤他,确实非易事。
王举面色阴沉如死,这本是他最不愿让人知道的隐事。他也不做解释,于是更加增添助长了某人的气焰。
余铜共此时的嘴脸已无法以言语形容,他完全将自己当成了这件事情的判官主宰,道:“当日王举与妖王一战。或许根本就是一场阴谋也未可知!王举在战役之后,看似受伤极重,却也在正道诸派中得到了极高的名望。妖王看似败北,但是,如若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们玉风观的祖师肉身呢?假如妖王成功炼化了仙气,融合了金身,算不算跳开了妖道,脱离了六道法则的束缚?”
六道法则制约了天地万物,所谓六道并未指代六界,而是指:
有邪必有正。
有阴必有阳。
有合必有分。
有弱必有强。
有盛必有衰。
有生必有死。
一切都是按照“循序渐进且不断变化”这条轨道运行的。就连号称长生不老的神佛,其实也只有大致三分之一纪元,也就是四万三千二百年的阳寿可活。就连看似永恒不灭的天地,在经过七万个纪元之后,也会覆灭,生出另外一个新的天地。
但是这条铁律并非坚不可破!每个纪元都有以维护这条铁律而不断进化的物种,但其中也有天赋异禀却偏偏不走正路的个体,他们另辟蹊径,以打破这条铁律为目标。虽然成功的几率极为渺茫,平均每个纪元最多一两名勘破天道的异类。
然而一旦成功,必是天地巨劫,他们跳脱六道,注定非邪非正,非阴非阳,非合非分。无弱无强,无盛无衰,无生无死。
脾性息怒无常,善恶难辨,动辄屠族灭界,坑害生灵。但是,无生无死故而无法杀之,无盛无衰因此无法消弱,非合非分所以难以封印。唯一的办法,就是任由他们肆虐,最终他们都会进入一个奇异的时空,第七界!
化为永恒——神玉
也就是说,对付他们,各族至今束手无策。
殿堂内诸长老不禁一震,若王举与妖王勾结图谋祖师仙躯此事为真,定是六界巨难。
奈何此事越是深思越是合乎逻理,假如当日妖界获胜,继而强夺玉旭印金身,必定引发神界之门开启,一旦遭遇神兵天将,那便绝无成功之机。于是计谋王举成为抗击妖王的举世英豪,假以魂魄受损,危在旦夕,趁机消耗金身之上积累千年的仙气,以便偷走金身而不牵动龙脉地阵。
若说即才余铜共的言语让堂内几位长老信了七八分,此刻经他们自己一番思忖,于是足足信了十成。
王举的目光扫过堂内众人,微微冷了些,道:“弟子的确恋上了一位妖界的出身的姑娘,但仅止于男女情事。与妖界勾连一事,纯属子虚乌有。偷盗法身这等欺师灭祖的行径,更是万万不会做的!请诸位师长明鉴!”
余海平手上的红玉小镜光芒大盛,他突然发怒,恨不得将红光之内的人挤压致死,斥道:“你这种贼子,怎的还要狡辩。事实如此,不管你认或不认,定要你交出祖师肉身来!”
王举脸上反常的生出一丝轻悦,淡淡道:“既然余师叔一定要至我于万劫不复,那么我也不得不揭一下余师叔的老底,也当是还礼了!”
没想到余海平闻言畅然大笑,丝毫不将王举的言语听入耳里,好像自己修习邪法的把柄从未被人知晓:“你倒是说说,看我余海平堂堂正正,有何老底让你揭示!”
身体被红光缚住,故而王举神情看似有些僵硬:“几个时辰前,我在夜空中发现一只妖蝶,见她行迹诡异,便暗地跟着她。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大摇大摆地进入了余师叔山门。过了许久却又全身而退,从森严的守卫眼皮底下飞走。半途弟子有意截下妖物,却......还是让她逃脱。诸位师长若是疑虑,只需询问门外几位师兄,便可知洛京山往南几百里处有一处弟子与蝶妖交手的痕迹。”
余海平脸上没有一丝紧张,他依旧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一派胡言,几百里外的相斗痕迹,就定与我洛京山有关联?这也能是证据?”
王举手中尚有底牌,所以亦是不见慌乱,道:“这或许不能当作证据,但更有力的证据我也有,亦且不容抵赖?”
“余师叔以外门邪法修习邪术,每日以妖物灵兽精血炼制体魄丹,增强法力。魂魄与肉身早已被邪气腐蚀,或许正要借助祖师肉身仙气,才能驱除邪气。掌门师伯!劳烦您查探一下余师叔的魂元与周身法脉。若不属实,弟子愿受反坐之罪!”
此番突变使得白鹿子不知所措,一边是平日里极为器重的少年才俊,一边是同门相授情谊至深的师弟,一时颇难抉择。
却见余海平主动摊出一手,微微有些似真似假的不耐烦:“掌门师兄,您便应了此子最后的逾求吧!也叫他心甘情愿的伏法!”
一旁归属余海平的高、何、余三人按耐不住了,他们对师尊都有无限的崇敬仰慕,怎容得王举这等与世不共的罪人诋毁?三人咬牙切齿正欲发作,被余海平一派悠然地压下。
白鹿子干瘪的手指按在余海平手腕上,运转法力,探查余海平肉身及其魂魄。
人有三魂七魄,外有护元神气,内则有神元。神元乃魂魄精华所在,若同身体血液。凡人未曾修真,心性最为原始,只要一探神元,便可知善恶,一旦心术不正,便会被邪气所侵。修士心智坚定,就算心有恶念,邪气也轻易入侵不得。但倘若修炼邪术沾染了邪气,则比凡人更难清除污秽邪气。
白鹿子将手缩回,认真道:“探查完毕,法脉与魂魄均无邪气驻足的痕迹!”
王举一时如遭雷击,这无疑极为出乎意料,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就算以仙气辅助,亦是不可能了无痕迹的驱除全部邪气......”
白鹿子重重叹息一声,老眼望着王举,哑声道:“枉我对你寄予重盼,你竟然......”
“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偌大的天影殿一时死寂,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王举出声讲话。
人,有时特别愿意静下心来听听死刑犯临终遗言!是讥讽,是怜悯,亦或是由此警戒自己,有谁说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