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很快蔓延了整座楼层,年轻的大学生被弥漫的烟气呛到连咳了几声,他连忙趴在地板上拿湿毛巾捂住嘴巴,身体缓缓向窗边移动。忽然天花板上的灯具掉落下来,刚好砸到他的脑袋上,当场就晕倒了。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这间舒适的病房里,女朋友陪伴在自己身旁,深黑色的眼睛里盛开着几朵泪花,晶莹透亮。他摸着胸口说:“我怎么会在这里?阿芸,我不是在做梦吧!”阿芸瞅着病床上仍然昏迷着的身影说道:“多亏了消防员叔叔,要不然……”说着就哽咽了。隔壁病床上躺着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身体大面积烧伤。年轻的大学生忽然泪流满面,不住地喊着:“叔叔,我醒来了,您也要醒过来啊!”就在晕倒的那一刻,他彻底绝望了,全身瘫在地板上,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可他却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触摸着他渐渐冰凉的身体,紧接着这双手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他全身绑满了牢固的绳索。
后来,这位年轻的大学生告诉我:“我梦到青面獠牙的鬼差将绳索套紧我的脖子,我无法挣脱,他们将我推入了地狱,可在地狱里我却望到了阿芸的身影。当时我只觉得很惭愧,我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没想到所谓的地狱,就是这人间这病房,而消防员叔叔就是拯救我的鬼差大人啊!”消防员叔叔听完也笑了,嘴唇上的肌肉被牵动着,说道:“我们接到附近居民打来的报警电话,就匆忙赶过来,可还是晚了。火势像魔鬼一样吞噬着人们的身体,好多面孔都烧得不成样子。我顺着楼底往上爬,忽然瞅到一扇门敞开着,他当时就晕倒在窗户边,我便冲了进去。摸到他的鼻息和心跳越来越弱,绑好了安全带,我一脚踢破了玻璃窗,奋力将他抛向了窗外。没想到煤气罐突然爆炸,我倒险些葬身火海。”
听完这段故事,我的心头微颤,完全被震惊了,原来他们都是最可爱的人。这段时间多亏有他们相伴,我不再觉得孤独与难过。我们闲聊了许多话题,最后还聊到了人生价值。我问年轻的大学生:“在生命的紧急关头,你最想做的一件事情是什么?”他毫不迟疑地告诉我:“娶到阿芸,我就很知足了,我们打算年底结婚,到时候你可要过来喝我们的喜酒啊!”
消防员叔叔问我结过婚没有,我只说在老家相过几次亲,暂时还没有结婚的打算。他似有感触地说:“年轻的时候我也曾想过躲避婚姻,也说不出原因,一想到结婚就很害怕。后来遇到了我的妻子,她是个很贤惠的女人,也很理解我的工作。我们生了一个女儿,今年刚好二十岁。我曾经答应过她,在她二十岁生日那天,会送她一份意外的惊喜。没想到这份礼物,我不但没有送出去,还叫她们娘俩为我担心。”
“叔叔,那你想送她一份什么样的礼物呢?”我问他。
“就是能留在她的身边,为她过完一次生日。”我的眼角忽然湿润,他接着说道,“如今我算是懂了,其实人生最大的价值,就是要像蜡烛一样尽可能地燃烧自己,而不单单周旋在相亲或结婚之间,那样只会活得更累更没有方向感。但既然你选择了相亲,就要忠于自己的内心,切不可草率定论就此葬送了爱情。就算成了亲出了嫁,也要履行自己的承诺,为家族的兴衰荣辱而奋斗不止,像艰苦戍边的战士,终年守卫着祖国的边疆,容不得外敌侵犯,也容不得自己退缩。你们知道吗,人生路上往往太容易遭遇挫折,撞得头破血流不说,我们也更容易患得患失。但一想到将来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身为家庭的顶梁柱,就算我们再苦再累,也要握紧拳头挺起胸膛,并挑起生活的重担勇往直前。不向任何人妥协,也不被任何事击垮,这样你才能算是男子汉或女英豪。”
听了他的一番话,我顿时想到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中保尔柯察金的至理名言。年轻的大学生逐字逐句背诵了出来:“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而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那么我呢,我的人生价值何在呢?你能告诉我吗?倘若这个世界上没有了你,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杜馨悦又能否将你替代呢?我有些糊涂。
护士小姐推着药品车进来,听到我们高谈阔论的声音,就笑道:“瞧你们,可真会苦中作乐!”这段时间,多亏了她细心照料着我的饮食起居,不知她为何要取消黄金周的假期,而自愿留在医院里。其实想想能陪着家人外出旅游,总比照料我们这几位伤残人士重要得多。我问她为什么不出去度假呢?她说你们不是谈人生的价值吗,既然有些事情很值得去做,为什么不去做呢?而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有意义的呢?
是啊,在她觉得留在这间病房,确实比出外旅游要有意义得多。可我却宁愿选择外出旅游,或许此刻杜馨悦和她的相亲对象刚刚外出旅游归来。可他们去了哪里呢?我不得而知。在这段时间里,我想得很透彻,也把一切看得很清楚。其实杜馨悦并不是你,你们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哪怕她的身上残留着你的影子。正所谓缘分天注定,或许我和她之间并没有这种缘分,就像那年多次和你擦肩而过,我们本就形同陌路。想到这里,我忽然祝福起她来,但愿这就是她想要的幸福。而她的相亲对象能将这种幸福带给她,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此刻,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呢?毕竟我们还可以做朋友,起码以后还能每天见到她,与她共事并分享着她的幸福,那么我还奢望什么呢?没有表白自然不会有拒绝,即便心会隐隐作痛,难道这不也是一种幸福吗?想到这一层,我笑了笑,亦不再被失恋所困扰。我问护士小姐何时能出院,近来感觉好多了,腿部的知觉也渐渐恢复了。
“可能下个礼拜吧!”她模棱两可地说着,“其实我也说不准,韩先生,您就耐心等等吧。主治医生度假回来,他会给您做个全方位的检查,结果一出来,您就知道了。”
我继续问她:“噢,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就这两天吧!”
“这段时间可真是麻烦你了!”我的心踏实了下来,打心底感激着她。
“瞧您说的,如果我是病人,我相信您也会这么做的。”说完,她推着药品车出去了。
约九点钟左右,杜馨悦提着花篮走进了病房,我笑道:“杜鹃妹妹,你来啦!夏副主编呢?”她将花篮放在案头,说道:“她还在编辑部忙着呢!我带了些好吃的,韩大哥,你尝尝吧!”我探向花篮,都是地道的天津小吃,就问她:“你一个人过来的?”她低头说道:“他送我来的。”
“他?你是说你的相亲对亲。”见她点了点头,我问道,“那他人呢?”
“在楼下!”
“是北京人?”
她点了点头,说道:“我舅妈介绍的,我爸妈非逼着我去……”她嘟着嘴巴说:“如果我爸没有心脏病,怕他再被气着,我才不去呢!”听她如此说,我接着问道:“那你喜欢他吗?”她没有直接回答我,反而间接说道:“他人挺好的,我爸妈似乎很满意,假期里我们去了青岛。”她的嘴角边流露出甜蜜的微笑,忽然问我:“韩大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我暂时还没有。”我避开了她的眼睛,将花篮里的糕点,分给了那位大学生和消防员叔叔,“你们也都尝尝吧!”谁知他们却都没有胃口,只得又放回原处。
就在这时,一个帅气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有一张英俊的脸庞,面目清秀,穿着笔挺的西装,忽然开口说道:“我就知道你们在这里,想必这位就是韩先生吧!”他走上前来,与我握了握手。我心头却有几分疑问,说道:“你是……”
“哦,你瞧只顾得和你握手,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吕望,是馨悦的男朋友。”
他忽然牵起杜馨悦的手,我略有几分醋意,问道:“不知吕先生在哪里上班?”
“我在附近的一家银行做经理,本来想去商谈一位客户,馨悦打给我说要探望一位同事,我便送她过来。韩先生,你今后如果想办金融业务的话,尽可以来找我,这是我的名片。”说完,他递给我一张制作精美的名片。我略看了一眼,放在案头。
我笑道:“你可能不信,其实我也是财经大学毕业的,没想到偏离了老本行,做起了杂志社编辑。”
“你的事情,馨悦都跟我说了,承蒙你这么照顾她,等你出院了,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隔壁有一家馆子很不错!”
“哦,是吗,那我一定要去!”
“我很理解你们,其实你们也不容易,不过《城市声音》确实是本很不错的杂志!”他忽然将目光撇在花篮上,说道,“韩先生,你知道津门三绝吗?”
“狗不理包子该是一绝吧!”
他点了点头,接着说:“还有炸糕和麻花,是馨悦告诉我的,你不如拿一块耳朵眼尝尝,看看合不合胃口。”我打花篮里取出狗不理包子,笑着说:“耳朵眼就算了,这狗不理我可嘴馋了多年喽!”说完就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接着问道:“韩先生,你这腿伤到底怎么一回事呢?”
“不提也罢!”我只顾着吃,没有心思再搭理他,局面忽然僵了起来,杜馨悦连忙转移话题,说道:“韩大哥,你什么时候出院呢?夏副主编说到时候要专程过来接你!”
“重阳节过后吧,具体日期我也不太清楚,到时候我通知你们,只要你们别半路上丢下我这残疾人就行!”
“韩先生,可真会开玩笑。”吕望看了一眼时间,说道,“馨悦,我们该走了,韩先生要休息了!”
“韩大哥,那我改天再来探望你!”
“回吧,告诉大家我没事,很快就可以出院!”
“嗯,好的。”
杜馨悦离开以后,我将思绪整理了一番,想着她总算找到一个好的归宿。吕望这个人表面上虽有些浮夸,也很世俗,可经济人的头脑本就如此,根本勉强不得,但我总算放下心来。瞅见那位大学生和消防员叔叔略显疲倦地合上了眼睛,我也觉得乏了,便也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