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真令人心痛,经过四十多年来的辛苦奋斗,台湾可以说是什么都有了。台湾人有钱了,台湾人有高学历了,台湾人有充分的物质享受了,台湾人争取到了开放的社会与现代的政治制度了。但是有了上述这一切之后,却让台湾人失去了生活的乐趣,失去了人生的价值,失去了生命的尊严;台湾人活在物质的丰富、心灵的贫穷之中;台湾人活在恣情放纵的肉体享乐之中,但却在享乐的同时失去了做自己主人的尊严以及尊重别人的情怀。我们用自己的自由选择了坠向深渊的沉沦,然后用合理化的理性,把自己说服,让自己心甘情愿地变成了物质的奴仆、情欲的随从。
如果所谓的现代化只是世俗化、今生现世的追求,如果现代化的价值只可以落实于一些看得见、可以触摸、想得通、可以把玩的、可供验证的经验世界中,我们就不会讶异尹清枫案的唯钱是问了,而金权黑道明目张胆地透过金钱与暴力跻身议会殿堂也就更不足为奇了。如果我们要的只是眼睛能够看得见,耳朵能够听得到,四肢五官能够感觉得到的,那么,还有什么比金钱更为实际?还有什么比宴会狂欢、放纵肉体更能令人立刻感受即时的快乐?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之下,我们的人生怎能不越来越世俗化,越来越浅薄化呢?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观念,曾几何时早已成为现代人追求成功的座右铭。而在激烈竞争的现代政党竞逐中,为求胜选,怎么可能再斤斤计较什么道德操守、人格气质这些不太容易看得见、摸得到的东西呢?中国人不是早就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种经验之谈吗?
怎么办?面对这一片混乱,我们怎么办?有关当局曾于1994年3月中正式宣布展开另一次鸦片战争。谁也没有想到毒品和迷幻药的问题会这么严重,据估计那时台湾“烟民”约可达30万人之众,破获走私、没收人官的海洛因重量巳经超过1吨,而安非他命等迷幻药则巳超过了5吨以上。主持其事的官员忧心忡忡地说,再严格查缉下去,法务部的仓库也将无处可容了。从这个数字推断,走私成功,进人台湾的毒品和迷幻药,数量必然更为惊人。尤其值得我们注意的是,伴随着毒品而来的种种罪行,诸如倫窃、抢夺,甚至逼良为娼、贩买雏妓、黑道火拼、杀人报复等种种令人发指、残酷可怕的罪行,在现代社会中已成家常便饭,习以为常,不足为怪,我认为这才是最大的时代隐忧,生命悲剧。人活在罪中,如果觉得不适,还有重获新生的希望;如果已经习惯罪恶,甚至视为正常,加以合理化,尽力消除心中不平不安的感觉,与罪恶共生,沉醉麻痹,当我们良心中的敏锐感觉都被杀伤殆尽之时,则我们所面临的危机困境,不仅是外在的罪恶世界环伺攻击,更严重的是心中的防疫免疫系统全遭破坏。外毒固然凶猛难敌,心毒则将瓦解一切抵挡罪恶的努力,并且悲哀地宣布,人只是动物的一种,这些罪恶本是人类动物性的本能需求、自然现象,不足为奇,不需反对反抗。于是在这种心毒的残害之下,外毒自然更是肆无忌惮地横扫千军,攻城掠地,无往不利了。
因此,防治罪恶泛滥,首先必须加重心防,从心中根本处彻底清除心毒,重新恢复心的敏锐感觉,对罪恶敏感厌憎,然后由心中开始,重建人生命尊严的理念。因为人之所以为人,不仅在于他具有动物性的本能,更是因为他在本能这自然现象之外,享有对动物性的冲动需求说“不”的自由。在人的心中,有一种思考判断是非罪恶的能力,当我们能顺应这种心中的呼声,行我们所该行的,或拒绝我们所该拒绝的,我们才会享有真正的自由,我们才会在真正的自由中体悟出生命尊严的满足与快乐。
在我们为外毒的泛滥侵凌惊惶恐慌的时候,让我们先消除心毒,恢复人之所以为人的正常吧!
让我们一起来关怀
台湾真的是什么都有了,过去四十多年的打拼,使得今曰台湾拥有过去我们梦寐以求的所有的东西。
四十多年前,台湾还是一个以农业为基调的未开发地区,我们都渡过了一段非常穷苦的日子。20世纪50年代初期,大批大陆人士来台,身无长物,甚至流落街头,无处为家,终日凄凄惶惶。那时我们想的就是如何可以更多赚一些钱,我们以为一切的问题是没钱,只要有钱,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四十多年以前,台湾的教育尚未十分普及,想要有钱,必须开发科技,建设城乡,而开发科技、建设城乡的人才又非有普及的教育不能完成。于是我们渴望设立更多的学校,创造更多受教育的机会。我们以为一切问题的根源是教育,只要有良好的教育环境,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四十多年以前,台湾社会不安,人心惶惶。于是先有“二二八”的不幸,后有白色恐怖的灾难。社会封闭,过度敏感;高压管制,动辄得咎。于是追求一个开放的社会,重视人权民主,成为过去四十年来许多台湾人民不惜牺牲一切,努力寻求追逐的梦境。我们以为只要有了开放的社会,有了人权民主,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我们深深相信,有了富裕的社会,有了精密的科技,有了普遍的教育,有了开放的社会,我们就有了一切,我们就可以心满意足,从今以后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
过去四十年来,我们一直追求盼望的这些救世仙丹,经过四十多年的流血流汗、苦心经营,似乎都巳经一一实现了,然而台湾人是否就因此活在圆融幸福美满的生活中呢?
我们的答案是否定的!如果你不相信,请看我们周遭血淋淋的事实:
近年来,台湾发生了许多无头血案,这些无头血案带给台湾社会的,不仅是苦主们一张又一张悲伤哭泣的脸,他们的泪水也浸透了我们的心,使我们不知怎么搞的也活在一种惶然恐惧与没有安全感的不安之中。我们似乎什么都有了,但却从免于恐惧、免于害怕的自由中彻底而完全地失落了。我们的社会中隐藏了太多太多令人不安的因子,我们活在物质的富足中,却落人了随时会失去一切的惶恐不安中。当一个人什么都不怕的时候,你会发现,什么人都会怕他。台湾的社会中充满了这种人,好像一颗颗埋在土中的地雷,随时会在你我周围爆炸,而且会把我们炸得粉身碎骨。活在一个这样的社会中,现代人会有美满圆融、幸福平安的日子过吗?
尤其奇怪的是在别人家中玩得好好的民主政治,一旦到了台湾却不知怎么搞的立刻变成各派山头的生死大对决。在这样一个你死我活的惨烈斗争中,我们看不到对人的尊重,我们看不到对事的分析。忽然之间我们的政治舞台上上演的是一出出火辣辣的毁人名节于一瞬、践踏尊严不留情的连续剧。很不幸的是这场凡人皆不宜观赏的“XXX级连续剧”,却不需任何分级考虑地霸占了各种媒体的主要通路。想想我们的孩子就是在这样的环境包围中成长,他们的社会化是多么地离奇古怪啊!想要他们成为一个正常的孩子?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