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会让人不觉得自己特别,也不觉得自己无辜
已发生的我们不过是看到了表象的前因后果,但我们无从知晓更深层次的究竟。过去没有发生的和未来没有发生的,我们都不知其原因,人的智慧和视力是有限的。
韦诺心情不好时常去两个地方,一个是6号楼建筑系2、3楼夹层外的平台,那儿很有废旧工厂的感觉,让他很有融入感。他喜欢6号楼,走在半露天的楼道,望着空旷的厂房空地,无论多么焦虑,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冷静下来。另一个地方是主校门80米东道对面的北京国际画材中心,每家店走一走,看着那些美术工具,韦诺那漏了洞的心会一点点被填满,只有他的梦想能安慰他。宜家离央美不远,宜家的床可以躺厕所不能用,人在那里只能意淫家的温馨罢了回到现实中会更加伤感,韦诺心情好的时候才去那里。
人在年轻时很容易搞砸人际关系,包括和亲生父母的关系,不是性格多么跋扈乖戾,而是那个年纪总是有很多假想敌。韦诺更不例外,他和很多人的关系都很糟糕,父母,亲戚,邻居,室友,同学,导师,工作室的同事,卖油彩石膏的老板,订货的经理……只要是和他打过交道的人没有对他没产生过负面情绪的。既然优点同时也是缺点,那么就说成是韦诺的特点吧,韦诺不争论也不辩解,即便他是对的,他也会缄默不言。站在他的角度是能忍耐,在别人眼里他就是犟得向一头牛,一头一意孤行的蠢牛。
人年轻时不仅听不进去人劝,更容易强迫他人用自己希望的方式去感受自己的感受,一旦未遂己愿,便觉无比孤独,怒气冲天。强迫是一种暴力,人在轻狂时以为自己是受害者,当时不会晓得日后会承认自己其实是个施暴者。受伤感多了,人就慢慢与自己的痛苦和好了,不再与自己较劲,化悲愤为柔和。在对寂寞的忍耐中,灵魂的身量成长最快。人在所有与艺术有关的创作过程中,肉身都是无比孤独的。韦诺的孤独经过破碎,麻木,崩溃,分裂,死而复生这几个阶段后,令人叹为观止爱不释手的雕塑作品就问世了。
人年轻时非常情绪化,常活得特别恐惧。韦诺对未来也特别迷茫,尤其在他没有办法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的时候,在他饿肚子时孤立无援,完全被上天弃绝一般,他发现连他自己都是靠不住的。他人给不了自己安全感,即便让人心安踏实那也是伪安全感,有时连自己都给不了自己安全感。接纳自己饶恕自己后,内心渐渐平和博大,谦卑也愈发笃定,慢慢对未来就不惧怕了。韦诺后来想通了,他人生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露宿街头被饿死冻死,既然选择了艺术,那这就是他的生活素材。反正总之要死的,死后什么也带不走,那么就接受命运。做搏击命运的强者与顺服命运并不冲突,顺服的意思是当我们对眼前的境况无能为力时就不再去挣扎,不再去理论这是哪里的因果,不再去纠结谁对谁错。俯视时自己最高仰视时自己最矮,在哪里跪下就在哪里蒙恩。既然上天对他的要求更加严格,那他就该顺服于命运的时间表,更何况他没有能力不顺服。
走在他人前面的人,如果你落身后的人二万里,那就是雨雪风霜你先尝过之后,它们再经过二万里才能到你后面人那里,你见过的景色有过的喜怒哀乐,你身后的人要经过二万里才能感受到。你们说着同一个名词,但却是内涵和境界不一样的名词,你们聊得根本不是一个话题。同龄人,同的不是年岁而是心智。类似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道理,韦诺有着超乎大多数人的眼光和成熟,这让他的成长过程喜忧参半。
当你旁边的路被众人开垦修建成通路,你独自所在的地方就是错路了,而且你很可能就成了人眼中的奇葩钉子户。在追求梦想这条道路上,韦诺本可以在符合绝大多数人的行为模式中保全自己的颜面,但他却不吝成为一个独来独往的怪人,他人眼中的异类。那些无知者不明白,远离人群不过是让心沉下来不浮躁,更能专注于思考,与创作者本人是否孤僻没有任何关系,慎独是非常高贵而难得的品性。闭门谢客的氛围不是为了创作而刻意营造出的,创作的模式也不是有按钮可按一按就就能进入的。是孤独先悄然而至,人才在不知不觉中进入创作状态,再升华孤独的格局。
未老先衰的意思就是,正在青春中,却无限怀念它。精神活跃,感情丰富的人特别容易孤独。韦诺若不是相信冥冥中有超自然的力量懂他,他早就弃世了。任敌军压境,自己先降伏了自己就能反败为胜。韦诺常和宇宙对话,真诚勇敢地面对自己,问问上天想藉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教会自己什么道理,让自己的心和灵逐渐被炼净,朝着完全的澄澈和通透方向发展。
以前他过一天像过一万年,慢慢地过一分钟像过一万年。命运将他破碎又修复的频率更快、程度更深了,后来他在一秒内心历千万年,得不来千万年的经验徒增千万年的孤独。含笑咽下孤独后,每一秒就有了一分钟的悲悯,一小时舍己的爱。
之后的功课愈发艰难,因为之前的功课都及格了。22岁时韦诺心每天翻山越岭,总想看更多风景。23岁时心不动,静收天地景色。曾经他觉自己的“智慧”,“能力”,“境界”,与年龄不匹配,他应该更有成就才对。现在,知自己的智慧,德行等都差太多,远不够有成就,就算给了他什么成就他也不敢要,因为深知自己里面的不配。
人从宇宙中获得的一切都要加倍的还给宇宙。韦诺从自然界中拿来石头,要用自己的汗水、泪水甚至血水去加工后还给宇宙。现在,当别人提起他过去的雕塑作品时,韦诺都支吾遮掩过去,不是羞于提起,那些作品只能说明他才华横溢,是他过去的荣耀,也不是那些都是过去了没有必要再提,而是他里面越来越有安息,他已经渐渐不爱在世人眼中看为成功的了。
人生就是一段段或长或短的等待所接续起的忍耐苦难的过程,对这个的等待刚结束,对那个的等待又开始了,永远没有尽头,正如苦难没有尽头,也正因为这二者都没有尽头,我们舍己的地步,灵魂升华的程度才有无限的可能。
每天醒来韦诺都想,昨夜流泪的人现已不哭了吧。每个新的一天都满有他在患难中学习盼望,在等待中愈发自取为卑的功课。这期间,随时随地藉着身边环境省察爱与死。爱的终义是爱人如己舍己为人,死乃是灵魂的不得救。每天睡前他都感恩,感恩通过这一天人事物的彼此成就,他里面的疆界又扩大了。
青涩时想为了拯救全人类而死得轰轰烈烈,成熟后想为了拯救自己活得平平淡淡。血气方刚时以为自己在包容这个世界,日复一日沉淀后发现是这个世界在包容自己。曾以为越爱这个世界越被它侵略,后来才明白是我们想侵略世界才误以为自己不被世界所爱。
每天晚上都是我最感恩的时刻,因为我勇敢地战胜了一天中不断冒出的大大小小的恐惧,离上帝给我预备的或失败或成功,或受辱或荣耀的日子又近了一天,事情一定是要日子满了才能成的,时候到了事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