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一叹:
先世浮屠旧时锁,一尘风流不见我。
今是水旱明朝雪,谁识极乐与娑婆?
世间初始,万物生长,有情众生应天地而生,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样来到人世,是怎样离去了荒芜与野蛮,却是就这样的在人间生存,千年万年的盾循着自然而活着。万古洪荒,上古神话,也是一并在人间流传,荒凉、野蛮以及不可知的奇异组成了天地之间的久远。
世间有种种奇妙和梦幻,人们活着是要去分别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哪一样是称心如意,哪一样是面目可憎。道门有玄法,给说了这世间有承托的玄门,佛陀有真理,看出了你的好多颗心好多条路,儒生有生死,你没弄明白生那里又来的死呢?世人就是这般的奇妙和梦幻。只有圣贤才晓得这里面的轮转。
转过来,故事就得从三百年前的一劫说起了。
那时天下正当大乱,北方的蛮荒之地的大门不知被谁打开,被先世圣人封堵在那里的蛮荒野物具是一一放出,一时间大地生灵涂炭,野物所到之处十室九空,少有生还。
中原各大法门均是亮出自家的法术,历时半年有余,这才将野物驱逐到了北面蛮荒,可是中原之地也是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家破人亡,浮殍遍野,即便是修行之人,各各法门里也是少了半数的弟子,不可谓不人间地狱,惨绝人寰。
为了不再有这样的险恶,各大法门门主掌教合力将蛮荒之门再一次封住,可如今的法力怎么能胜得过先贤圣人的一次封印,于是,当今七门大宗,走出七位了不得的人物,一直就守在蛮荒之门,百年也未有移动。
天下宁静,虫鸣再起。
三百年里,传了这么一首歌谣:
北冥山洞三百里,七星将军不动翁。
生死有命需得知,一梦繁华两梦空。
一面是死一面生,泡影具尝肝胆苦。
北面大鱼纷飞尽,过来梦蝶一回生。
道梵天将离人重,又是七个不倒人。
道德门,兜率宗,天山派,将凡宗,离常门,人宗,重五门。七门合力并得了天下太平。
三百也只是白驹一息,对普通人而言早已是四五代人了,但是修道之人通过道法精修,呼吸吐纳,这寿命也是远远的长与一般人,这百年也只是过了许久罢了。
这百年之间又发生了多少唏嘘感叹?
南方银山县酷热连连,已是三月无雨,就连平日里吃水的大河也是见底干涸,那农田里净是龟裂的土地,那些苗苗也都是干枯发黄。哪有一户人家在这地里,便是有的,也是挂上白绫焚化冥纸的。
便是有一十七八岁的少年,捧了一抔黄土覆了新坟,没有白绫,没有冥纸,偌大的田地里只有他一个人和许多的新坟。新坟翻出来的土地也都是干硬的,不得一点水分。少年无泪无声,想必是险恶的太阳蒸掉了泪,蒸掉了该有哭声。
他只是默默的跪在一个木牌做的碑前,碑上用刀刻的:皇妣刘氏,子陆一。
正是过了晌午,日光烈得很,这片土地又是干旱无雨,烤得陆一两唇翻了干壳子,嗓子眼儿好似吐火一般。
这时,焦灼的土地上竟是有歌声!越来越近,陆一恍惚的一听,一口爽朗,歌里唱的是:
“世人都知神仙好,长命百岁不得了。古今人世多轮回,那山旧冢有多少?胭脂山黛画皮袋,一根骨头撑棉袄。你说天上神仙好,无忧无虑没烦恼。清山绿水清凉夜,铁山铁狗柴火汤。醉酣一梦终须醒,冤孽偿清好散场!”
听着听着,这声音突然到了身旁,陆一周身一个寒颤,竟是吓走了周身的热气。陆一心中一惊:哪来的人物,这歌里听着是如此的模棱两可!陆一便顶着烈日,回头一瞥,是一灰衣和尚。
和尚长得也就是寻常中年模样,但六尺高的瘦长身子如竹竿撑起灰色僧服一般,面色枯槁,只是这右手的着九莲三叶奉佛青铜杖甚是不一般,和他本人相比,和尚更是显得没了颜色。
和尚见陆一瞧他,也是停下歌声,伫立单手合十,微笑道:“小施主在这里做什么呀?”
陆一正眼,合十回礼,道:“我母亲因这大旱无雨,饥饿成疾而去世,这方祭奠。”
和尚笑道:“阿弥陀佛,小施主这般祭奠,这日光大得很,想是你母亲也是不愿意你一直在这儿的。”
陆一定了定神,想到幽冥下的母亲,也是如此,便起身拍去尘土,与和尚道:“莫说小施主小施主的,我也是这土地的掌门人了,就请和尚叫我陆一,和尚又哪里人?上下如何?”
和尚这将锡杖倚在膀子上,双手合十:“和尚我是忉利山来的,法号明函。”这一说山头,陆一倒是一惊,以为就是个游方的和尚,哪晓得是兜率宗来的高人,陆一立马精神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法子,确认似得问道:“明函师傅真来自忉利山?”
“如是。”明函含笑回答。
“和尚便是那兜率宗的人物!”
“如是。”
“以前整天听那村口的王知识说到天下修真有一山三宗三门,见过那南边山上的南极观里的两个山人,今天没想到见到了佛门大士,”说着陆一顿了一下,思绪了一会儿,从腰间拿出一个皮囊,破旧的皮囊中只盛有一小袋子的水,陆一忽地跪下将皮囊奉了上去,接着说:“弟子唯有浊水供养,愿师傅设坛求雨,普降甘霖!”
明函到也是一惊,笑道:“我就一看门的僧人,哪来的法力去做那般的神力。”
陆一再看了看明函手中的锡杖,也是笑着说:“和尚也打妄语么?你看你手中的青铜锡杖,也晓得不是凡品,平常僧人哪里来的这般好物什?”
“哈哈哈,小施主认得他是好东西,可我却没得那般厉害求得下雨来。”
陆一突然“咚咚咚”的就是三个响头,惊得明函和尚为之一颤。陆一说道:“佛祖慈悲,和尚也不能见这良田变坟场了吧!”
“阿弥陀佛,”明函再次合十,说道:“施主有心,怜悯苍生,我本是兜率宗里一参禅的和尚,今日被你恳请,我便带这禅心向众生业力请愿。就请小施主带我去你们这里最高的地方。”
陆一欣喜若狂,满口答应,好似这雨立马就落得下来一样,立马起身带着明函向南边走。
不过这一路走去,陆一是越走越热,汗流浃背,脚力胜不过太阳啊,但是这明函和尚确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一路上听的见锡杖“哐哐”的响,没半点脚步的声音,也没半点喘息,陆一惊奇的回头,明函和尚便微笑示意,与常人无异呀,陆一边走边想,最后估摸着定是他佛门真法起了莫大的作用,陆一暗暗称奇,想道:和尚法力高深,我求得一两个法门,日后也是方便了土地中的口粮啊。
和尚便是一路微笑不言。
陆一带着明函走到了村子南边,这里正是所谓的南山。
说来奇怪,这南山从山顶到山下排了好些人,都是拿着皮囊水壶去那南极观中接水,难道这里有水?
明函和尚感到奇怪,问道:“小施主,为何这里排着这么多人啊?”
陆一解释道:“和尚有所不知,这天大旱之时,便有南极观中的须阳道人和宁祥道人为土地祈雨,可是求雨不如法啊,一个死了,一个消息全无,但是奇怪的是南极观中有一口水井,方圆百里都干旱无水,就那井中有水,还能勉强让银山县的人活下去,只是缺了粮食,这里天气正热,我怕这瘟疫和后面的蝗灾都不是乡人们能吃得住的。”
明函听了,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只是一声“阿弥陀佛”的佛号,便接着跟着陆一走去,陆一满满感叹,步子也是提紧了些。
这排着队的人儿皆是面黄饥瘦的,明函看这一路,心中感叹,嘴上一直喊着佛号。陆一在前带路,却是不敢声张,也不晓得这明函的法术。
这要到大门的时候,一教书模样的老先生拉住身旁路过的陆一,小声道:“你小子,哪带来的师傅?是求雨去么?”
陆一一回头,定了一下,也是小声的回答:“王先生莫急,我得请师傅看看,也不晓得有啥名堂。”
王先生接着说:“你莫要想插了队去,这么多人,吃水吃得紧,莫去惹了事端。”
“王先生想得在理,我怎么会惹事端,”陆一一笑,凑近了王先生耳根边道:“我请来了这和尚师傅,来看看,是不是真有啥名堂!”
王先生一瞪,转头来看看明函,一打量,着实一怔,心中暗道:这个和尚来头可能不一般!
明函也听见两人对话,想想,这王先生可能便是陆一口中的王知识了吧,只是听他们两个说话说得隐晦,便接着说:“贫僧明函,受陆施主之托前来此处求雨。”
周围的人听见,都是很震惊的,王先生赶紧说道:“和尚,小声些,莫坏了名节,这观中两位仙师为了求雨已经死了一个,这雨也是没有下来,和尚小心说话。”
明函笑了笑。王先生见明函笑了,便是惊奇,接着到:“和尚是那忉利山的人物?”
“是的”
“我早年游历山川,晓得佛门与道家都有各家法术,这个天旱嘛……”王先生凑近明函小声道:“和尚若是没有把握还是不要去了,免得让村民失去信心,又来绝望。”
“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不论法术高低,贫僧做我该做的”明函微微一笑,对陆一道:“还烦请陆施主领我进门。”
陆一点头,两步便从侧门窜了进去,明函也跟在后头,一路锡杖的掷地之声到是让人心中清凉。
这南极观正对南面,山门小旧,隶书的大匾额“南极观”,彩色飞檐也是落了颜色,墙上的白灰也是斑驳,周围树木没有打理过似的,都是高过了围墙,奇怪的是门口的赑屃面向山门,这碑文也全是苔藓。
明函暗暗地感觉不对,正迈过门槛,心中一惊:“不好,要出大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