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阳光晒融地上的薄冰，风中的寒意冻得枝头的细芽直发颤。曾经华丽的宫殿在战火中染上死亡的气息，经过一个寒冬后，更显得颓败。原在宫中当差的人，在战乱时全都跑光了，现在住在这里的是新来的人。新的皇上，以前的太子，还有这座死气沉沉的宫殿，像是还留在冬季。
“大夫，皇上的身体有起色吗？”艳丽无双的女子如今也有了端庄的举止，她一脸的忧色，和天下间担心自己夫君的女子无异，谁会看得出她是道行高深的狐妖。
大夫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说。
艳姬无奈地摆手让他下去，眉间又多了一抹愁绪。他们在齐国的身份颇为尴尬，底下的人称他为王，态度并及不上对瑜书恭敬。来齐国的路上，瑾泽中了毒箭，一直昏迷不配，她用法术保住他的原气，秘密寻访名医想救他。等他醒了，不管他是要复国还是隐居，她都会帮他。白刹刚跟她传过话，说舒舒要过来，她不知是不是要庆幸瑾泽还在昏迷。舒舒不在的日子，他拼命找她，使朝政更加混乱，让艳姬意外的是他没有处罚瑜书还没有处罚她。她的身份还是宫女，到了齐国后，别人都称她为娘娘。他在逃亡路中执拗地要保全她和瑜书，全是因为舒舒，一想到这个，她就不想让他们相见。如果舒舒回来，她就真的没有位置了。
他的国家崩裂了，如她当初想要的那样，可是她的世界也动荡混乱。她爱上了他，一个凡人的王。
“大夫怎么说，要不要再找其他人？”瑜书进了屋，关切地询问着瑾泽的病情。他不管再忙，每天都会过来探望，遵循着君臣之礼。他知道艳姬是妖，也是被临幸过却没有封号的妃子，对她总是以礼相待。
“算了，普通的大夫来再多也没有用。”
瑜书没有答话，等推着他轮椅的人退下，他才敢问，“你一直用法术能坚持多久，对你自身有什么损害？”
“我的事你不用担心。你还是多想想如何加强守卫，昨晚又有刺客前来，还是天剑门的人，要不是我事先有准备，不管有多深的道行现在也没用了。”
“我会尽量想办法。”瑜书淡淡地说，艳姬很少跟他抱怨，他想她的力量一定也能极限了。可惜他能做的事还很少，蔚国跟来的士兵不听他指挥，齐国留下的士兵又不肯保护蔚国的王，两边的人还时常有冲突，城里的人都等着看他的态度，他坚决地表明臣下的身份对他们来说好像没有用，他们想让他自立为王。
艳姬知道他在努力，态度平复了下来，“舒舒很快会过来。”她有些烦燥，这件事她还没有告诉别人。
舒舒……他很久没有去想这个名字，拼命想忘记，让自己被一大堆事情压着，每次总是想，这是自己所选择的，所以再忙一点，忙到透不过气来心力交瘁都是应该的，因为这是他放开最爱所换来的。等到再次听到，他从所做的一切都觉得迷惘，到底他是在忙些什么，到底他得到了什么？
“不要露出快要哭的表情，是你不要她的吧，以她的个性是不会扔下你不要的。”艳姬不耐烦地说，感情这回事总是女子伤得比较深，因为舒舒，瑾泽的确受到不小的伤害，归根结底这也是瑜书的不是，她一早就不看惯他。
“是。”他黯然地回答，都做出了那样的决定，现在又是这样的情形，他又有什么资格可难过的。
别扭的男人，艳姬在心里说，她听说回到齐国后，有不少家族想把女儿嫁给他，他都一一拒绝了。他说是不想拖累别人，艳姬想，别人的心情他压根就没有想过，他想的始终是自己，连心里的悲伤都抓得死死的，不用一辈子去缅怀像是衬不出伤的沉重。她很不爽他，也不爽自己。别人的事她都能看清，为什么自己的事她却总在犹豫。
到了傍晚，舒舒她们悄悄进了宫。看他们的样子，艳姬大概猜出三人的感情，连妖王都变成这样，她现在的状况应该也会被原谅吧。
“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舒舒笑着问，知道面对的人是艳姬，她不禁松了一口气。到齐国的路上，离得越近，她就越害怕跟他们相见。她觉得自己做了很不好的事情，跟他们相见，会让他们再痛苦。可是想见他们的心思，像萌发的春苗在她心中疯狂生长，她想见他们，最好就像现在这样的状况。她能看到他们，他们却感觉不到她的存在，虽然会有一点寂寞。
“如果你能救醒他，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忙了。”艳姬浅笑地说。
舒舒闻到淡淡的敌意，不用想她也猜是因为什么。他能被人这样喜欢，真的很好，她心里有小小的难过，因为她曾经伤害过他，也因为最终能陪着在他身边爱着他的人不是自己。她对瑜书也有同样的难过，她爱了一半就离开了，如果以后都没有人爱上他，他会不会觉得孤单，就算有人会爱上他，她也会难过那个人不是自己。她没想过要重新留下，跟他们相爱会变得复杂，关系到身份还有资格，她讨厌那些，不能让她自由地拉住爱人的手，就像她现在可以随时抱着白刹一样。
“他的毒是很麻烦，不过妖界不是有很多灵丹，为何你不去求几颗来？”白刹平淡地问。
“这里守卫薄弱，没有人守着，我不放心离开。而且，我之前一向看轻靠丹药修炼之类，如果现在回去相求，一定会被看轻，尤其是知道拿来救人，说不定没救来丹药，反被人抢白一顿。”
修炼丹药的妖比平常的更有耐心，也更为古怪，服药之事极易上瘾，靠丹药修炼的人多数不得善终，所以艳姬对此道中人以前一直冷嘲热讽，很是不屑。现在到了要紧时候再去求药，她觉得不会有用。
“我身上有一瓶药，是几百年前黑玉夫人送的，忘记是什么功效，不知有没有用。”
他拿出一个白玉瓶，瓶底是银丝绣成的花纹，上面镶嵌的碎钻拼成过渡的花纹，非常的漂亮。
“这个瓶子真好看。”在宫中见过宝物的舒舒，也不禁赞叹。
这也是白刹会留下它的原因，倒出里面的一瓶药丸，他递给艳姬。艳姬放在鼻间细闻，也分不清什么功效。黑玉夫人喜欢华丽精致的东西，所练的丹药功效奇佳，就是不知能不能让凡人服用。
“我去找大夫验一下药。收到你们消息的时候，我已经让人打扫出一间宫殿让你们居住。宫中一切还比较简陋，请各位将就。我先去忙了。”她福了福身，就让小宫女带着他们去休息。
“总觉得艳姬变得更加漂亮了。”舒舒若有所思的说，以前她的美会让人觉得空乏，现在她变得让人敬重了。她一定是很爱瑾泽，舒舒想，又难过了起来，等瑾泽醒了，他们就能幸福地在一起了。幸好他现在没有醒，要是他醒着，她也许会做出任性的事来。
白刹没有接话，把手里的瓶子放到她手里，“这个给你吧。”
“真的能给我吗，你也很喜欢呀。”
“这是黑玉夫人送的，她是我的小姨，送来的那些东西里，就这个我觉得朴素些，还能带在身边。你若喜欢就留着吧，那些药我也没有用。”
这样还是朴素，阿银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原来妖比人有钱多了。照白刹的样子来看，妖也比人要好看，要是他一直跟着他们，也许他会再发达一次。
舒舒握着瓶子，瞄了一眼白刹的脸色，伸手抱着他的腰，“你真可爱，我最喜欢你了。”
他动了动嘴唇，想问什么，终是没有开口。他不是在小气，只是她的情绪表现的太明显了，让他有点不放心。“还有一个男人，你要去看他吗？”他还是很在意，连自己的嘴都管不住了。
“等晚上再说吧，等他睡着了，我会去的。”只是见一面，然后就离开，不能做太久的停留，她的心会难以承受。
“我陪你去。”
“不用了。”舒舒摇摇手，察觉到他的心思，伸手握着他的手，“我不会做多余的事，现在的我，可以保证。你一定要相信我。”
“嗯。”他点头，在想多余的事是指什么，他只要想到她去跟那人见面就很不高兴了。
这些事阿银倒清楚，不过他才不会说。那天她在晚饭上说开后，就那就没有提起这件事，对他的态度也没有丝毫的改变。他自己心里发毛，不知不觉中也更加在意她的举动，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喜欢上了她。可是她不再提起，他总不能自己跟她说。看到她跟白刹亲密，他心里很气又不好发作。她一定是故意的，他想，所以更不能失控，他不能败在一个小丫头的手上。
舒舒倒不是想让他低头，她只是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既然他无所谓，她也不想改变。她是变聪明了，但是没到什么都能明白的地步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