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牛岭村的村民不想让赵震东走,梁山也不想再让赵震东走了。他说:东子你留下来,帮着哥哥一起把你们村这个捂了很久的黑盖子掀开,这两条盘踞在牛岭村的恶龙,这一次,一定要伤伤他们的元气,抽了他们的龙筋!”为此,赵震东当然要坚定地留下来。
他这几年只顾在外面赚钱,真的没有想到赵大锤父子居然这么霸道,不顾同根之情,鱼肉乡里,这让赵震东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几天,赵震东通过大强他们暗暗在村里展开了调查,但是大强说,矿上一般不用他们村里的人,就是用也是赵大锤的关系户,或者是他那些老相好的男人们。而他们绝大多数的违法犯罪活动都千方百计地隐藏着,所以要掌握证据很难,除非是在里面有摸实底的人。
在一筹莫展之际,赵震东忽然眼前一亮,他说:五豆子不是跟了赵小豹很长一段时间吗?”
“咳!五豆子她不是疯了嘛。”大强一听就泄气。
可是赵震东不相信,晚上他问三扁,三扁说:你好好的问这做甚?”赵震东说:你先别管做甚,你说她到底疯没疯?”三扁说:疯了,她疯死了才好呢,疯死了倒清净!”赵震东见她没好话说,索性一抬屁股走了。他去找逮柱,一见逮柱就扯到墙旮旯上问:逮柱,你告诉三哥,五豆子到底疯没疯?”
逮柱悄悄把嘴贴到他耳根子上说:三哥,我可是什么都不瞒你的,我晚上跟她做那事儿的时候……她一好起来就抱着我直哭,你说,那要是个疯子,她还能知道个好?”
11.逮柱不溜墙脚根儿了
逮柱有什么悄悄话还是顶愿意跟他三哥说的。
赵震东说逮柱你现在有媳妇了,以后点火不冒烟的事儿你就少干,干点正经的。逮柱知道他指的是上次坟上那事儿,就嘿嘿笑了,说:三哥你抱着阿黄姐姐老在那里啃什么呢,你怎么就不干点那个正经事呢?”赵震东说:你放屁,你要死了娘,还能抱着媳妇睡觉啊!”逮柱说:人死了还想他作甚?活着的才要好活呢。”赵震东说:逮柱,怎么发现你越来越浑了,你以后再干这些溜脚根儿的烂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从那以后,逮柱还真的就不再去干溜脚根儿、捉对儿的事了。
赵震东交代他要干点正紧事,让他把心思用对地方。他就明白了,其实牛岭村他知道的事情还真多着呢,不过,他得好好的理清个头绪来,看看哪些才算是正经事。这几天逮柱正琢磨呢,三扁就又来找他了。她说:逮柱,今天阿黄她娘过百日,你三哥那头死心眼的驴也跟着去了,你不是喜欢溜脚根儿吗?去给姐姐打探打探,看看他们在西坪上做甚呢?他们要是躲在西坪后的圪崂里,你就装个草兔儿在草里扑腾两声,惊了他们就算完事。”
逮柱说:我不去,你是狗逗鸭子——呱呱叫哩,上回你害得我狗黑跑到戏台上,当着三哥和阿黄姐的面出了丑。三哥都跟我说了,以后再溜脚根儿,他会饶不了我的。”
“咦?这话是他跟你说的?”
“是三哥说的,咋地了?”
“那就更说明他心里有鬼,这溜脚根儿的事不溜也得溜,你不去我去。”三扁撇下逮柱,一个人奔西坪而去。
奔到西坪上,她却扑了个空。只见鞭炮纸像血一样洒了一地。坟头上摆了六个大馍,纸灰锅里是烧得满满的黑纸灰,没有燃尽的几炷香还在袅袅地冒着青烟。看样子人是刚刚离开的。三扁顺着西坪的沟沟壑壑向山的更深处走去。
现在已经是农历的六月天,地里套种的庄稼也都快没过小腿了。这要是在秋天满山的玉米和红高粱熟了的时候,要想找个人可比上天都难,可是现在一眼望不到头的山圪梁上,到处密布着数不清的沟沟道道,使得每一道梁、每一面山都像一张长满皱纹的脸。鬼能知道,三扁想要找到的这两个人究竟躲在哪一道沟、哪一条缝里呢。
下了西坪沟爬上对面的小南山,是一片非常向阳的山坡。坡顶上长满了马梨树,马梨花香销玉殒之后,枝头上便坠满了豆粒大的小毛果子。
三扁看到这些小毛果子的时候,眼睛不觉一亮,这不是小时候三狗子常常来给阿黄摘马梨果的地方么?三扁被这个突然想到的新发现鼓舞着,顾不上被马梨树上的刺划破了胳膊,顺着坡顶一直往下走去,坡底是一片老柿树林子,老柿树的树枝常常被青涩的柿子压得垂下来,几乎探到了地上,这是一个绝好的天然屏障啊。三扁就是在这样一个绝好的天然屏障中,看到了这一生当中最让她惊羡的一幕。
12.今生谁是谁的
赵震东很专注地在坟头上摆放着花圈。齐萧雨跪在一旁把祭品摆放好,然后点上了香。按照村里一惯上坟的规矩,香点上后,男人放鞭炮,女人烧纸,男人放完了鞭炮,来接着烧纸,女人就去爬到坟头上哭。
齐萧雨没等得赵震东把鞭炮放完,就一头扎在她娘的坟头上哭了起来。赵震东放完了鞭炮早忘了烧纸,只是看着趴在坟头上痛哭的齐萧雨心疼不已。齐萧雨的肩膀一颤一颤地抖,他的心就一揪一揪地痛。齐萧雨悲恸的哭声带着一种穿越空谷的放纵,这哭声使得赵震东经年尘封的身体忽地裂开一条条缝来,每一条缝都盛满了齐萧雨的悲伤,这悲伤如蚁虫般咀嚼着他的肉身,他的灵魂。使他不由得伸出手去为她擦眼泪,她的泪飞溅在他的手上,又从他的手上滚落到她娘的坟上。那飞溅的眼泪像电波一样把他击中了,他突然叫了一声:妹妹——”就把她从坟头上揽进了自己的怀里。接着她又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哭够了,不哭了,也哭不动了。抬头看看纸灰锅里的纸燃尽了。齐萧雨不禁嗔怪起赵震东来,说:你老看着我做甚,没看见锅里没纸烧了吗?”赵震东这才想起他的任务本来是烧纸。他忙对齐萧雨说,你坐在这儿歇一会,我这就去烧纸。”说完走过去撅起屁股把嘴凑到纸灰锅上,噗”地一吹,火苗呼地又窜了起来。他紧着手往里添了几张纸后,又跑到老榆树底下折了根榆树条子,三下两下就把火势挑大了。
烧完了纸,赵震东牵着齐萧雨的手往山下走去。
这时候,他迎面看见了小南坡上那片马梨树。小南坡上是每年春天马梨花开得最盛的地方,也是小时候他们这帮孩子最喜欢去玩的地方。从西坪上过小南坡当中隔着一条沟,根本没有什么正经路。而且沟里长满了圪针树,脚下不是蒺藜就是鬼针草,赵震东索性把齐萧雨背起来走。
齐萧雨说:三哥,你放下我,我自己走。”
赵震东说:这路不好走,你走不了的。”
齐萧雨说:我走得了,这么些年,走了那么多的路不是我一个人在走吗?”
听她这么一说,赵震东就停下脚步,两只手把她的腿抱得更紧了,他说:狗妹,你是在怪我这些年没有陪你一起走吗?”
“不,不是。我是说,我走得了,再苦再难的路我都走得了。”齐萧雨说完,知道她也拗不过赵震东,再说什么反而让他多心了。于是不再吭声,把胸脯紧贴着他的背,把头轻轻枕在了他的肩上。一股体香从他的脖子上绕了过来,又绕进了心里。
从西坪上背到小南山顶的时候,他已经大汗淋漓,不是累的,也不是热的,而是他心里生出的燥热。他的一颗心,忽通忽通地跳着,随时都可能从喉咙里跳出来,他想摁都摁不住。他背上的齐萧雨不断伸出手替他擦汗,又不断地在他耳边轻唤着:三哥,三哥……我们歇会儿吧。”
小南山的坡顶上骄阳似火,要歇只有下到坡底的老柿树林里去。老柿树像一把把硕大的遮阳伞,树叶婆娑的影子摇过一阵阵凉风。在柔丝氤氲的绿荫之下,赵震东的激情燃到了火山爆发。
齐萧雨说:三哥,我不想……”
“为甚?”
“你是三扁姐的。”
“别提她!”
13.这一仗打得昏天地暗
三扁平生第一次没了偷窥的兴趣和那种催幻般意淫的快乐。在她一生的字典里,恐怕永远找不到一个更恰当的字或者词来形容此刻的感受,是愤怒、羞辱还是惊怵。总之,她是被掏空了,掏得五脏六腑都没了,只剩下一具僵尸。
“僵尸”这个词其实她用过很多次,形容每天睡在她身边的三狗子。虽然她每次都骂他说:狗日的,你当这是造骡子呢?”但她是多么希望她身边的男人能够像兽一样,在她的身上发泄兽欲啊,为什么每一次像兽一样的人总是她?而当她忍不住亢奋的情绪要像兽一样的呻唤时,他就立刻恶毒地说:闭嘴!猪拱食呢?”
“猪拱食,还你娘的猪拱猪呢。”三扁每次都被他说得气哼哼。
平生第一次,三扁窥见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如此缠绵的全过程;平生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这样激情飞越、这样全神贯注、这样柔情似水地用他全部的身心爱抚一个女人。他呼唤着她,说妹妹好吗?她说哥真好!他又轻轻的叫了一声妹妹……于是她就一声一声地叫着哥,他就一声一声地答应着,那么的热烈、那么的不厌其烦。好像世界上最美的音乐都没有这个女人叫哥的声音动听。世界上真的是什么音乐都没有这个女人叫哥的声音动听。那是心底的呼唤和嘶喊不同,这呼唤拨动了人心底的细弦,使三扁颤抖、使三扁心碎,三扁从来就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一幅壮美的图画,原来男人和女人在一起还有如此舒心碎骨的境地。
“啊,妹妹——”他将她紧贴在胸口,是那样满含深情地、缠绵悱恻地大叫着。
这一声“妹妹”,从他13岁时与齐萧雨分别到现在,在心里藏了26年。现在终于从他的喉咙中呼唤出来,其中包含着从身体里抽身的难以忍受的欢乐;包含着激情深处几近欲死的颤栗。这一声妹妹如同山洪般一泻而出,与此同时,三扁一声尖厉的悲鸣也刺穿了山谷,刺穿了齐萧雨的心。
自从上一次,赵震东为阿黄她娘拉了灵、跪了草。他们两口子就被齐德福撵了出来。虽然招了逮柱这个根本算不得是乘龙快婿的女婿,但是大屁和二屁还是留在了齐德福老两口的身边。三扁说难得清净,现在看来,这日子是愈来愈不得清净了。
三扁从小南沟里高一脚低一脚地冲了回来,关了门在屋里呜呜地哭,她哭够了骂,骂够了再哭,全然不顾赵大年的感受,这还是第一次。
郭蓉几次小心翼翼地端水给她喝,说姐姐你哭累了,喝口水吧。三扁扬手就把茶杯打翻了,说臭不要脸的!臭不要脸的!都是一干臭不要脸的!
最要命的是赵震东这一晚上竟没有回来,这好比是火上浇油,让三扁气急败坏,让三扁发疯。
整个一晚上,郭蓉和赵大年都在心惊胆颤中度过,第二天,好不容易等回了赵震东,赵大年劈头就问,你,你怎么还在那里过夜呢?赵震东说我没有在那里过夜,我到梁山那里去了。
三扁死活不信,她一张嘴就是破口大骂:老柿树底还没把你弄舒坦,你又撵到家里去了,你还要不要脸啦!”
任凭她骂,赵震东就是死不还口,三扁看他根本不在乎她的叫骂,就开始往他心里捅。她就骂阿黄,骂那个整天一副病西施模样的狐狸精,像这种只会勾引男人的祸害她怎么不死呢?早晚有一天老天会长眼,把这个妖孽给收了去!你等着瞧!她话音还没落,一个大巴掌就掴了上来,打得三扁两眼直冒火星子。这一下,三扁终于找到发泄对象了,她像一只抱窝的老母鸡一样忽搧起翅膀猛地扑了上去,这一架直打得天昏地暗,直打得赵大年跪在地上硬邦邦地磕着响头大喊,你们都是我的活祖宗哟——这时,两个人才算住了手,但是披头散发的三扁一眨眼就跑得不见了人影。
14.正义在我们手上
梁山说,5年前牛岭村不仅发生了一起特大的矿难,而且矿难背后还有一起不为人知的命案,这句话让赵震东的心头异常沉重。
他皱着眉头回到了牛岭村,在这种时候他是真不想回家,他知道一回到家三扁还指不定要跟他怎么闹呢,可是昨天在老柿树底他把衣服当席子使唤了,何况,他还出了一身的臭汗,粘得一身腻歪歪的怪难受,昨天送回了阿黄,当着她爹齐德贵的面他没好意思久留,就直奔了梁山那里。
他想和梁山一起去洗个澡,然后美美地睡一觉。谁知一见梁山觉得他近来好像憔悴多了。他只知道梁山和杜鹃的关系一直不好,对于梁山和齐萧雨之间的事,他是一点也不知道。
只要一想到这些,梁山心里就难过,觉得太对不起他的好兄弟了。可是他又实在拿不出勇气来告诉他,为此,他整天都生活在一种歉疚和自责之中。和杜鹃的关系依然无法改善,只是中间有杜县长压着,暂时也恶劣不到哪里去。现在,最让他感到压抑的是,在这个不大的县城里,无形中有两股势力在进行着殊死的抗衡。
前一阵子,他险些被以孔县长为首的一伙人名正言顺地排挤出去,幸亏有纪委孙书记等人在常委会上的力保,才使他虽然成为了很多人的眼中盯,但仍然稳坐在这个位置上。根据他暗中调查的结果显示,清河县所存在的问题大多与大河镇有关,因为大河镇是县里小煤矿和各种民营企业最密集的地方。而大河镇最为严重的症结就在牛岭村,不仅因为牛岭村的这个煤矿,而且赵小豹很有可能是个打着优秀民营企业家牌子的黑社会团伙的头子。这个黑社会团伙究竟有多黑,都干了哪些伤天害理的勾当,这还是个迷。所以他一见到赵震东,就迫不及待地要跟他谈他们牛岭村的事。起初,赵震东还在认真地听着,偶尔拿拳头砸着床板愤愤地骂两句,后来,梁山说着说着居然听见了如雷的鼾声。他扭头一看,赵震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这小子,今天干啥去了,累成这样?”
闻讯赶来的大强把赵震东从他家的院子里拉出来说:“哎呀,你怎么还有心思在家里打架?”
赵震东一见大强心里也是一愣。根据他们前两天在村里收集到的,关于赵大锤种种违法活动的材料,大强他们几个负责联络村里的村民们,打算去县里告状。这两天好不容易联络到三十几户村民,原计划今天一早就赶往县里去。昨晚大强来找他,正赶上三扁在家里发疯,他知道赵震东准是去送阿黄了,等不回赵震东,大强打算趁热打铁,今天一早坐上几辆农用车浩浩荡荡地往县城方向开去。可是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他们还没到大河镇呢,就被秦所长带着大河镇派出所的民警给堵了回来。秦所长说:你们这叫聚众闹事知道吗?这是违法的,要是听劝,你们就乖乖回去,要是不听劝阻,我就以妨碍执法为名,拘留你们。”村民到底是一群乌合之众,没有一个能够凝聚起他们力量的核心,所以在警察从天而降、扬言说谁不听劝阻就拘留谁的情况下,很快一个个打了退堂鼓。他们都说,咱们还是回去吧,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赵小豹可不是好惹的。
就这样,他们在牛岭村掀起的第一场风波,赵大锤父子连面都没有露,就让三两个警察连吓带诈唬给唬退了。大强有些烦躁不安地搓着两只大手说:“三哥,你看咱该怎么办?”
赵震东说,幕都已经拉开了,这戏不演也不行,而且还不能够演砸了。关键是我们不能只凭着一股血气莽撞行事,村民们平时受了赵大锤父子那么多的欺压,怎么就不敢反抗,不就是一个“怕”字?看来我们得动动脑子,讲讲策略。不能总是这么敢怒不敢言的把冤屈憋在肚里,要想办法把这锅温吞水烧滚了,要让大家明白我们是对的,正义在我们手上。
15.敢在太岁头上动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