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只人鱼,人鱼。不是人!”人鱼让我好好看清楚她,包括她的鱼尾。
“你后悔吗?在变成人这件事情上?”我问。
我真的很想问。一只人鱼,她的世界就是海洋,她的族人就是人鱼。可她偏偏爱上了异类,爱上了陆地上的王子。于是她背井离乡,离开了她熟悉的环境,改变了自己的鱼尾,忍着巨大的痛苦,做了那一切。这是什么?是爱情吗?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后悔。”人鱼沉默了。“我在海底生活了十几年,却从来没有尝试过心动的感觉。直到,我遇见他。他是那么的光彩照人,那么的温柔善良。第一眼,我就沦陷了。我救起他后,也曾想过忘记他。可是,我做不到。离开他后,我的世界就只剩下空虚。我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
“那么如今这个样子,你开心吗?”
“事实如你所见,我一点也不开心。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父母,没有了姐妹,没有了歌声,甚至连老海妖都没有了。最令人痛心的,你知道是什么吗?是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真相。因为他完全不在意。”人鱼说道。“是的。他完全不在意。他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公主。他每天跟我讲他们相遇的故事,那是多么的浪漫。公主是如何把他从海中救起,他睁开眼的一刹那,就爱上了她。他美丽的新娘是多么的娇羞,她的眼睛像天上的繁星。他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她完成婚礼,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她生活在一起。他要一生一世守护她,给她幸福。”
“但是其实,真正从海中把他救起的,是你。”
“是的。海难发生的时候,我完全惊呆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我只是在海面上静静地,远远地看着他,我知道他属于陆地,我那时候并没有想要怎样。但是紧接着事情的发展太出人意料了,我完全不知道船上发生了什么,直到看见他跌落海中,我才反应过来要救他。这实在是太残忍了。我真的不忍心让他死去。”人鱼陷入了对过往岁月的回忆中。
“你说,我是不是很傻?”她闪亮的眼睛望着我。
“嗯,很傻。你们海之王国的宫殿,应该,是在大海的深处吧?”我问。其实根本就不必问,近海海域,怎么可能藏得下那么巨大的宫殿。那一定是离陆地很远,很安全的地方。
“你不知道,那离岸边有多远,我真的从来都没有游过那么远。我把他抱在怀里,一直不停地游,我真的好怕,好怕他会撑不住死掉。海水那么冷,他的体温一点一点的丧失,变得像海水一样冰冷。我那时候好怕他就那么死在我的怀里。我流着泪祈祷神,我的生日,还并没有许愿,如果可以的话,请您保佑这个男孩子,可以活着。”
“你的愿望实现了,他活着,而且活的非常好。”我苦笑。
“是啊,他活着。”人鱼笑了,也是苦笑,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我把他护在怀里,不停地游着。你说我不累吗?我累的,我真的好累。我才刚刚成年,在此之前我并没有出过远门。这是我第一个成人礼的生日,可以到海面上来。我一直都是一个乖孩子,甚至从来都没有到海面上来。可是我抱着他,迎着风浪,还有漫天的雷雨,在海面上游了整整三天三夜。”人鱼疲惫的声音,慢慢地说着。
“人类不像我们鱼,他们不能适应海洋。所以我必须找到陆地,才能把他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