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过去三个月。允禄在他新婚四十天后,便被怡亲王允祥唤回了宫里为皇上办起了皇差,庄王府的日子也慢慢回归到了正常的轨迹。尤其是府内多了一个女主人后,整个庄王府都在她的梳理下变得井井有条。
虽然到现在为止,王盈都没有见过他的王爷夫君几面。虽然现在的他还是依旧住在他的书房里。可看到他现在将全身心的心思都放在为皇上处理国事之上,不再像以前一般每天宿醉而归。她的心很是安定了不少。
此时已经是傍晚。允禄自早上去上早朝到现在都一直未归家。王盈像一个小媳妇一般站在书房前张望了两三次,却依旧不见夫君归家的身影。
“小翠,你说王爷还要多久才回来呀。”张盈有些心不在焉地问?
身旁的侍女小翠摇了摇头道:“福晋,奴婢也不知道。奴婢不过是个侍婢,哪能知道王爷归家的时间。而且王爷为国事操心劳累,尽心尽力。归家的时间也没准的。”
王盈叹息了一声道:“是啊!他如此尽心尽力地操劳国事,一定很累吧。”说着,她转身看了看允禄一直住着的书房。不由得转头对小翠吩咐道:“你去打些水来。我帮他整理一下这书房。听黄妈说,这几天他忙,都没时间让下人们整理一下。”
“是,奴婢这就去打水。”翠儿唯唯诺诺地转身打水去了。
王盈转身推开书房的门。这间房她不是第一次进来。所以房内的所有摆设对她来说都有些熟悉。一切与三个月前没有任何的区别。王盈走到房中央,摸了摸红色的檀香木圆桌。就是在这张桌子旁边,她第一次听到了他的心声。第一次知道了在他的心里面,她的位置。虽然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但当时的情景却历历在目,宛如就似昨天刚发生的事情。
她一直将那****说的那些话,深深地埋在心底。一直告诫自己,她现在是庄亲王允禄的正妻。她要做的只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将庄王府打理地井井有条,让他不用为府中的事情操心。她所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可是,内心深处,他说的那句,“你不过是一个替代品罢了。”这句话,一直是搁在她心头的一根刺。对于这句话,她是在意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不多时,翠儿便抱着一盆水来到了书房。身后还跟来了两个一起打扫的丫鬟。王盈转头笑着吩咐几人开始打扫书房。同时,自己也拿起一方手帕,浸水,拧干之后,朝着允禄的方形书桌走了过去。书桌左角放了几本奏折和一个笔架,笔架上摆着一排型号不同的毛笔。书桌右角摆了几本书籍,似是允禄平时所读之书。书桌的中央摆着一幅已经画完的画。正是当日允禄准备在胤禛寿辰,呈送与他的寒梅傲雪图。
王盈细细地端详着这幅寒梅傲雪图,看着画中的布局,以及远近景的衔接。心中连连赞叹:想不到他的画工居然如此高超。画的落款写着:天启,臣允禄祝皇上万寿无疆,祝大清国运昌盛,允禄于雍正六年所作。
这幅精妙的可以说毫无瑕疵的画若是送与别人,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可现在这幅画若是送与当今皇上,却是有些不妥的。画卷上的满树红梅全部竞相盛放,甚至被风吹落如河中。如此大开之意境,若是碰上有心人,一定会被挑出一些不妥之处,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当今的圣上可是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主,不然,八王爷,九王爷等一众党羽也不会落得那样一个下场。想起这些,张盈不禁取过笔架上的狼毫笔,在朱漆盘中轻轻沾了沾,在画卷上添了十几个或未开,或半开的花骨朵。刚添完,便见一个人影自门外闯了进来。看着几个侍婢在自己书房中打扫,允禄眉头微微皱了皱,却并没有说什么。可当他一抬头,看着正坐在自己书桌前,手握朱笔的王盈,想起昨天晚上因为太累来不及收拾起来的画卷。允禄的心里顿时一沉。
急步走到书桌旁,看着画卷上突然多出的十几个鲜红的花骨朵,允禄一脸铁青地望着王盈,双目血丝堆积,目赤欲裂。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知道这是要送给谁的画么?”
看着允禄一脸摄人的神情。王盈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手中握着的朱笔也应声掉落到了地上。允禄却不管她。他粗鲁地抓过王盈纤瘦的手腕,野蛮地将她自椅子上拉起来,推往一旁,同时抓过书桌上的笔架狠狠地掷到地上,大吼道:“都给本王滚出去。”
正在书房打扫的三个侍婢,听到允禄的吼声,忙吓得急步退出了书房。允禄也不看退出去的侍婢,抓起书桌上的画卷揉成一团,朝着书房之外扔去。可纸团毕竟是轻物,他这一扔也只是扔在了书房的中央。
被允禄推倒在地的王盈,额头正好磕在身后的墙上。王盈抬手摸了下额头,有鲜血流出。她忙伸手遮住了伤口。挣扎着站起身,正好对上允禄的眼睛。那双看她本就冷漠的眼睛,此刻已然变成了冰冷,没有丝毫感情的冰冷。看着他的眼神,本欲开口解释的王盈没有开口。她知道,对他而言,她现在所有的说辞都无用,因为他不是不相信她的话,而是不相信她这个人。
过了会儿,待得气氛缓和了些,王盈准备开口解释,却不料允禄先开口了,“你去收拾一下吧。等下我会让人把休书给你送去。你看什么时候适合,你就离开吧。”没有多余的废话和动作,允禄说完便疾步走出了书房。不过在路过那个被他扔在书房中央的纸团之时,他狠狠地抬脚,将其踢到了他的床下。
王盈双眼空洞无神地看着允禄离去的背影,内心一片空白。这个男人,这个娶了她还不足半年的男人,居然说要休了她。此时的她是应该手足无措的,是应该慌乱无主的,是应该悔恨交加的。可为什么,为什么心里什么感觉也没有,为什么现在心里是一片空白。王盈不由得苦笑了一声。额头上的血迹沿着指间的缝隙滴落在了眼睛上,张盈却毫不在意,只是缓缓抬步走出了书房。
自那日之后,庄王府便再也没有见到王盈这位女主人的身影。本来因为新福晋的到来变得有些喧嚣的庄王府。如今,却又恢复了往昔的清冷。虽然只是短短的七日时间,虽然允禄全心全意地忙着国之大事,早出晚归。但,府内清冷的氛围他却也感受到了。
时间已经是晚上的辰时,但允禄的书房却依旧灯火通明。后海端着一碗兀自冒着热气的莲子羹,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
“进来吧。”允禄连头都没有抬,依旧看着桌上的奏折。
后海推开房门走了进来,随手将房门带上。
“王爷,天不早了,您喝了这碗莲子羹便歇了吧。”后海走到允禄身旁道。
看了眼后海手中的莲子羹,允禄合上了手中的奏折。揉了揉有些干涩发胀的双眼,长出了一口气。后海小心地将莲子羹放到书桌上,转身退到一旁。
允禄拿起碗中的汤匙细细品尝了一口之后,眉头微皱,“怎么这莲子羹是甜的?”
后海道:“这些都是厨房按王爷以前的口味做的。怎么,不合王爷口味么?”
听了后海的话,允禄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宁愿自己亲自下厨也不让他吃甜食的女子,心里莫名地感觉一阵空虚。
允禄摆了摆手道:“这味道挺好的。不过,你跟厨房交代一声,以后的汤羹都不要加糖了。老吃糖,害得本王牙疼。”
后海点头应允,“属下知道了,属下明早便跟厨房说。”
允禄点了点头,“天不早了,你也早些去歇息吧,我也准备歇息了。”
“那小的便先退下了。”说完,后海接过允禄手中的空碗,慢慢退了出去。
允禄静静地坐在书桌前,回想起几日前的那件事,脑子只觉一团乱麻。摇晃间,忽然看到当日被他一脚踢到床脚边的那幅画卷。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捡起了床脚的那团被他自己揉得面目模糊的画卷。
将画卷重新在书桌上摊开,允禄这才仔细地看清楚了张盈在他的这幅寒梅傲雪图上到底添加了什么——十几朵或半开,或未开的花骨朵。看着画卷上那十几个非常和谐,全无违和感的朱红印记。久居官场的允禄,此刻一眼便看出了张盈此举的良苦用心。自己四哥的脾性,允禄是极清楚的,他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
这幅寒梅傲雪图,他自认画工精巧,毫无瑕疵。可他的四哥的眼界却是不一样的。在他的四哥眼里,那一树烂漫全开的红梅或能联想到自己野心膨胀,不将他放在眼里。可若是画上了十几个花骨朵,他一眼便能看到他允禄是很清楚自己位置的。该张扬的时候可以张扬,该收敛的时候自会收敛。这才是他四哥眼中的好臣子。
允禄眯着双眼,看着桌上的寒梅傲雪图。这个女人,不仅心细如发,而且她的画工也很是了得呢。
允禄小心地将画卷折好,同时嘴角微扬地自顾自说道:“我的老婆,庄王府的女主人,你还有多少秘密是我所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