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步走出新房的允禄,此刻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回廊上。刚才的他很清楚,他失态了。他甚至差点背叛了他那美好的爱情。而原因不过是因为,他发现了新房里的那个女人,长得很漂亮。仅此而已,他就差点背叛了他的爱情。这是多么不能允许的事情。有那么一刻,允禄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或者爱他的那个舞妓。可这一想法刚刚萌芽便被他抹去了。他怎么可能不爱她,他如果不爱她,怎么会连梦里都是她翩翩起舞的身姿。所以,自己是爱她的,魂牵梦绕地爱她。只是,在这纠结煎熬的晚上,他所爱的那个她现在在干什么呢。她有想他吗?
允禄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书房的。或许是昨天酒喝得太多的缘故,此刻的他只感觉头痛欲裂。近侍后海听见书房的响动,忙推开门,端了一碗醒酒汤走了进来。允禄抬头望了一眼进来的后海,没有说话,直接接过他手里的那碗醒酒汤喝了起来。可刚喝了一小口,允禄便将醒酒汤吐了回去。他转头望着后海,皱眉问道:“这谁做的醒酒汤,味道怎么这么怪。”
看着允禄不悦的神情,后海并不以为意,好像允禄有这个反应早在他意料之中。他接过允禄手中的醒酒汤,不疾不徐的答道:“回王爷,福晋说了,糖吃多了对您的身体不好,所以她已经吩咐下人,今后你的汤药里面都不需要加糖。”
允禄眯着眼睛望着后海,又望了望他手里面端着的醒酒汤,脸上有些嘲讽地道:“她还真是自来熟啊,这么快就将自己当成了这庄王府的女主人了?”允禄摸着自己下颚的青色胡茬,饶有兴致地开口问道:“她现在在哪?本王倒要去见识一下这个胆识不弱的庄王府女主人到底有多少能耐。”说着便站起身,连袍服也不换,直盯着后海。
察觉到允禄的举动,后海忙退向一旁,一脸恭敬地回答道:“福晋刚刚在厨房帮王爷煲了醒酒汤,煲好便叫奴才送过来了。不过,奴才离开的时候听说她还要帮王爷准备清淡一点的早食,还说宿醉后吃点清淡的最好,想来她现在应该还在厨房。”后海一边说,一边在心中感叹:看来这府里还是有个女主人好,如此一来,王爷平时那些难改的坏习惯在福晋的照料下,慢慢地应该也能改过来了。
听了后海的一长通话,允禄不悦道:“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啰嗦了,本王只是问你她在哪?你啰里啰嗦地说那么多干什么。”说完瞪了眼站在原地的后海,一拂衣袖,便朝着厨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可刚走到书房门口,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后海,“宫里有没有什么旨意下来?”
后海摇了摇头,“十三爷说了,让您这段时间在家好好享受新婚之乐,宫里的事情他会安排别人去做。”
允禄听了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神情地转身,继续朝着厨房的方向走了过去。虽然他早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可他心里却还是涌出一丝失落感。毕竟,没有差事做,天天让他呆在府里对着那个他不爱的女人。他还真不知道该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跟她相处。
徐徐间,走到半路,允禄忽然又停下了脚步。他转身望着站在自己身后,端着醒酒汤的后海道:“我先回书房了。你现在去厨房叫人给我重新煲一碗醒酒汤,加糖,然后送到书房来。”说完也不理侍立一旁的后海,自己径自回了书房。
后海怔怔地站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允禄的背影。他实在是摸不清楚他的主子爷到底转的什么心思。为什么刚刚还火急火燎地要跑去厨房看福晋,现在却又突然不去了。
其实允禄只是自以为地觉得自己想清楚了事情的一些关键。他觉得对于一个他不爱的,不愿承认的妻子,他是不需要花费心思去关心她在做什么的。反正刚才后海也说了,她正在帮自己做早食。到时候,她一定会将早食送过来,那时,自己便能想出一大堆的理由责问她,埋汰她,将她批得体无完肤。让她心里不舒服。这样,日复一日,相信用不了多久,她便会受不了自己的毒舌责骂。到时,自己便以无所出为由,再给她一封休书,相信她一定会毫无留恋地离开这庄亲王府。
所以,如今,自己实在是没必要屈尊特意跑去厨房教训她。心想着,允禄走回书房,坐在书桌前。
刚刚坐定,允禄一眼望到了自己画了一半却还未完工的寒梅图。这是一幅寒梅傲雪图,宽大的宣纸上,层峦叠嶂的山峰上已然铺满了皑皑白雪。山下一弯河水缓缓向下流淌,河边,一株苍劲的红梅却在这万物萧索之时,繁花盛放。似乎有风吹过。扬起满树红梅,散落于河中,让得整幅画的色调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而其寓意也随着整个画景而不言自明。整幅画,他已经整整画了一个月了。而这幅心思极深的画,是为不久后的胤禛寿辰准备的礼物。
对于这个四哥,他的心里是有恨的。毕竟,他那么绝情地拆散了他和他的爱人。可是,不知为何,他的内心深处却还是想去亲近他。难道是因为这个冷血无情的男人能翻手间便将自己财富地位夺走。还是,他心里压根就是真正地尊敬他的四哥。
他似乎连自己都不很很清楚。他只是告诫自己,任何事都绝对不违背他的意思就好。不觉又提过笔架上的毛笔,继续自己的画作。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允禄一抬眼便看到了那个纤弱的身影。有别于昨日鲜红的凤冠霞帔。今日,她穿了一件水蓝色的苏绣百合裙,料子也是御用的苏绸料。她清雅的脸上微微施了些粉黛,倒让得本就素雅的她显得更眉清目秀了。或许是已经嫁做人妇,她黑亮的长发挽了个简洁的妇人簪。此时的她端着一只青花瓷盘,盘里放置着一个汤盅,两样精致素食和一碗醒酒汤。她恭谦地站在门口,等待着传唤。
允禄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既没有出声,也没有招手,招呼她进来。反而将头一低,继续着自己的作画。就好似他压根就没有发觉门口此时站着他昨天刚迎娶进门的夫人。只不过他那匆匆的一瞥却没有逃过王盈的双眼。或许是心里早便知道,这个一开始便不喜欢她的男人一定会为难自己。所以,见他没有反应,王盈便也没有在意,只是再次伸手敲了敲敞开的书房的门。
这次,允禄连眼都没抬,只是继续着自己的作画。如此反复了几次,王盈便知他是在存心为难自己,便也不管不顾,端着青花瓷盘轻声走进了书房。第一次进他的书房,自然是什么都好奇的,但王盈却连头也没抬,只是自顾自地悄声将几样清淡早食和那碗醒酒汤摆在了房中的檀木圆桌上。整理好一切,王盈收起青花瓷盘,便欲退出房间。
“本王昨天应该跟你说过,近段时间有军机大事要处理,让你不要到书房来打扰本王。怎么,你听不懂么?”允禄将手中的笔挂回笔架,抬起头望向欲出书房的张盈,出声道。
王盈转过身,对着允禄福了一福,“臣妾本欲要后海送来的。但他说,十三王爷发了话,王爷现在勿需操心朝廷之事。臣妾这才斗胆来给王爷送些早食。”
看她一脸真挚的神情,允禄内心一阵嗤笑,同时还不忘诽谤那多嘴多舌的后海一顿。更想着要找个时间好好敲打一下手下的这些人。不然到时候这胳膊肘往外拐,他的计划可就功亏一篑了。
“刚才听后海说,是你让下人不要在本王的醒酒汤里面放糖的,是么?”允禄站起身走到圆桌前,看了眼桌上素雅的早食,又抬头看向王盈问道。
王盈道:“臣妾觉得王爷这么大的人,不应该像小孩子一样,碰到难吃一点的汤药便要加糖。而且,糖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哦?”允禄饶有兴致地盯着张盈,“照你这话的意思,本王应该像小孩子一般被你管教着,是吗?”
王盈忙道:“臣妾不敢。只是这些对王爷身体无益的坏习惯,臣妾都会亲自动手,将王爷的习惯纠正过来。即便王爷不乐意,臣妾也一定会坚持下去的,还望王爷体谅。”说完,也不等允禄反驳,她便拿着瓷盘走出了房间。
看着王盈话一说完连头也不回便走出房间。允禄立马出言喝道:“你给本王站住。”喝声一出,前面纤柔的身影不仅没有停下,反而更加快步地加速走出了房间。看着前面那个女人的举动,允禄气急败坏地追到书房门口大骂道:“你这个女人,真以为本王娶了你,你就是这个庄王府的王妃了?本王告诉你,你不过是一个替代品。你这个本王连一丁点都不喜欢的女人,在本王眼里,不过是跟那些怡红院的烟花女子一样的货色。你别以为你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女人,你就会在本王心里存有一丁点儿的位置。告诉你,在本王心里,你什么都不是。”说完,允禄兀自恨恨地跺了跺脚。不过,刚才,在他说那些话的最后。那个一直走得四平八稳的纤柔身影最后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她该是生气了吧,允禄心里不无快意地想道。
转过头,允禄一眼便看到了低头侍立在门外的后海。想起刚刚自己的言行举止,活脱脱俨然是一个泼妇骂街的阵势。想到这,允禄不由得脸色一红,他“哼”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后海,你准备一下。本王好久都未去怡红院了,今日得闲,本王便去瞧瞧,看看老板娘是不是又有了好的货色介绍给本王。”
后海躬身应允:“是,小的这就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