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恰是五月,春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把整个京城都笼罩在朦胧的雾气之中,好似遮上了一层薄纱。
天色尚早,街面上并无几个行人,马蹄儿踏在地上的清脆响声从远处传来,渐渐的近了些。两辆马车慢悠悠的行着,在这春日的早晨踏破了一地的寂静,惹来偶尔几个行人的侧目。
洛然坐在马车上,托腮看着外面的情景,不似她一开始想象的热闹繁华,时间太早,见到的也不过星星点点几个匆匆走过的行人罢了。
不由的一声叹息。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有余了,除却一开始的惊讶兴奋失望,此时,剩下的也不过是丝丝倦意罢了。
洛然扮演的是一个太让人觉得尴尬的角色。
她如今的名字叫做雷浅霜,称得上是书香门第里的闺秀小姐,奈何庶氏所生,生母又去的早,在家里极不受待见。以至于,最初她穿越至此的时候,甚至连失忆的理由都不需要用,这家里不曾有几个真正知道她的人,只要稍微察言观色一番,竟无人发现她的异样。
身旁小小的身子动了一下,男孩子歪了歪头,顺势倒进洛然怀里,睁开惺忪的睡眼,轻轻唤了一声:“姐……”还只是十一二岁的孩子,糯糯的童音加上那副睡眼朦胧的样子显得格外可爱。
洛然轻轻抬了抬腿,给男孩子寻了舒服的姿势,说了声:“再睡一会儿吧,路还远着呢。”
“嗯……”未过多久,男孩子又恢复了方才均匀的呼吸,趴在洛然的膝盖上又睡着了。
这孩子是洛然此时的弟弟,名叫雷峻,十一二岁的年纪,难得的最和她这个姐姐亲厚,也是洛然当初来到这里时,唯一费了些功夫才瞒过去的人。
雷峻虽说年纪尚小,却很是聪明伶俐,和他那个古板的父亲不同,善于变通且志向高远,将来的成就定然比他的父亲和兄长要高的多。
洛然此时的家人,除了迂腐至极的父亲雷致远做了礼部侍郎以外,上面还有一个长她十岁的哥哥雷陵常年在地方做官。雷陵的行事作风颇有乃父之风,亦是酸腐之人。唯独弟弟雷峻,性情里不似他的父母,灵动跳脱,也因此经常受到父亲的责罚。
雷家男丁稀薄,直到雷致远这一代都是单传,雷老夫人又死的早,雷致远凭借自己的才学寒窗苦读十几年才考中了功名,又慢慢升迁到如今的官位也算不易。
雷夫人却并非名门出身,而是雷致远早年娶得糟糠之妻,妾娶过一个,就是洛然的娘,据说是个美人,可惜红颜薄命,死于难产。
说起来也奇怪,雷致远对他那个美丽的妾室并不宠爱,人死了以后他也没显露出多少悲哀的意思。又是重男轻女的传统,对雷浅霜也就理所当然的无视了,这些事于洛然来说,却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想了会儿心事,马车似乎换了个方向,速度也加快了不少,想来应是出了京城。
马车外的景物渐渐变换成了绿意盎然的树木和花草,洛然兴趣索然,正准备也打个小盹,便看到一道白影从身旁呼啸而过,速度飞快,顿时掀起了洛然额角的刘海。
下意思的,她探出头去看了一眼,那男子的背景略微让她觉得有些眼熟,却也想不起什么来,只得回过神来,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马车猛的停了下来,惊醒了车内的姐弟俩。
“主子,到了地方了,赶紧下车吧。”说话的是雷峻的贴身小厮卷帘。
洛然整理了一下衣襟,又帮雷峻震了震衣服才拉着他下了车来。
抬头望去,苍山掩映间,佛国宝刹,无限庄严。
正门上,蓝底金字的牌匾龙飞凤舞的写了华严寺三个大字,听说这还是先皇当年在此亲笔所书的呢。
雷致远一身青色儒衫,一缕长髯随着风,微微飘荡起来,倒是有那么几分儒雅的气质,只是这将近一年的生活已经让洛然很明确的知道,这男子所谓的儒雅在他开口说话以及行动以后就会彻底变成读书人的酸腐气,没有半点别的可能。
他此时背着手立在寺庙门前,并不进去,只是仰头看着那华严寺三个字的牌匾。这个年过四旬的男子一脸的严肃,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波澜,一家之主不发话,其他人也只能在这里干站着,洛然在心里烦躁了起来。
“当年先皇手书此三字时,应是……”果然,雷致远如数家珍的讲述着这位早已入土的皇帝的丰功伟绩,最后定然是以读书人一定要效忠皇帝,为朝廷办事之类的结论,这个人对于皇权有一种病态的崇拜。
说完了这一圈废话,几个人进入了寺庙内,遥遥的便看到华严寺的方丈正微笑的站在那里,合十而立。
洛然此时所处的时代被叫做大楚,地名和中国古代的历朝历代多是类似,比如都城燕京大抵就是后来的北京,其余的地方也多是和古代的中国相同,洛然查阅过一些地方志之类的东西,几乎都是出入不大。
这大楚国建国不过百年,历经三代帝王,都算得上雄才大略的圣主,在民间也是颇有威望。这一代的皇帝叫楼怀羽,年号景泰,年轻有为,俨然已经有一代明君的势头。
大楚由之前的两代皇帝开疆辟土,虽然统一了中原地区,但历经战乱,国力并不强势,而北方的游牧民族趁此机会在大荒之年率骑兵南下劫掠,边关一直不太太平。这位登基不久的君主自幼便勤于习武,登基第三年便率了军队御驾亲征,让北方那些性格剽悍的蛮子们沉浮了下来,割地签约,永修同好。虽说不过是些屁话,好在也为边疆换来了几年的太平。
半个月前,这皇帝突然在这位皇帝突然在早朝上晕倒,就此昏迷不醒,据说是因为疲劳过度,太医也宣称龙体并无大碍,只要好好休息,到时自会醒来。至此,朝廷里乱了一阵,前两天,皇帝终于醒了过来,似乎除了神智仍有些不清醒,身体并未受到损伤。
当初,楼怀羽昏迷不醒的时候,雷致远夫妇专程来到华严寺为他祈福,如今皇帝醒来,又正巧碰上了一次旬修,他便带了家眷来此处还愿。
入了寺门,拜佛还愿,程序机械而复杂,待一切结束,洛然已经是腰酸背痛了,好不容易,雷致远提出该吃中饭了。寺里的僧人才表示已在花园的凉亭里布置妥当了一桌斋菜。一家人统统落座,大概是两个人吃比较单薄的缘故,雷致远意外的同意了女眷也上桌,不用等男人们吃完了再吃,倒也算得上一件高兴的事了。
本就饿得厉害,见了满桌子热气腾腾的斋菜,洛然不禁食指大动,筷子翻动,过了许久才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莽撞,顿时吓得不轻,颤巍巍的抬头,果见雷老爷子一脸一脸乌云密布的表情。
雷老爷子确实是脸色发青,不过眼睛却是看向她身后的,让她送了一口气。
洛然也不敢回头,只好继续低头,一小口一小口的扒饭。
“乱臣贼子!”雷致远冷笑了一声,难得的气势。
好奇心杀死猫,洛然实在受不了只能听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折磨,拼了挨骂受罚也还是忍不住回头了。
却见一清朗俊秀的男子慢慢向他们这边走来,嘴角带着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竟让人顿时有些怦怦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