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衣男子面如冠玉,皮肤白皙,微微吊起的桃花眼,竟然有一闪而逝的煞气,那种煞气似乎是从金戈铁马的战场上带下来的,只看一眼便觉得凉到了骨子里。可是他的举止如此儒雅,神色如此自在,笑容如此温柔,洛然想,她刚才一定是看花了眼。
眼看着那个男子已经越过了她,走到了雷老爷子面前,施施然行了一礼,道:“雷大人。”
雷致远难得的没有尽到礼数,只是放下筷子,冷哼了一声,显然不愿意理会他。
那男子倒是不以之为杵,反而笑的更开怀,但眼里掩不住的有一丝丝怒气。
“没想到大人今日携家人来此,可是为吾皇还愿而来?”白衣男子的笑容里似乎有了些戏谑和调侃的意思,连声音都带着点揶揄和说不清的不屑,这般血气方刚的年纪,定然对雷致远这种不知变通的老人不屑一顾吧。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洛然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像雷致远这种迂腐到了极致的士大夫,除了为了当朝皇帝江山社稷,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带着全家跑到寺庙里来?
之后雷致远和那个白衣人又说了什么洛然根本没注意听,因为坐在她旁边的雷峻已经激动的简直要跳起来了,两只手在桌子底下紧紧攥住了她的袖子,声音都在微微发颤的说:“这是镇国侯楚空尘,前朝大将楚易的长子,我听说楚易本不姓楚,是因为护国有功才被先帝赐姓为国姓,并恩准他世代承袭爵位,有自己的属地和军队。楚空尘父亲死后,他便继承了爵位,多次出兵北上,讨伐蛮夷,就连圣上亲征的时候也是他做的先锋呢。虽然当今圣上平定北疆以不久便下令裁撤封地,但是楚空尘毫不恋权,马上解散了自己的军队,只带了一百人的仆从家眷上京面圣。不求官职,愿在京城度过一生。这样的英雄事迹我们学堂里的人可都是佩服着呢。”
忠君,爱国,视荣华权利如粪土,倒确实是个英雄。
那为什么雷致远要说他是乱臣贼子呢?
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吧。洛然挑了挑眉,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眼前这个传说中的英雄。
恐怕当年放弃一切势力来到京城不是因为不恋慕权利,而是有什么隐衷。
自身势力不强?中央的军队战斗力太强?造反缺少必要的粮草补给?
洛然想着,突然问雷峻:“镇国侯的封地在哪里?”
雷峻回答,“就在开封,旁边就是虎贲营。”
洛然噗嗤一声轻笑出来,怪不得怪不得,恐怕是虎贲营便是大楚的精兵所在,若是楚空尘没能让虎贲营将领投降于他,守在全国精兵的军营旁边,若是还敢造反,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也就是像他这样的孩子才会以为这世上真的会有不慕名利的圣人。
正觉得好笑,洛然才突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抬起头来,发现雷致远和楚空尘都在看着她,她也免不了一怔,被这么两个男人用那种眼神看着恐怕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后背发凉。
洛然勉强定了定心思,站了起来,行了一礼,假笑道“是浅霜唐突了,方才与峻儿偶尔说起一个笑话,一时失态,因此笑出声来,礼数不周之处请父亲,楚侯爷见谅。”
说完了洛然也不敢坐下,只能站在那里偷偷抬头瞄了雷致远一眼,显然他在告诉她,等回家以后我再收拾你,心里一惊,再看楚空尘则是依旧笑得云淡风轻,似丝毫不知他闯下了怎样的祸事。
“雷小姐严重了,本侯的妹妹也和雷小姐一般年纪,那丫头整日里疯疯癫癫的,哪里有雷小姐的娴静淑德,知书达理。”楚空尘出面打了个圆场,可惜洛然的心里并不买他的帐,直到后来,洛然才知道这楚空尘是独子,根本就没有什么妹妹,这一番话语不过是在羞辱雷致远罢了,更是一时气结。
“都是被他害的!”她在心里有些埋怨,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看了雷致远一眼,只愿雷致远能看在她委实不是故意的份上,绕她这一次。
雷致远寒着脸挥了挥手,“罢了,你先坐下吧。”
“谢父亲。”楚楚可怜的表情没变,洛然慢慢回到座位上,只觉得心脏狂跳,雷致远治家甚严,若日后真的追究起来,洛然恐怕免不了挨一顿板子,她如今这副身体,若真的来上一次,恐怕便要被折腾个半死了。
过了一会儿,雷峻突然可怜巴巴的伸了小手握住洛然,入手处竟然尽是的冷汗。
洛然心里一怔,用力回握雷峻,这孩子恐怕真的是被他爹爹吓着了吧。连她一个大人都吓成那样,何况是这个孩子。
心里一声长叹,这比现代社会的爹可厉害多了。
好在雷致远之后马上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和楚空尘的交锋上,并没有再管洛然这边。
楚空尘辩才了得,雷致远虽然迂腐却也是正经科举出身的人才,平日里又是耿直之人,口才虽不算优秀,但胜在一身正气凛然,两个人唇枪舌剑间互不相让,偶尔也有妙语连珠的时候,让人听了甚至想为他们叫上一个好。
不过,不久之后,楚空尘却开始有些心不在焉了的意思,一边随便应付着雷致远一边有意无意的向洛然身后瞄过去,似是担心着什么,眼里的神色似乎亦有安抚之意。
洛然被楚空尘的眼神挠的心里难受多了几分好奇,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去,却发现不知何时,在刚才他发现楚空尘的地方站了一个面容清秀,身材欣长的少年,似乎和她差不多大的样子,一身蓝色劲装,明明是佛门重地,竟还在腰间大咧咧的悬了一把长剑,似乎是个练家子。此时那少年正抱着胸看过来,表情似有不满,甚至可以称得上一丝怨愤。
亲戚?家将?跟班?还是......情人?
洛然被自己的想象力吓了一跳,然后回过神来,又觉得可笑,管他是什么。就算是个女扮男装娇滴滴的大姑娘,又能怎么样呢?
感叹着自己果然是越来越想象力丰富了,洛然扶住额头,装作快要晕倒的样子,呼吸也特意粗重了几分,装病这件事,她这几天倒是学的快速。
她的贴身丫头秋霜果然非常知道她们家小姐的意思,马上出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那边仍然在唇枪舌战的两人再次被洛然打断。
装作柔弱强撑没事的遥遥头,洛然轻声道“不碍事,就是头有点晕。”特地的,还断了三次句子,显示自己的后继无力。
“身体若是不适,便找寺里的人安排一间厢房休息下吧。”到底是自家的孩子,雷致远终于说了句软话,体谅大小姐方才那一顿惊吓。
倒是雷夫人一脸的不满,满脸都是对大小姐“身娇肉贵”的鄙视,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双唇眯成了一条小缝。
这雷夫人虽说出身卑微,但中年以后身材便开始发福的厉害,如今已经是满身肥肉横生,乍一看竟有些狰狞的感觉。糟糠之妻不下堂,雷致远倒是记得清楚,只是这雷夫人实在让洛然看着生厌。
“恕浅霜无礼,先行退下了。”雷浅霜站起来,低头便看到雷峻一脸无助的表情,心里也知道这样撇下弟弟可能不好,但她现在委实不愿再在这地方掺合是非,这般作为不过是为了早点离开,以求自保罢了,自然对雷峻是爱莫能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