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仍是战火弥漫,几位将军不敢在屋子里多呆,见廖静言并无大碍,便匆匆离开,安排防御事宜,只留了洛然在他身边照顾。
“多谢娘娘。”廖静言仍是疼的全身颤抖,勉力半撑起身子想要向洛然道谢,被洛然一把按下。
“不必多礼,廖将军本就不是拘于俗礼之人,又何必虚与委蛇呢?”洛然淡淡一笑,倾身把廖静言扶了起来。
“娘娘……”廖静言微微有些愕然,想来是发现洛然与谣传中的祸国殃民的妖孽并不相同吧。
“这种时候,不要再叫我娘娘了,我素有一个假名,你唤我洛然便好。”洛然手底用力,架起廖静言的一只胳膊,踉跄着向门外走去。
廖静言皱紧了眉,嘶嘶的抽了抽气,伤口因为震动,又微微透出了一点鲜血。
“撑住了,主帅生死未卜,实在影响军心,今日你无论如何都必须站到战场上去。”洛然说着,也是有些不忍,廖静言的伤口是她亲自处理的,她怎会不知这伤口到底有多重。
廖静言强撑着笑了起来,“洛然姑娘倒似乎是知道些兵法,不用你说,我今日也定然是躺不住的。”
随即两个人相视一笑,又慢慢的向城楼上走去。
约是走了一半,便见廖静言的副将跑了过来,从洛然的手里接过了廖静言。
“将军,几位参将都已经守在城楼上了,虽说楚贼手握重兵,但桥阳守备完善,一时之间,他们攻不下来,您受了重伤,还是先去歇歇吧。”
廖静言摇了摇头,“我是主帅,这种时候怎可躲在将士的身后,你不必多说,和我一起上去便是了。”
廖静言一出现在城楼上,便一把推开了扶着他的副官,昂首而立,除了胸口上一点嫣红,丝毫看不出受过伤的样子。
一上了城楼,一排盾牌手迅速挡在了他的面前,几支羽箭便下雨一样的向廖静言射来,砰砰的打在盾牌上,发出阵阵闷响。
廖静言深吸了一口气,突地一把把身旁的洛然拉到了身边,随即整个人几乎都倚在了她的身上,身体轻轻颤抖着,显然是疼的厉害。
洛然背上一僵,知道廖静言是撑不住了,便也不敢乱动,好在两个人的身体都隐在盾牌之中,外人看过去倒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城下,楚空尘骑着战马在士兵后方来回奔走,鼓舞士气,城门前,燕云十六部的攻城兵穿过箭雨,把登云梯架上城楼。
不断有人被弓箭射中,从半空中坠落下来,城墙脚下的土地已经被血水染成了红色。
廖静言皱紧了眉,观察着战局,许久才轻声对旁边的一个士兵说道:“传令,让前面的弓箭手省着点用箭,敌人进入城墙五丈以内再放箭。告诉谢远,点一队人马到兵器库去拿铁西瓜和霹雳弹。”
洛然在一旁听得好奇,问道:“这里面可是有什么猫腻。”
廖静言叹道:“楚空尘急速行军到达这里,自然是为了出其不意,今日攻城虽然艰苦,但敌方已经做好了消耗战的准备,我若不速战速决,极可能被他拖垮,想来桥阳和乾安通信的渠道也应该被他封锁了吧。
“难道这里竟然没有烽火台吗?”洛然皱眉道。
廖静言一怔,“烽火台是什么?”
洛然惊了片刻,顿时反应了过来,这里本就是架空的世界,很多东西她无处可依参考,却没想到这样传承数年的历史里,竟然真的没有烽火台这样的东西。
“用牛粪和干草点燃火堆,便有浓烟溢出,在风中很难散去,可用于传警,这是我小时候在一本书上看到的,我以为军队里都在用呢。”洛然草草解释了一下,却又想到,若是没有相互呼应的烽火台,即使这边燃起了狼烟,又如何能让远在四百多里之外的乾安看到呢?这一招竟然是成不了的。
廖静言似乎仍是有些疑问,刚想开口,手下的人已经把铁西瓜和霹雳弹带了上来。
这铁西瓜和霹雳弹都是军队里南征北战时发明的守城工具,虽说楚空尘也尝试着做了一些,但那些仿制品哪里有官营的工匠作坊做的精巧。
铁西瓜大约都是西瓜大小,原理似乎与地雷相似,只要受了巨大的冲击便会爆炸,铁西瓜内部并非实心,而是按照一定的技巧安装着无数的铁片,当铁西瓜受力爆炸时,这些铁片便会四散开来,蹦进人体里,杀伤力十分惊人。
霹雳弹更接近于手榴弹,不过梨子大小,但却十分沉重,按动机关便可爆炸,曾经北方蛮夷多少次的进攻,廖静言便是靠着这两种工具化险为夷的。
铁西瓜和霹雳弹被人从城楼上扔了下去,顿时城墙下响起了一阵阵哀嚎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火yao味混着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让洛然顿时有些不适的皱紧了眉。
“若是受不了便赶快离开。”廖静言低声说道,似乎看出了洛然对战争的不适。
洛然却是摇了摇头,她对于战争和死亡只是习惯于逃避,可是这一次她却并不想逃了。
第一次她离着战场这样近,死亡鲜血野蛮的兽性都统统冲击着她的思维,可是她却并不是特别害怕。
战争既然无可避免,她又何必欺骗自己继续缩在保护壳里不闻不问呢?
并非悲天悯人的性子,她本就生性薄凉,此时,勉力站在这里,说白了不过是为了适应这里的生活罢了。她既然已经避无可避,便只能面对。
廖静言见洛然固执的不肯离开,也不多说,下令盾牌手向前移动,让他离着城墙更近了一些。
洛然没有办法,只得跟着移动,喊杀声和血腥气都越发的浓重起来。
她甚至可以看到,刚刚把铁西瓜从城墙上扔下去的士兵下一秒便被一支羽箭射中了头部,惨叫了一声倒在了地上,鲜血混着脑浆,红红白白的一片。
铁西瓜用的如同流水,一箱一箱的被人抬到城墙上,城下硝烟弥漫,到处都是四溅的铁皮和纷飞的肉末,战争所在的地方便如同人间地狱。
因了铁西瓜和霹雳弹的阻挡,楚空尘的军队攻城的速度又慢了下来,此时已过了正午,太阳的光芒都似乎犀利如刀片,刺得人眼睛生疼。
城下爆发出一片欢呼声,楚空尘突然带了一队人马冲到了前面,这一群人不过百人,成两排站到了攻城士兵的身后,都是白马黑衣,手挽长弓,腰间的战刀被太阳照着,发出明晃晃的寒芒。
城上的士兵似乎被眼前这一队人马的气势所折,慌忙向下扔起了铁西瓜。
那黑黝黝的铁球被抛到了空中,与此同时,城下的那百人的队伍,齐刷刷的拉弓射箭,弓箭破空的声音几乎都是同时,产生了巨大的嗡鸣声。
几乎所有的箭都射在了铁西瓜上,顿时把那铁球扎成了铁刺猬。
这一切都不过瞬间,还未待城楼上的士兵回过神来,那些铁刺猬便在半空中嘭的一声炸了开来。
炸开的铁片雨点一样的击中了守城的士兵,一时间,城楼上一片狼藉。
那百人的小队见成效显著,竟纷纷拔出了战刀,下马,由着之前攻城的士兵帮他们架梯开路,一时间势不可挡,径直便要杀上城楼来,而领头的正是一身黑衣,红色披风的楚空尘。
那血红的披风在风中翻飞,仿佛染了血一般的颜色眨眼至极,显示出同主人一般的在战场上的张狂景象。
“真是疯子……”洛然似乎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无意识的喃喃自语着。
“弓箭手,朝楚空尘放箭!”廖静言见楚空尘竟然瞬间便杀将了上来,脸色顿时有些苍白,歇斯底里的大吼起来,胸口上的伤口潺潺的流出血来。
整个桥阳关都似乎陷入到了一片血红的人间地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