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玉楼风迕杏花衫
皇宫的后苑,有一风景独特的玉林,皇上及太后经常到此处赏花观景。这里成为后宫闲遐时最美的去外。
傍晚的夕阳斜映在林梢,偶尔几声鸟鸣,更增添几分这里的清幽。孝宗皇帝手拿一本经卷,背着手,在林中慢慢散步,后面的小太监,远远地抱着拂尘,紧盯着皇上的一举一动,唯恐侍候不周。
算来孝宗继位已有十七年,这十七年的风风雨雨,足令他把所有的前尘往事忘却,心肠也变得越来越冷硬。自从他下旨把自己疼爱的弟弟送上断头台以后,他便很少讲话,在他的生活里没用的话一句都没有。在这十七年中,每当傍晚来临,他的心就会有一种隐隐的痛浮上心头,拂之不去。所以他习惯在这个时辰走进这片幽静的林海,倾听鸟儿的欢鸣,轻嗅林间野花的芬芳。
突然!一个窈窕的身影从林木间快速闪过,虽然她很快,但还是在这瞬间,让孝宗瞥到了她的容颜。因这容颜太过熟悉,孝宗一怔,一时间分不清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宁蕖……是你吗?你的身姿和容颜,我又怎能认错?这十七年不见的身影,十七年刻骨的相思,难道是感动了天地,让你再次来到我的身边?
孝宗不再迟疑,甩掉手中的书,向身影消失的地方快速追去。孝宗虽然年过四十,但每日里依旧是坚持习文练武,行动起来身法极其迅速,快如闪电。几个起落后,前面也在极力奔跑的身影再也无路可逃。
美艳的黑瞳闪现着惊恐,像一只猎人枪口下的野兔,怯怯地后退着,最后“咚”的一下撞在身后的树上,再也动弹不得。
孝宗瞳孔收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眉目如画、玉脂凝雪,这难道不是活生生的宁蕖吗?十七年前,她就是这个样子,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悄然来到自己的面前,留下最缠mian的情思,然后却在一场政权的矛盾中由自己亲自指婚嫁到荣王府,成为自己的弟媳。至今他还清晰地记得,在自己宣旨的一刹那,宁蕖眼中瞬间闪现的极痛。那种痛楚如同千万把小刀,穿刺着他的胸膛。
孝宗颤抖着手臂,把手伸向宁蕖的脸,指尖在滑腻的肌肤上缓行,眼泪随着面部肌肉的抽动而快速滑落。
“宁……蕖,是你吗?你……还是回来了……回来了。”
碧慈紧张地把头最大限度地向后仰,似要躲开孝宗皇上的手指,心中暗暗后悔,不该不听齐天乐的话,偷着跑出来,她只是眷恋林后那潭碧波,因她实在不方便每日在齐天乐的房中洗浴。
“皇……上……,我……不是宁蕖,只是和她长得很像……”声音里流动着难抑的恐慌。
孝宗的手指硬生生地停住,眸光中滑过惊愕,是啊……,十七年过去了,宁蕖怎么可能还是当初的样子,而且她的尸身是由自己亲自装殓,唇边因巨毒鹤顶红而流下的红迹,也是他亲手抹去。宁蕖……他的宁蕖……永远地去了……,那么眼前人又是谁,眉眼竟是如此相像,宛若重生?
孝宗后退了一步,怔怔地看着她,脑中忽然闪现出一幕,她一定是那个被自己悄悄派人从荣王府抱出的婴孩,荣王府二佰余口因谋反之罪除了这个孩子而无一幸免。那个婴孩是宁蕖产下才三个月的女儿,是宁蕖和荣亲王的女儿。宁蕖在临死前向孝宗跪求,饶小女一命,孝宗含泪应允,宁蕖回去后便无牵无挂地服毒自尽。
眼前女子,看年龄看体貌,不用多问,已在心中判定,一定是十七年前大雪之夜送走的孩子,听侍卫说是送到琼山的静安寺里,被尼姑捡了回去。孝宗仰天长叹,这个孩子应是自己的亲侄女,可他不能认她,认了便不会再有命在。
孝宗背过身去,不再说话,心潮起伏如同大海。仰头望天默默而语,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颓然的脚步渐渐远去,留下身后惊魂未定的碧慈。
碧慈看着皇上远去的背影,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转身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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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贵妃的如烟柳眉直立了起来,两道可怕的冷芒,从她那天生的媚惑眼神中不和谐地射出。如花美颜浮上一层可怕的寒霜,让人望而生惧。旁边小太监的手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后悔自己不该把看到的情况告诉淑妃,但如果不说,日后让淑妃发现,自己又焉有命在?
淑贵妃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在值此册后大典的当口,她绝不允许出任何的意外。三年来,她不显山不露水地除掉所有的情敌,独宠于圣驾,自己的身份也从地位卑下的嫔而直升为六宫之主。方才听皇上身边的近侍小六子言讲,皇上竟然不顾了九五之尊去狂追一个女子,这简直是后宫的奇耻大辱,如让这个女子得宠,自己的好日子恐怕也就到头儿了。
淑贵妃扁了扁嫣红的樱唇,正襟危坐,从胸腔发出一声冷哼,
“你去给我查清那女子的来历,查清了不要露声色,直接来报我就可以了,此事办成有重赏,若是走露了半点消息,你可仔细了,小心我诛你九族!”
小六子连连哈腰,一脸惶恐,
“奴才哪有那个胆量,贵妃娘娘尽管放心,奴才马上就去查,查清了马上来回禀,请娘娘放心。”说完把手中的一盘珍珠放在淑妃面前的桌案上,这是皇上的赏赐,小六子每次都是借着这样的机会来到淑桂宫禀报一些情况。
淑贵妃不屑地瞥了一眼桌上的珍珠,站起身,袅袅婷婷地走过来,伸出纤纤素手,手上饰品闪烁着华贵的珠光宝气。一个光亮的弧形滑过,那盘珍珠竟然被淑贵妃端起来,尽皆倒进小六子的脖领子里。小六子立时觉得肚皮一片冰凉,眼中闪出兴奋的光彩,对淑贵妃的厚赏连连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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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子虽然许下承诺,却陷入困境,因那名被皇上追逐的白衣女子,就像是蒸发了一般,在宫中再也寻不到半点儿痕迹。半个月后,小六子不得不把这一情况报告给淑贵妃。淑贵妃审视的目光从小六子的脸上滑过,觉得小六子不像是在说谎,心下感到疑惑,莫非此女是宫外之人?但不管怎么说,最近圣驾对她的宠爱与信任,并没有稍有变化,也就不再追究,只是淡淡地说道,
“好吧,以后留心察访说是,有什么情况马上来报。”
小六子躬身应诺,退出淑桂宫。淑贵妃看着小六子的背影,脸上浮现一抹得意的笑容,暗暗欣赏起自己掌控后宫的手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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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慈恭敬地站在慧德太后的身边,慧德太后慈爱的目光在碧慈的身上滑移,如不是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年厨师,自己这条老命肯定是不行了,如今凤体康复,心中总想着应该奖赏他些什么。待太后一通寻问后,碧慈怯怯地说出自己的要求,只要百两黄金,回去报答师付的养育之恩。
慧德听罢不以为然地一笑,道,
“你可以要一些更好的东西,比如官职之类的,百两黄金的赏赐恐怕是太小了。”
碧慈忙摇了摇头,
“小民没有高官厚禄的奢想,只求百两黄金,回到家乡。”
慧德听碧慈要走,纤细的眉峰微微一耸,
“怎么,你不愿意在宫中侍候哀家吗?”
碧慈惶恐地跪在慧德的面前,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