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二
退出御书房后经过御花园时辛南遇到一个女人。
长长的裙摆拖在柔嫩青绿的草地上，长发垂落到腰际风一吹扬起千万丝绦。袅娜曼妙的身姿在花丛中起舞，莹润洁白的小脚像是精灵在花瓣上跳跃轻盈不似人间，白裙的少女一个转动身上的裙子便如花绽放，白百合夺走了花园里的所有光彩。
辛南看着动人背影愣神，回醒过来发现少女正看着自己，纤长的手指把被风吹乱的长发挽到耳际。不经意的一笑让百花为之失色，所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过如此吧。
辛南想，我家南秀笑起来也不输于人，秦美兮也不错，但真正论起来眼前的少女却是真正的最美的，同样的年龄，美兮给人的感觉大大咧咧，是那种可以称兄道弟的女人，南秀却如冰山白雪，她的美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只有眼前的少女，这是真正的美，这个年龄里绽放最好最美的花朵，充满活力和青春气息。这样一个女人，散发着无尽的魅力，任何人见了都自然的想要亲近。
辛南回以淡淡一笑。
少女问了辛南两个问题“你是谁？你从哪里来？”
辛南当时以为姑娘可能还要再问自己要到哪里去。
剧本里说的“贫僧乃太宗皇帝御弟，从东土来，要前往西天取经。”
人生的三大哲学就这么轻而易举解决了，唐僧才是最让人钦佩的思想家哲学家加和尚。
御书房里，长孙修文正与圣上看着眼前的残局品茗，碧淑湖边的出产地茶叶被水一冲随着时间的酝酿袅袅的韵味开始浸透，冲泡茶水冒起的水汽与香炉散发的檀香纠缠在一起，混合后产生另一种让人沉沦宁静的馨香气味。
“辛南对自己的目的表现的太过明显了。”
为什么急着要去亚斯？那里经年战乱，秩序混乱毫无章法。
战争，对于一个从未参与过战事的人来说应该是难以想象的。
他说自己的身世，大概早就懂得了什么叫残酷。
一个正被战火侵蚀的小国，没有正常的经济发展条件，交通闭塞封锁，外人被强烈排斥。烧杀抢劫随处可见，一个完全无法给人安全感的地方。
他就是要执意要到这样一个看不到希望的地方，出于什么原因？目的何在？
那里确实有数不尽的财富，油田、煤矿、金刚石矿、宝石、粮仓，随便一样都可以让人垂涎三尺，问题是真的有人可以不顾自身安危跑到这样一个地方去吗。
那是怎样的贪婪在驱使他，又或者他的灵魂如此伟大想要去把那里的人救出水深火热。
皇帝陛下沉吟道:“救民于水火？国公想多了，辛南可是真正的魔鬼啊，他要带给那里的人只有黑暗。”
“……这，陛下，既已知道辛南心如恶魔，何以还要对他委以重任？”
“不久前，朕曾问承君，亚斯一事当何以断决？他说，有人死后曾以为将身入地狱，谁知死后来到一处地方，此地有人样貌和善，美味珍馐尽此无不满足此人，此人自以为上了天堂，但有所求无所不应。直到一日此人对此终于生厌，对一切美味食之无味，看着金碧辉煌的地方生出高处不胜寒之意心想天堂不过如此，便向迎接他的人说“天堂我已经待够，大人，现在我想去地狱看看。”那人笑着说“这里就是地狱啊。”。”
长孙修文当下明白深意，“陛下以为亚斯本应为人间天堂，实是人间地狱，魔鬼才最适合管理地狱。”
陛下笑着说“只有把人打到怕了他们才会臣服，从来没有真正的心悦诚服，有哪里有人会真正甘心在自己原本的土地对一个新到的外人俯首称臣的。”
这番话自然是从柳承君那里受到启发，这也是陛下就此决定让辛南管理亚斯的根本原因。
长孙修文听了陛下一番话若有所悟说一句“老臣受教了。”
陛下呷一口香茗，问起长孙修文另一件事，有些凝重，也较之多了份关心“凝雪的事，国公知道烟蒙那十三皇子如何？”
“过两天天烟蒙的十三皇子就会到来，到时便可看出一二。”长孙修文说道。
“据说人是不错，但若果她不喜欢……”
“此时无关公主喜恶，关乎两国情谊。世间少有可以真正两全之事。”
“凝雪是朕的妹妹，她的幸福是朕唯一关心的事。”
“十三皇子在烟蒙口碑不错，想来定不会折辱公主身份。”
凝雪坐在溪边，两只白嫩的小脚撩拨水面，溅起细小的水花，头上插一支刚折下的紫色郁金香。手上是一捧新摘的黑玫瑰，宽松的长衫并不能掩盖她的身姿。
“所以，这就是示爱吗？听说男人都很喜欢这样骗女孩子欢心？”
“怎么能这样说，花好应须美景衬，换个人在这溪里洗脚只会让人觉得恶俗无理，只有你坐在这溪边的时候才会让人觉得殊华莫如凝雪。”
凝雪说“佳人说的自然是我，只是有你坐在一旁不觉得实在煞风景吗？”姐姐天生丽质，倾国倾城，这世上还有人能比姐姐更天生丽质倾国倾城？
“怎么？在下三品使督，文采风流一时当可说是无双，却也能说俗不可耐？”
“好大一只牛在天上飞啊！”凝雪指着天。
“这可不是我吹起来的。”辛南笑着说。
“你的意思是在说我在吹牛了？”凝雪气鼓鼓瞪着辛南。“你敢说我不好看？”等着辛南快说姐姐真真天下绝色，一笑倾人国再笑倾人墙。
辛南一脸凝重看着凝雪“论智慧嘛，很明显你是比不上我的，在说说美貌……”辛南摆一个搔首弄姿的姿态尖声细气地说“论美貌，你是赢不了我的，哼。”
一大捧黑玫瑰砸在辛南脸上，黑色的花瓣飘荡在溪水上几条游鱼跃出水面。少女正掐腰瞪眼身旁翘着兰花指的少年。
“过两天烟蒙的十三皇子要来，那可比你强百倍千倍！”
“这个世界上是不可能有比我强千倍百倍的人存在的。”辛南说“就是强那么一点也是不可能。”话里透出无比的自信，虽然很大一部分是在吹牛，而且是在信口雌黄，但有谁见过吹牛还要打草稿的吗？
“你敢说自己比皇上还厉害么？”
“圣上乃天命所归，自不在这世间凡俗比较之列。”
“那我自然也不能跟你这凡俗比较了。”大小姐自我感觉扳回一城，自得笑着。
“十三皇子虽然在烟蒙众多皇子中年龄最小，却是最得宠的。自幼文韬武略，文学才识不下那些饱读诗书整天埋头苦学的老夫子，行军打仗据说也不错，武力在烟蒙也当得上勇士二字。你看看你，文也不行武也不行，啧啧啧……”凝雪一脸鄙夷地看着辛南。
“孰优孰劣哪里能这样就比较出来的，那个什么十三有本公子能言善辩吗？阿十三也许是个好将领却不一定擅长治理家国。文采虽好，不代表就能活学活用，也许是个榆木脑袋也说不得。”
“我听你的话，里面都是嫉妒。”
“这有什么可嫉妒的？”
“人家十三皇子人长得好，有才学有谋略武功又得百姓爱戴，你有什么？”
辛南叹口气跟凝雪说，也跟自己说“什么都拿来比较的话我们马上就会发现自己现有的一切其实不过如此。”
辛南看看天色喃喃自语“十三皇子，过两天，也许能见到也说不定。”
突然想起什么辛南转脸问身旁凝雪“对了，十三皇子不好好在烟蒙呆着来都京做什么？”
凝雪一副昂首挺胸趾高气昂的样子，站起身掐着腰看辛南一眼说“自然是来看本大小姐的。”
辛南嗤笑一声“小姐自恋的毛病是应该改改的，怎么就见得人家十三皇子一定喜欢女人？”
“你！”凝雪指着辛南鼻子，一时竟找不出话来反驳。
辛南挥挥手，“好了好了，大小姐，我要回家吃饭了，没什么事就先走了。”随手摘下一朵金丝黑玫瑰，御花园唯一一朵金丝黑玫瑰。
“喂喂喂！你把御花园里的花都摘了，陛下知道了不砍你脑袋！”
辛南回头看了一下站在败花残香中的凝雪，笑着说“大小姐，这些花好看？”
“御花园里的花无一不珍稀名贵，岂止好看，这里每朵花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花语。”
现在，这里大半的花被辛南摘了送人，剩下大半也在摘折中成了残花败柳。几只燕子低空滑过，天色变得有些暗淡。
“小姐以为这些花不配你吗？”
“当然是只有这些花才配得上本小姐的花容月貌！”
“陛下如果知道我把这些花都送给了大小姐你还怎么会砍我脑袋？”
这下子凝雪彻底无话可说了，心说你摘了满园子的花送我，唯独留下最为珍稀的金丝黑玫瑰算几个意思？
“那些花都落水里了，我现在只要你手里的那朵。”凝雪指着那朵金丝黑玫瑰。
空中落下几滴水滴，落在黑玫瑰上，金色的丝边花瓣因为这点雨滴更加明艳，夺去了整个园子的光彩，世界仿佛成了黑白两色，金丝黑玫瑰在其中大放光芒。
黑白世界中辛南回答“我已经把整个园子的花都送给你了，这一朵我要自己留着。”
“你个大男人要朵花做什么？况且……”
“大概是为了孤芳自赏吧。”那一瞬间辛南忧郁得如同个吟游诗人，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自说自话，顾影自怜。
浓郁如水的眼眸里难得透出摄人的光彩，他说“小姐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要做什么。”
凝雪看着眼前的人忽然陌生起来，虽然两人到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此前却没有那种生份的感觉如今却让人感到两人隔着天与地。
花，自然是要来送人的。
“你个大男人要朵花做什么？况且……”况且，能配得上这朵金丝黑玫瑰的除了本公主还能有谁？
如针如丝的细雨丝丝缕缕的下着，少女的头上缀了一头的珍珠，又像染了一头的白霜。
一名宫女在她旁边撑着蜡黄油纸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