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齐封这次带的都是海青卫中的精英，三短一长，配合非常默契，看来是专门练过合击的。 姬俊吃亏在伤病多年，又在颠簸起伏的甲板上，立足不稳，被长枪在外围不断捅刺，立刻就有些吃紧。
姬申见姬俊在人缝中迭遇危机，返身就往舱里就走，周围的海青卫一见，驱动水兵就冲了上来，围住舱口狂攻。好在这几个徒弟伤虽不轻，手底下还硬朗，拿出一夫拼命万夫莫开的气势，堪堪抵住了海青卫的进攻，偶尔还砍倒一个冲得太快的小兵。但是也没有反击之力了。姬申进舱拿起弩刚翻上艉楼，舱里的情形突然恶化：齐封知道姬俊定不肯降，料定姬家的战力都被吸引在甲板上，于是打定了主意，暗中布置留在船上的四名海青卫带着船上空出的十几名弓手去爬船尾舷窗。
暗留在船的海青卫中有一个善使暗器，他用暗器打倒守窗的家丁，爬进了内舱。舱里剩的三两个家人哪是他们的对手，转眼就被放倒了。然后按着齐封的设计，三人向舱口夹攻，一人带着弓手直杀进下层舱里去。此刻姬申才刚刚射倒了围攻姬俊的长枪手，听得脚下舱口大乱，心知糟糕，忙翻身跳下来，门口的徒弟已倒下两个，舱下也传出一片惨叫。他心急如焚，又分身乏术，眼见着门口剩的四人在两面夹攻下又添了不少伤，也快支持不住了，急得怒啸一声，没想到专门要对付的姬申突然出现在身后，从舷窗爬进来的海青卫尽皆一楞，趁着这机会，姬申左手一抬，两支钢钉出匣，打进了一名海青卫的脑袋，右手长剑脱手，直透最近一个弓手的背心，两人一声没吭就仆倒了。借着这一击之威，姬申一个箭步冲近舱口，躲开第二个海青卫下意识刺来的长剑，拳脚并举，闪电般在这名海青卫身上连打十数下，姬申焦躁之下每一记都用尽了全力，一举打断了这海青卫上半身的肋骨，那海青卫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深凹下去的胸口，噗地一声，将胸中鲜血尽数喷出，软软地倒了。姬申也不躲闪，任那蓬血雾罩上了双颊。
眼看着姬申如凶神一般冲来，两个搭档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就断了气，剩下的海青卫眼见着姬申满是鲜血的脸转了过来，吓得心胆俱裂，更不等姬申靠近，舞起刀花护住上身，从徒弟们的空档间滚了出去。留下的两名弓手就没那么好的逃跑功夫了，被姬申拔出长剑，轻松地剁了个对翻。
没了背后偷袭，加上原有的一个海青卫赶去支援围困姬俊的同伙，四个徒弟又勉强挡住了门口。姬申不及细看，飞奔下去，见那群弓手将中层杀掠一空，打倒了底舱梯口的家丁和手无寸铁前来阻挡的船工，将逃下来的仆妇尽数屠戮，正搜罗着尸身上的财物。姬申脑中空白一片，他走上去，长剑下意识地挥舞着，把扑过来的弓手们一剑一个砍了干净，才发现舱中原来的三十多个仆妇船工都已遭不测。照看小煦的福伯也胸口中刀，直透身背，伸手探去，早已没气了。但四处看看，却没有小煦的影子。姬申大骇，叫着小煦的名字四下乱翻却一无所获。
“小煦，小煦．．．．．．”姬申只觉得周身的力气都被被用光了，头一晕，坐倒在船板上。头顶上正在激斗，舱里已无第二个活人。昏暗的油灯在舵舱口来回地晃荡着，周围一片死寂。
突然，不远处一个细小的声音叫着：“五叔，五叔。”姬申一个激灵，翻身爬起来就去推面前的几具尸体。底舱隔板下，果然是小煦蹲在下面。姬申兴奋得全身颤抖，伸手把他抱了上来，左摸右看，终于确定了小煦没事，心里才落下一块大石。小煦抱着姬申的脖子哭道：“五叔，福伯他们，他．．．．．．”姬申拿袖子擦净小煦的花脸，柔声道：“你刚才怎么躲进去的？”小煦抽噎着点点头：“是福伯．．．．．．福伯看到那帮坏人一下来就把丁大哥和冯大哥打倒了，就悄悄地把我带过来，让我藏在下面不要说话。后来我听到福伯和茉莉姐姐他们的叫声．．．．．．，他们，他们．．．．．．”姬申心痛地看着小煦泪光盈盈的眸子，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小煦不怕，有五叔在呢。是男子汉就不哭！”小煦使劲地点头，止住了抽泣：“我不怕。我是男子汉！．．．．．．我还要给福伯、丁大哥、茉莉姐他们报仇呢！”“好！” 姬申微笑着站起身来，“五叔相信你！等你长大了，一定能做到！”
突然身后一声轻响，姬申警惕地把小煦护在身后，还未转身，细微的破空声传来，他只觉左臂一麻，知道中了暗器，不敢怠慢，抱着孩子一个侧滚，两支飞镖擦着右臂飞了过去，紧接着又是几道银光紧跟着他滚动的方向射来，底舱里全无隐蔽，姬申又不敢露出身前的小煦，接连被其中两道打在背上，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心里暗恨：“自己明明看到主舱里的家丁是被人用暗器打倒的，怎么刚才还是把他给忽略了？大哥总说我虑事不周．．．．．．”低头看看小煦，见他没受到伤害，感到还是很幸运。
“乖乖地趴着别动！不然叫你脑袋开花！”刚才没有被他注意的那个海青卫站在两丈外的舵舱门口，耍着手里的飞镖得意洋洋地道：“刚才听这小孩叫你五叔，想来你就是姬申罗？听说姬氏兄弟武功高强，中原武林无不景从，都哪儿跟哪儿啊？在我兆飞眼里，也不过是如此嘛。让你倒你就跑不了！不过你倒还有点价值，能让我立上大功一件。”说毕得意的大笑起来，“至于这个小孩嘛，看你刚才那么在乎他，难道是．．．．．．”嘣的一声轻响后他蓦然没了声息，手上的飞镖“铛”的一声落到船板上，只见两丈外的他费力地弯回双手，象要去抠嘴里什么东西似的舞了几下，蓦地抓落了舱口挂着的油灯。他瞪大了双眼，嗓子里“咯咯”地响了几声，背靠着门旁的舱壁慢慢地坐下去，放开了手，就此不动。
掉在甲板上的油灯滚了两滚，熄灭了。整个底舱陷入了黑暗。
(下)
船舱里静默良久，沉寂才被小煦微带颤抖的童音打破：“五叔，五叔你没事儿吧？”一边叫着，一边用尽吃奶的力气想把姬申扶起来。姬申中了海青卫的暗器，几乎要被上面涂抹的强力麻药带入长久的梦魇，被小煦一阵推搡，稍微清醒了些。他努力保持住清醒，吃力地对小煦说道：“我还好。小煦，你把我怀里的火折子拿出来。就是你上次烧园子用的那个．．．．．．别急，慢慢找。”小煦一声欢呼：“我就知道五叔厉害！一点点伤不会有事儿的。”姬申闻得童言也只有苦笑。他可知道自己一旦陷入昏迷那今天的危机就解除不了了。
燃起了火折。姬申努力地站起来，接过火折，把油灯点亮了重新挂好。感觉伤口上开始有轻酥的感觉，麻药的药性发作更强了！姬申连忙赶到坐在舱壁旁的那个海青卫身上搜来解药。小煦此时表现得完全不象个九岁的小孩，他镇定地帮姬申拔下了背上的暗器，给伤口敷上了解药，很快，麻痹的感觉消失了。姬申暗叹了口气，看来这使暗器的海青卫还是药中高手，可惜不是用来救人，而是做了走狗。
看那家伙还大张着嘴，脸上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姬申笑问：“小煦，你射他哪儿了？”原来刚才是小煦趁这家伙得意地狂笑时，取下姬申腰间挂的的钢弩射倒了他。
小煦恨恨地蹬了这家伙的脑袋一脚，“叫你害人。叫你害人。”那海青卫的尸身扑倒下来，姬申才看见，原来那两枚钢钉不偏不倚地从他张着的嘴里射进去，钉穿了后脑勺。“小煦，你可真是天才。嗷～”几下把自己背上的伤口紧紧地包好，姬申拿过钢弩给小煦上好了钢钉，鼓励地摸了摸小煦的头：“干得很好！小煦，刚才你已经为倒在这里的叔叔伯伯和姐姐们报了仇了！是个好男子汉！”看了看满地的尸体，把那海青卫一脚踢开，“现在你有个新任务——把自己藏躲在舵舱里，躲好~等五叔和大伯下来找你再出来。好吗？”小煦提着弩站在门口，小脸上带着坚毅，点了点头。
外面的形势越发对姬家不利了，虽然射倒长枪手让姬俊占得了先机，但逼着围攻舱口的三名海青卫砍倒了一个徒弟,又分出二人去对付他。舱口的危险解除了,齐封却趁着诸人被缠住的机会绕到船头砍断了前桅的帆索。随着前帆掉落，乌月号全身一震，慢了下来，第三艘快船迅速地靠上来，两名海青卫已率先跳上甲板，加入到围攻姬俊的圈里来。姬俊在这车轮战里也耗费了大量的体力，虽然打倒了因为狂砍乱攻变得有些气喘的斧手,又拼着后背吃了一刀捅翻了另两个早先来围攻的海青卫,渐渐地有些不支。水兵也开始要往上爬，几乎就要在乌月号失手就擒的关头，姬申正好上到甲板。
一看齐封正要砍落主帆，气得双眼通红的姬申手中长剑闪动，踢翻了挡路的一名海青卫，直向这奸徒扑去。齐封被迫放弃落帆的计划，被姬申一轮狂攻逼得话都说不出来，直退到舷旁。“小煦还好吗？下面的人怎么样？”姬俊心急小煦的安危，一面应付着四面围攻，一边担心地大声问道。“他没事儿，大哥你放心！”姬申借着齐封躲闪的机会，砍断了两根缆绳。“钱风！砍断后面的！”“是！”一个徒弟大声应道，奋不顾身地冲到舷边，绳断人倒，齐封的座船也终于飘开了。
姬申目眦欲裂，哽咽着叫道：“大哥，下面的人，都．．．．．．都不成啦！都是这混蛋！”说着长剑直上直下朝着齐封不停地猛劈。齐封本来在武功上就和二人有差距，现在气势上又被压住了，手上的功夫发挥不到六成，只能边挡边退，时不时地被脚下的死尸绊倒。一个海青卫从侧面扑来想偷袭姬申，被他用左肋夹住来剑，右手起长剑落，把这家伙从肩头劈成两半。
水兵大骇，看看周围的同伴横七竖八地躺满了甲板，再也提不起勇气上前了，也不管什么督战队了，纷纷转身往靠来的快船上跳去，撞得不少原本想爬上来捞点苦劳的水兵掉落下去，快船上顿时大乱。
姬俊心痛家人的遭遇，积聚功力抓住这一乱的时机，打倒了威胁最大的一名海青卫，自己终于也有些撑不住了。剩下的海青卫又喜又惊，一下子倒犹豫着要不要抢上去。齐封在船头见手下越战越少，也顾不得抓什么活口立什么功了，一边逃跑一边狂叫：“放箭！放箭！”挡在前面的水兵都被他一撞一推，连连掉海。两边的弓手也怕极了那高举着血色长剑的恶魔。见他追来，都手忙脚乱地搭箭狂射。
几轮突然到来的乱箭过后，甲板上的人纷纷中箭倒下，姬俊虽然武艺出色，惊虹舞动护住了上身，下身却中了三、四箭，海青卫和姬家的三个徒弟猝不及防，全都死在了乱箭之下，齐封和姬申的身上也都中了几箭，好在不是要害。姬申看到大哥肚腹中箭，情知不好，心中悲愤，拔下肩头的箭支，狂吼一声，和长剑向前一甩，趁齐封侧身格挡时冲上去拗掉兵刃，抓住他一顿暴打。齐封自知不敌，一边拼命挡格，一边大呼救命，姬申眼见着又有水兵要往上爬，扭打中拼着硬受了齐封两拳，拽着他一起跳下了大海。
三船的管带见状面面相觑，带头的海青卫死了个干净，有些还是被自己手下射杀的。现在唯一活着的齐参领又掉了海，按军中律法，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心下着慌，也顾不得追杀乌月号了，看看好象乌月号上也没有姬家人站着了，于是急派水手下海去捞人，心里合计着只要找回齐封，回去有什么事都由他顶上。
落了前帆的乌月号在海浪里孤独地摇晃着。周围的水兵们都大呼小叫地在水里搜寻他们的上司，谁也没有注意到，随着海风，乌月号轻悄地飘走了，越来越远。直到某个管带想起来应该到船上去收拣几样东西以证明自己在一场血战后完成了围剿任务的时候，才发现周围已看不到乌月号的身影了。四下里只有海浪和风在盘旋。看看自己的船，管带摇摇头，“算了，随它去吧，在这天气里，我们这快船能不能顺利回家都是个问题，还管他做甚？没了水手，这船也就是葬身大海的命了。”
十二月末。一年到头了，每个人都盼望来年有自己所想的好光景儿。
前一夜的大雪，给北京城的每一条街面都铺上了一层厚雪。春天，还要等多久？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职典五兵，聿重偏裨之任，名高列校，允推骁果之才。尔海青卫委属协参领齐封忠毅果敢，效力戎旃，立勋军府，久历严疆。前于八月间甘冒奇险，深入匪穴，一举剿灭前明叛逆，并亲手格毙匪酋姬俊、姬申二人．．．．．．功在社稷。特赏黄马褂一件，赐振勇巴图鲁号，授协都统衔、海青卫副统领，锡之敕命。於戏！只服恩纶，益励宣威之略。海青卫委属协参领齐封 乾隆三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七日。钦此～～”
老太监尖细的嗓音在京城的某个小宅子的正厅里绕梁不去，堂前恭恭敬敬地跪着的，赫然便是那日与姬申一同落海的齐封！
．．．．．
满园香，八大胡同的头号春楼，聚着一屋子道貌岸然的官爷。
“齐大人，您老可别忘了小的们啊～”
“你们放心，你们几个当时能奋不顾身地来搭救本官，这救命之恩我是会放在心头的～现如今咱们扫平了这些个反叛，平时没事，殿下不会亲来。海青卫里我说了就算。”
“那是那是。您现在可是皇上亲赐黄马褂的振勇巴图鲁、汉军正蓝旗的都统大人啦！您要发个话，谁敢不听啊？”
“哈哈哈哈！这话可就到这儿了！传到禺琰殿下那儿我就不好过了！”
“十五阿哥那么欣赏大人您，您以后只会步步高升啊．．．．．．”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想什么。明年开春后海青卫会有调动，我打个招呼，到时候让你们仨过来。现在别给我拍马屁了！你们听好了，以后到了海青卫，你们就是我齐封的人，来了以后，要按我的吩咐．．．．．．”
“来来来，大家端起此杯，共谢齐大人的栽培！更祝大人步步高升！”
“好！都干了！回头把园子里几个红牌都叫来，让你们兄弟乐和乐和。账记我头上！”
“哎呀，多谢大人！”
一片奸笑声
．．．．．．
前门楼口槐树枝头上仅存的枯叶也被刺骨的寒风卷起，那一片枯叶在风中打着转儿，越飞越高，飞出了北京的城墙，向东，向着大海飞去。
脚下，一片白茫茫雪皑皑的大地。
(第一章 完)
后记: 为了准备相关的历史资料,我的进度可能会慢下来,不过等公司的书出版后应该能恢复正常。在此多谢各位书友的砖头和奶糖，在下感激不已，只有请多多投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