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座的长沙发,因为挤进了屠穷这巨汉,而变成了高档的单人位,剩下人等只好另劈战场,席地而坐。我和贾把客厅里的茶几搬走,腾出一大块空地,垫上几张报纸,权当作会议桌。
嗯,是的,唐吉诃德宣称,要在我们家召开一场临时会议,交代下一步任务。本来我应该对他这样不事先周知地主的无礼行为表现出强烈的厌恶,可是抬眼瞅瞅林静砚秀丽的面庞,忽然就脾气全无。
大家围着报纸,坐成一个圆形,以屠穷为起点来看的话,人头依次是毕先、贾言箴、我、林静砚、唐克德,最后回到屠穷。我坐在林静砚旁边,嗅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心跳如同乱了节奏的鼓点,敲得不知所谓。
我偷眼去瞅她,正好看到唐吉诃德凑到她耳边,悄声说了一句什么,她顺从地点点头,打开皮箱翻出一叠文案,分发给各人。我接过文案时,下意识往她脸上瞄了一眼,她迎着我的视线,微微一笑,贝壳般的皓齿灿灿生光。我心头突地一抖,赶紧低下头,死死盯着那些文档,暗骂一声:“呸!真不争气!”
“好,请大家翻开资料,自己先看一看。”
听了唐吉诃德出声提示,我随手翻开一页,看到一张照片的扩印件,那照片上倒也没照什么特别奇怪的东西,只有一台扭曲变形的ATM提款机。
我心里一动,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右手快速挥动,翻阅后面几页,居然无一例外,全是些惨遭破坏的ATM机照片。那些损伤痕迹很是奇怪,都从插卡槽口开始爆裂撕开,仿佛是谁往卡槽里塞了块炸弹一般。
这样的话,这样的话……我咬着嘴唇沉吟,那一夜和黑衣男的遭遇又在脑海泛起,如果不是我干扰了他的行径,那台ATM机会不会也变成这些照片上的模样?
“唐处,这些照片是什么意思?”
贾言箴昂起头,一本正经向唐吉诃德提问。我点了点头,咕哝道:“不错,糖醋,最好搭上排骨!”
声音不大,却是人人听到。其他人都干咳一声,扭头望向圈外。唐吉诃德面不改色心不跳,古井不波般说道:
“这次接到的任务,等级划为C+,考虑到你们是刚成立的小组——静砚这是从我身边调开以来,第一次上一线工作,还有商秋和贾言箴这两个刚加入的新人,正是需要磨合的时候,因此我决定把这任务交给你们十三组处理。
这个案情本身不是很复杂,只是有人在长期、系统地破坏本市各处ATM提款机。事情不大,影响恶劣,作案者手法又很隐秘,现场监视镜头全部遭到破坏,没有录下任何有价值的片断,公安机关查到现在也毫无头绪。为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导致市民们产生骚动情绪,上级要求由我们出面,高速、安全地处理掉这个案件。”
“这人……很强大……”贾难掩一脸仰慕之色,喃喃道:“他肯定发大了……怪不得黑格尔说,要富就要抢银行……”
大家顿时满脸茫然,埋头思索黑格尔啥时候说过这样扯淡的话。我看着贾言箴,深深被他一句话就引得这么多人沉思的效果所震撼,心想:
“哲学,果然还是门很有威力的学问啊!”
唐吉诃德最先回过神,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贾同志这个意见提得不错,嗯,很有想象力!不过嘛,根据调查,作案者并没有拿走提款机中的现钞,似乎他只是热衷于破坏而已。”
“啊,那就傻缺了!”
这次谁都当作没听见。
“我已去过好几个现场勘查,虽然案发后经过了处理,但还是能测出有部分残留的米呷沙……那波动值很有趣的,在11.49到13.49之间。”
唐吉诃德说完这话,就双手环胸,悠然瞧着众人,静待大家的反应。我和贾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米呷沙,什么又是波动值,其他三人却是“咦”了一声,表情很是严肃。
“居然跳动了两个整数……”林静砚咬着下唇,表情认真得可爱,“那就是说,也许有一个强大的异能者涉足其中了?”
“说不定还不止一个。”唐吉诃德把右手放到报纸上,指头快速敲打,发出沙沙的声响,“嗯,屠穷,毕先,你们俩的波动值在多少之间?”
点到名的两人举起手,一前一后说道:
“54.35到54.95。”
“33.48到34.08。”
“喏,你们也才有0.6个值的浮动。静砚的我知道,大概是1.17左右;贾言箴,是作为技术人才培养,没有表现出什么异能;至于商秋嘛……”
唐吉诃德忽然收住话头,一拍手道:“好,看来这次任务颇具挑战性,林组长,你有什么想法?”
林静砚歪头想了一会:“请稍等。”
说完这话,她站起身来,走到皮箱边,从里头翻出一份彩图。我偷偷窥视着她走去又走回,只觉得她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顺眼。
“请看。”她将图纸铺开,原来是份全市行政区划详图。然后她掏出一枝铅笔,对照着资料上标示的案发地点,一个个画在地图上,过了大半个小时,终于全部标注完毕,此时地图上已经密布着一带一带的小点。
我们皱眉看了一会,都觉得一头雾水,并没有找到什么有参考价值的东西。我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偷眼觑向林静砚,见她蹙起两眉,把笔杆放进嘴里轻轻噬咬。
贾言箴忽然“哎”了一声,跳起身来往里屋就跑,再出来时手里抓了支红笔,二话不说伏在地图上纵横交错大力划了几下。我仔细一看,原来他顺着那些小点带的外沿,用红笔勾出了几道轮廓,现在形状一目了然,那赫然便是个“卐”字大印!只是缺了最下面那一道横线!
“有趣了!”唐吉诃德一捶大腿,话音里带着一丝兴奋,“居然是个够得上A-的活儿!我这就联系三组!”
“稍等!”林静砚一把拉住他的手,“这个案子,可是说好了交给我们组处理的,隐藏的案情,也是由我们组组员发现的,应该还是交给我们来处理吧?”
你们俩,有话就好好说,干嘛拉拉扯扯……
我满怀不爽,暗暗嘀咕,唐吉诃德看着林静砚,显出迟疑神色:“静砚,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这案子……”
静砚静砚,叫得也挺亲热……
“唐处,交给我们吧!”屠穷一擂胸膛,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难道你还不信任我的能力吗?”
“勉强是没有幸福滴!迟早会引来婚姻的破裂!”
我拖长了声音,报以挖苦,除了贾和唐以外其他人都狠狠瞪向我,我摊手扭头,装得满不在乎。
唐吉诃德犹豫了很久,终于点头说道:“好吧,我就破例一次,给你们一周来调查这起案件。记住了,一周之后,不论结果如何,你们都得给我立刻退出!”
林静砚呼叫一声,雀跃不已,我心里一跳,抬起头看了看她秀丽的脸,她却只是望着唐克德满脸欢笑。
我低下头,盯住自己指尖,脑里空空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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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克德的确守信,说了将此事交给我们处理,果然就放手交给林静砚。林大组长立刻行使权力,向我们下达指令,一条条很是层次分明有条不紊。贾言箴被分摊到后勤保障,领了一叠厚厚的钞票,美滋滋跑去采购。我看着他满是奸笑的脸,知道肯定会有一场贪污的龌龊事上演,忍不住暗暗叹气,这后勤的活路,明明该交给我来办才对啊……
“好了,各安职事,准备出发吧。”
林静砚下了结语,拎起皮箱,迈动响亮的脚步走了出去。我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摸摸头,思索半天,终于恍然大悟,她居然没有给我安排任何任务!
“呜呜呜,我是没人要的三蛋男子……”
我蹲在地上,一腔凄楚地抠那些报纸,撕成一张张小条,再搓成一粒粒小团。唐吉诃德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背,语重心长说道:
“商,要相信自己!真金总有闪光的一天!想当年,科技人才多么不受重视啊,都说‘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可是后来那些科学家们不都发光发热功成名就了吗?我今天要说一句,‘卖茶叶蛋的,肯定不如你这带三蛋的!’”
“……你真是在安慰我吗?”
“唔,我在展示人类对珍稀动物应有的爱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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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地图来看,那条未补完的一横所笼罩的区域,应该就在城南三纬路到五纬路一带。当我们到达该区域中心地点时,已是下午五点多钟,路上行人稀疏。我跟着众人从大面包车里跳出来,四处打量。秋风缓缓地刮着,吹得人很是舒爽,我揉搓着自己的肩膀,心里暗想:面包车果然还是没有别克坐得舒服啊……
毕先拿出地图,给大家点示ATM机分布的位置,五个人凑在一起指手画脚比来划去。唐克德并没有跟我们一起行动,出门之后他就与我们分头扬镳,声称要回基地统领全局,然后在我充满不信任的目光问候下,与一名辣妹施施然相拥而去。
那女孩身材真是好,我、我也想“统领全局”……
虽然我和贾有模有样加入了讨论,但我却可以清晰嗅到那股被他们有意无意排斥在外的气味。屠穷做得最为露骨,根本对我们的发言就是不屑一顾,毕先和林静砚大概是念着贾言箴刚才还不错的表现,对他的意见还偶尔表示关注。我成了最被漠视的人,无聊地站在一边,脚尖点在地上,划着大大小小的圆圈。
不大功夫,他们计议已定,屠穷从车后座里搬出一口大纸箱,三两下扒开封条,露出里头几十个巴掌大小的金属小盒子。据说,这个叫测波仪,可以用来测那个啥啥米呷沙指数。我好奇地询问究竟什么是米呷沙,结果被他们超级轻蔑的眼神围剿得丢盔卸甲。贾言箴拍拍我的肩膀,拉着我走到旁边,小声说道:
“商,你得记着,我们现在是新丁,是废柴,废柴不需要知道,所以我们不需要知道。”
“贾,我明白,但我心里难受啊我,想不到我英明一世,现在居然沦落到和你一个层次!”
“……”
那边三位很快就商议停当,划分好各自负责的区域,开始瓜分仪器。屠穷人大手也大,双掌一划拉,就抓走了十几个盒子;毕先则是搬出一个小公文包,慢条斯理往里塞填;美人组长干脆地拉开外套,露出里面许多小口袋,将测波仪一个个推进去。我赫然发现她里面只穿了一件紧身毛衫,将上身勾勒得浮凸有致,不禁瞪圆了眼拼命往她胸口看,心中颂祷:
“南无阿弥陀佛,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一切广大慈悲,我爱你们,我太爱你们了!”
林静砚装了七八个小盒,反手将外套拉上,挥手招呼我俩过去。我咋巴了一下嘴,慢吞吞跟在阿箴身后,犹自对那优美的曲线回味不已。林静砚拿起最后两个测波仪,递到我俩面前,态度客客气气,却又明显保持着距离:
“贾君,商君,三纬路西头的两台ATM,就交给你们了,请将这些仪器安放在ATM机附近,位置一定要隐蔽。这是非常重要的任务,紧紧关系着此次行动的成败,希望你们认真对待,圆满完成。”
我俩对视一眼,咽了口唾沫,摆出郑而重之的态度,恭恭敬敬接过小盒,拍胸保证完成任务。可还真是看得起人啊,居然舍得交予给我们如此“重大”的任务,教人怎不受宠若惊?只是,在交待的时候,可不可以将眼里那丝敷衍收起……
“分头行动!”
一声令下,众人拔足四散,废物二人组慢吞吞吊在最后,目送他们远去。等人都走得不见了踪影,我端起一个小盒观察片刻,喟然长叹:
“羞耻!前所未有的羞耻!居然被这样漠视,比偷窥未遂还要可耻!”
“嗯……好像还不错……”
听见贾言箴居然出口赞扬,我不禁勃然大怒,伸手想揪他衣领,他却脚步生风,迅速跑了开去,依稀听见他在大喊:“啊,不错!我来了,三纬路!三纬路!”
这家伙搞什么玄虚?我一头雾水,跟着他一溜小跑,街道两边建筑刷刷往后倒退,像跳跃播放的幻灯。说也奇怪,为什么这些幻灯似曾相识?
一路向西,跑过最后一个弯道,眼前豁然开朗。我喘着气往前一看,眼珠子险些掉在地上,马路对面的建筑物,居然正是叶小叶所住的医院!怪不得贾言箴要大喊不错不错……
贾迈腿就往医院里跨,我赶紧抓住他,提醒手头还有事要做。贾满不在乎,抬手一指,我顺指看去,两台ATM正好整以暇、沉稳如山、气度沉凝地蹲座在医院大门前!
“不、不是这么巧的吧?”
有点点头晕目眩,我深深被这现实打击,金田一箴箴的气运为什么就这么顺利,而我就那么的背……
趁着没人注意,我将两台测波仪安到医院大门角下,那门角由水泥铸成,块头很是宽大,上面镶了一圈铁珠,小盒子塞在罅缝之间,如果不是有人特别留意,应该很难会被发现。干完这些事,我满心轻松,拍了拍手,也跑进医院,一眼就见贾言箴趴在花店台前,冲里面招呼:
“红蕾,红蕾,来一束白色康乃馨!”
“哎,来了!”
那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很快跑了出来,手里抓着一束盛开的鲜花。我心头一颤,脸色一变,悄悄就想往后退,奈何小丫头眼睛实在太尖,望着我高声叫嚷起来:
“啊!光看不买的大叔!你也来了吗?”
可恶,又被羞辱了……
“哼哼,小丫头!叫红蕾是吧?我可记住了我,我要做很多很多小纸人出来!”
“耶?这一般是战败者才会说的话哟!”
“但是我说得很有气势!”
“……”
贾笑嘻嘻看着我俩斗嘴,拿了花就往院里走,小姑娘赶紧丢开兀自喋喋不休的我,喊道:“喂喂,贾大哥,探视时间已经过了,你要往哪里去?”
“啊,已经过了吗?”
贾呆呆转过身,满脸难掩失望之色,这个猪头,哪家医院探视时间会开放到下午六点?
红蕾笑嘻嘻招了招手,示意阿箴过来,乖乖巧巧说道:“笨大哥唉,就把花给我吧,放放心心的,保证给你送到~”
贾言箴嘴唇蠕动,还想罗嗦,红蕾忍不住从店里跑出来,用力推着他往外走:“好啦好啦,安心啦,病房号码我一清二楚,你们快出去吧,马上就要关大门了!”
贾垂头丧气,我看着他可怜兮兮的背影,托住下巴问红蕾:
“喂,丫头!为什么他是大哥,我就是大叔?”
女孩露齿一笑,满脸天真无邪:
“因为他花了钱,而你,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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