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臭丫头,快醒醒。”
山林的深夜。稀疏星辰洒落的光。氤氲遥远的月色。远处的水泊犹如寂静的回忆一般静默地遗失在大地上。无尽深邃的空旷,灵魂深切得感受到宿命的束缚,固执而强烈。
我收回视线,看向左侧。
高大硬朗的身躯,面孔的棱角刀砍斧削般犀利,沉默的眼睛,月光下干净爽落的笑容,身体又慢慢放松下来,我闭了眼睛又复睁开。
“我已经醒了。”我看向正不停戳在我腿上的剑鞘。
“八年没见,小丫头脾气见长啊!哈哈,看来你记得了。”
我在原地坐了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叶和灰尘,难道就不能走得远点,非停在这里,闷闷得拨开散下来的头发。
成了司马洌的女儿,当然要调查清楚可能认识的人。司马洌旗下有七位副将,七位副将出身各不相同,跟随司马洌后,前尘尽忘,改姓司马。司马七将中年龄最小的司马智正当而立之年。
黑发披散,手持木质剑鞘,腰间别着一把白玉横笛,横笛上挂着一枚并蒂莲的穗子,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岁不过而立,在这样的地方,还保持得飘飘似仙的姿态,把我丢在蒿草中,叫醒我时连手都不肯动一下,直接用剑鞘来代替的除了传言中有洁癖的司马智我再也想不到其他人了。
“丫头,醒了就快起来。”司马智不耐道。
“司马叔叔,”我憋着气唤道,“你怎么会在这儿?”司马智不是应该在保洲城内司马洌的身边吗,现在却出现这里。
“丫头,你都能想到混到岳家小子的军营,你爹怎么会想不到?”司马智浓眉皱起,好笑得看向我,好像我是不知从哪个山里窜出来的古董级人物。
我顿时气极,“当初没人告诉我他已经派人来了。”平玉衡一直都没告诉我,不会上一次我临走时他要说的话就是这个吧。
“你这丫头呆在清风道士这些年非但没学会修身养性,反而比小的时候更加狂妄。”司马智低着头看我,摇着头道,“将军的苦心看来是白费了。”
司马智虽然如此说,眼睛里却有着欣赏之意。我皱了皱眉,狂妄用在我身上跟傻的意思真的没什么两样,不过他说比小时候更狂妄,司马青穹的小时候竟是狂妄的。
“只是越来越傻了。”司马智语气一转,略带惋惜得说道,“最后竟然连累我暴露身份救你出来。”
连累了他?!我都吞了假死药了,岳思齐连我的“尸体”都保不下来。
“小姐。”
我惊讶得抬起头看向他,这声音分明是那个三天只会三个词的丁三,冷冰冰的丁三,“你会易容?”
“快起来,回去了。”司马智瞪了我一眼,再次催促道。
我站起身来,随着身体的运动,胳臂上的伤口撕裂开来,感觉到血再次流了下来,瞥了眼包扎用的淡黄色绸布,又扫了眼缺了一角的裙摆,受伤用的布条都是从我自己的衣服上扯下来的。单手从裙子上撕掉一块布包扎起来,等到我用牙齿系好布条,满头冷汗得抬起头时却正好对上司马智疑惑的目光。
“丫头,我要是没出手,你就不在了。”
“岳思齐是不会让我死的。”我回道。
“你就这么肯定岳家小子喜欢上你了。”
我站在原地,忍俊不禁得哈哈大笑起来,旁边的山林中的栖息的寒鸦都被我的笑声惊得飞起来,身体颤抖,直到胳臂上的伤口的血流得更厉害我才停了下来,月光下的景色变得越发模糊了。
“不是,我告诉他我是司马青穹,景朝大将军的女儿了,这么简单的利弊权衡他比我清楚。”良久,我轻声说道。司马智要是不去,只是身上类似的伤口多几道而已。
“那鸟营子我也呆厌了,正好出来透透气。”司马智说道,看了看四周然后又看向了我。
“您不用回保洲城?平大哥的军队也离这不远。”我皱着眉试探性得问道,不会才刚从金军营横着出来,回去的时候还要带个这样的大麻烦。
司马智爽朗一笑,看向我,眼神里全是长辈的慈爱,我心一寒,最不好欠的就是人情了,碰到欠这种倚老卖老的人的人情更是子子孙孙无穷尽了。
“走吧,离这最近的红镇。”我垂头丧气得顺着小路向红镇走去。
夜晚的水汽从嗓子和鼻腔灌入整个胸腔都被冷空气撑得微微疼痛,天幕慢慢揭开,光线放射性得从浓浓的云层中钻出来,天已大亮时,才到了红镇的城墙下。
红镇的城墙并不高,只是现在是由金兵把守,淡黄色的衣服裙摆被撕,衣袖上和上身也是一片片血迹,现在进镇没事也会找事。坐在距城墙不远处的草丛里休息,全身发热,头昏昏沉沉,必须快点进镇。
“丫头,衣服。”白色的外衣丢到我的腿上,捡起来一看,好几个破洞,破破烂烂。攥着衣服,我不禁气结,司马智去镇里找衣服,找了这么久连件稍微正常的衣服都没有,不和他形成对比的都没有。
我披上衣服,走到司马智的面前咳了一下,示意他的衣服效果,司马智讪笑道,“我能在外面找到的白色衣服只有这么一件。”
“我不要白的。”
“我知道,我这不是习惯嘛,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出了镇了。”
“银子,你拿了我一两银子。”我伸出手去,向司马智讨要剩下的银子,这件衣服可要不了这么多。
“没有了,他们找不开银子。”司马智理直气壮道。
身体越来越热了,我翻了个白眼,披好衣服,自认倒霉得向着镇里走去。
“跟你爹一个德行。”司马智在后面嘀嘀咕咕得发着牢骚,他是怎么办演丁三的,天啊,将军爹的那边果然都不是凡人。
进城的人真的不多,司马智的风姿完全吸引了站岗金兵的视线,我就低着头,驼着背,完全被金兵忽略了。
进了镇,带着司马智直奔李府而去,衣服已经湿透了,手臂的伤处越来越疼,嘴唇干涩。
李府的门开得刹那,我的心一松,眼前就黑了,总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