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摆了摆手，端起一杯茶，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他用嘴唇轻轻地咂了一下，然后道：“朕知道辽东的事也怪不得你！建虏势大，加上又是以倾国之力攻打小小的大凌河堡，守不住也情有可原，此次的责任都已经被朝臣推到了孙承宗和丘禾嘉身上，所以你不用太担心！何况你那个干儿子吴三桂在辽东出尽风头，多少也让你占了他一点光，朕就不追究你的责任了！”
高起潜一听到干儿子这三个字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当年的魏忠贤也很热心于收朝中文武大臣为干儿子干孙子，可是他的下场嘛……
好在崇祯后面的话又让他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
文华殿里的烛光跳动了几下，有些晃眼，高起潜立即起身用指甲挑了挑灯芯，掐掉了最上面的一截，使之露出的灯油的部分既能燃的光亮，火焰又不至于会抖动。
崇祯看了他一眼，心道还是身边的太监贴心，朝堂上那些文武官员和这些太监比起来，简直个个可杀！他站了起来，踱了几步道：“高起潜，你这几年常常出外监军，多少有一些阅历。朕想让你带兵去山东平叛，你可愿意？”
高起潜微微有些惊讶，不过很快跪倒磕头道：“能为皇爷分忧，是奴婢的本分，奴婢求之不得，自然愿意！”
“只是山东近京师，关系甚重，这担子不轻，你可得小心办事，万不可辜负朕对你的信赖。”
高起潜忙道：“奴婢甘愿赴汤蹈火，战死沙场，决不辜负皇爷多年来豢养之恩。”
崇祯却叹息了一声道：“朕知道你们这些太监和朕贴心，只不过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在朕面前提这个死字，朕是指望你平定叛乱拱卫京师，又不是想让你去死！朕还指望着将来重用你呢，你若是死了，朕上何处再去找一个你这样衷心的？”
高起潜闻言感动不已，热泪盈眶道：“是，奴婢一定不负皇爷重托，活着回来！”
崇祯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跟朕说实话，你有多大的把握？”
高起潜想了想，咬紧牙关道：“奴婢有十成的把握！”
“哦？”这个回答实在是有些出乎崇祯的意料之外，他没想到高起潜居然这么有信心。
“只不过，光靠奴婢一个人却是不行，城外驻扎的官兵又要负责皇爷和京师的安危，不能轻易动用，所以，奴婢希望皇爷能调辽军吴襄、金国奇所部随奴婢征绞叛军！一来奴婢和吴襄合作经年，彼此之间有了默契；二来这山东孔有德部原本也是辽兵，战斗力不弱，故而山东各路兵马都不是孔贼的对手，所以只有征调辽军，才能是其对手！所以，只要皇爷下旨调吴襄、金国奇所部随奴婢征绞山东，奴婢就有十成的把握，将孔贼所部一举歼灭！”
崇祯听他说的有理有据，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放了下来，他在龙椅上坐下去说道：“朕原本也打算调山海关副将祖大弼出征，不过既然你更看好吴襄和金国奇，那就按你的意思办，朕会有旨意给你的！这吴襄乃是乃是吴三桂的父亲，想必也不会让朕失望！”
高起潜拍马屁道：“皇爷乃是尧舜之君，仁德被于草木，近日又加封吴三桂为奴尔干都司都指挥使，加宣威将军衔，实在是对他们吴家厚恩，奴婢相信吴襄一定会感恩戴德，为皇爷再立新功的！”
“尧舜之君？”崇祯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自嘲之色，“尧、舜当年的江山可不像朕的江山这般风雨飘摇。”
高起潜慌忙跪下道：“这并不是皇爷的错！”
“不是朕的错又是谁的错？”崇祯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之色。
“自然是朝堂上的那些文武百官！奴婢说句不恭敬的话，满朝文武皆可杀！”高起潜说的时候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生怕被外人听了去，一旦传到大臣们的耳中，他高起潜估计会被吐沫星子给淹死，少不得要被那些文官扣上阉患误国的恶名。
可是这番话却说到了崇祯的心坎上，先皇天启帝留给他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江山，一个糜烂不堪的政局，还有一个比他这个皇帝还牛气的九千岁魏忠贤。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他在文官们的帮助下扳倒了魏忠贤，可是如今这些文官在他的眼中比魏忠贤更可恶，更该杀！这些文官们满嘴义正词严的孔孟之道，暗地里却是拉帮结伙，朋比为奸，贪墨成风。
渐渐的，崇祯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变得和太祖皇帝一样切齿痛恨“官”了。
“太祖当年敌视当官的，那是因为其早年的不幸遭遇，再加上在平定天下及治理江山的过程中，对贪官污吏祸国殃民的深刻了解。朕虽然足不出紫禁城，可是朕何尝不知国家吏治的腐败，民生的凋敝？对朝堂上敷衍塞责的大臣们，朕尚可以骂、贬、杀，但对于下面那数不胜数的贪官、昏官、庸官，朕却只能徒唤奈何！诚如高起潜你所言，满朝文武皆可杀，可是朕的天下还需要他们去治理，杀了他们，谁来帮朕治理国家？所以明知是饮鸩止渴，朕却找不到更好的法子！朕心中的苦楚，又有谁能明了呢？”
崇祯一时之间感慨莫名，却让高起潜受宠若惊，他磕头道：“皇爷不需担忧，奴婢此去山东，定当及早平定叛乱！辽东的建虏如今被吴三桂拖住了后腿，估计暂时也兴不起什么风浪了，等到洪承畴、杜文焕彻底解决了延绥的乱民之后，皇爷就有力气腾出手来整顿吏治了！”
听了高起潜的这番话，崇祯的脸上不禁也微微有了一丝振作之色：“朕等你们的好消息！”
“请皇爷放心，奴婢一定会尽快将捷报传回来，以慰藉圣心！”
崇祯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有些累了。高起潜马上识趣地叩了一个头，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