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刚指向早上五点，王子凡弹簧一般从床上弹起来，三两下穿衣完毕，就赶着出门锻炼了。
沿着江堤跑了五公里，到江边的一个小公园才止步。在公园的泥土地上一气做了一百个俯卧撑，似乎还嫌没活动开，又去小单杠上做引体向上。先正手二十次，再反手二十次，再正手，再反手……也不记得到底做了多少个，直到感觉身体四肢关节渐渐变得舒展，才停下来。
已经进入状态的王子凡，刚从单杠上下来，又是一口气一百个俯卧撑。从地上爬起来后，也不休息，直接来到一处江堤的阶梯边上，蛙跳着上去、下来、上去、下来……
看看时间，不知不觉已快七点了，子凡赶紧从堤上下来，快步跑回家。开玩笑，七点半就要上早自习了，今天去新学校报道，可不能迟到啊。
他就像个铁人一般，保持着高强度的运动，却很少休息。持续锻炼了近两个小时，竟然还能跑得这么快。虽然看上去满头大汗，还有点气喘，可从他的表情来看，还远没到极限呢。
这样的魔鬼锻炼法，当然不可能是小子凡自发的行为。从五岁起就被自己的父亲逼着长跑锻炼，到后来逐步加重训练量，八年下来，每天这样的训练已经成了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要是哪天早上不活动活动筋骨，他就浑身不对劲。因此，近一年来的锻炼已经不需要父亲监督了。
王子凡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父亲每天监督他锻炼，却始终不让他和同龄孩子们打球玩耍。要知道，中学生最平常的娱乐活动就是足球和篮球啊，尤其是许多学校限于规模没有足球场，一两个篮球架，那就是孩子们唯一的游乐场了。
不过，子凡年纪虽小，却极懂事，这些话问过多次，父亲都避而不答，总是说时候到了自然会解释给他听，他也就默默地遵循父亲的意思。同学们在球场上玩耍的时候，他不敢多看，怕受不住诱惑，只是到一边去啃课本。
子凡十岁时父亲所在的工厂垮了，一年后，母亲悄无声息地消失，从此父亲就极少笑了。他问父亲，妈妈去了哪里，每次父亲都严肃地对他说，你的妈妈呀，她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子凡又问，哪她什么时候回来，父亲就说，等你考上大学了，她就会回来了。他不敢再问下去，因为父亲一脸的悲戚。于是他给自己暗暗鼓劲，我一定要考上大学，我一定要让妈妈回家，让爸爸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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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子凡母亲离开时起，就是王建军一人操持着这寒碜的家庭，既当爹又当妈。他本是下岗工人，又身有残疾，找工作四处碰壁。可他不能放弃，到处找零工散工，干着最累的活，拿最少的工钱，才能供得家用。可是子凡马上要上高中了，学费是个大问题，他感到头疼了，该怎么办呢？
王建军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相框，静静地看着。照片里是个年轻美丽的女子，颔首低眉浅笑，美目顾盼生姿。王建军心中默念，蘅芷，我该怎么做，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相片里的人儿巧笑嫣然，仿佛在对他招手，来吧，跟我来吧，这里是乐园，这里没有烦恼……
王建军看得痴了，不觉间，两行清泪滑过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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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回来了！”
子凡的大嗓门将王建军从沉醉中惊醒，看到儿子脸上诧异的神情，他揉了揉有些湿润的眼睛，说道：“你锻炼好了？哎，怎么今天好像没睡够呢，我都起床这么久了，还打呵欠。”说罢，作势打一呵欠，又掩饰地揉揉眼睛。他有严重的砂眼病，打呵欠的时候就会流眼泪，子凡是知道的。
王子凡本来见到父亲对着母亲黄蘅芷的相片流泪，正不知所措，此时见父亲掩饰，当下打一哈哈，进屋洗澡去了。父亲从不承认自己在哭，每次暗自流泪被他撞见，都以各种借口糊弄过去，他也乐得被糊弄，免得两人一起伤心。
洗完澡出来，父亲已准备好早餐，子凡风卷残云般将食物消灭，挎起书包就出门，在门口碰上了邻居何菁。
何菁是子凡青梅竹马的玩伴，比子凡还大上一岁，却跟他同一年级。十三岁的子凡，已是初三学生了。小时候上学上得早，又是个五年制小学，初中的时候多次转校，便比同龄人高上两届。何菁和子凡上的同一所小学，这时候还在那所学校里读初中四年级。
“早啊！帮我拿书包吧，好重！”何菁跟子凡打招呼。她从小像个假小子，不像别的女孩那样爱打扮，不过声音倒是轻轻脆脆的很好听。
“嗯……”王子凡对这个小姐姐有点无奈。两人从小玩到大，一起跳房子，一起踢沙包；一起粘知了，一起和泥巴；一起偷葡萄，一起砸人家窗户；两人也经常打架，不过奇怪的是，身强体壮的子凡总是打不过她，每次冲突都以失败告终。好在她不是很无理的女孩，有时候也自己过来认错，于是两人又和好如初。
“嗯，何菁……”子凡顿了顿，考虑该怎么将早餐时父亲的话对这个最好的朋友讲出来。
何菁望着他，看着他手臂上日益隆起成型的肌肉，有点担心，以后恐怕很难打得过这家伙了吧。
“我可能要搬家了。”想了半天，子凡才憋出这么一句。
“啊？”何菁有点错愕，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我爸要去南方打工，家里没人，也交不起房租了。我要搬到江对面的亲戚家去住。”子凡整理了半天，才说清楚。
何菁呆住了，住了这么久，怎么说搬就搬？她有点不甘心，你走了，以后我欺负谁去？半晌，才接口道：“我们是好朋友嘛，还可以常见面的，对不对？”
“嗯……”子凡敷衍道。大江将这座城市分成两半，搬到江对面去，虽然还在一个城市，见面的机会却少了。想到这里，子凡不禁有些伤感，早熟的孩子烦恼就是多啊。
何菁勉强地笑笑，拍拍子凡的背，感受到他背上坚实的肌肉，忽然觉得有泪水在眼睛里打转，赶紧揉了揉眼。混蛋，叫你小子搬家，从此你永远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再也没有机会翻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