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庭最大的好处,就是有温暖的被褥,不用自己动手,就能吃到热腾腾的饭菜。
莫愁伸了个懒腰,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
连着好几天了,她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好像要将这四年来所有的睡眠不足一口气补回来。不知道平湖公主哪来那么多的精力,居然每天还是早早起来,跟格里木遛马习武,没有一天间断过。有时候王弟也会加入他们,不过娜曲并不太赞同这么做。
她就不行了。不用每天烧火做饭,进山砍柴,整个人一下子松懈下来,好像得了场大病一样,浑身没劲。
莫愁穿戴好,早有侍女在床头上准备好了洗漱的温水,她一边慢慢悠悠的洗脸,一边想着最近在王庭发生的事。阿幼兰公主借口祈福归来之人,需被巫师祝福满九九八十一天,方才能够为国主侍寝,不让平湖公主跟越摄珊完成圆房之礼。虽然听到这个消息,周武君笑得嘴都合不拢,可毕竟是一件令人担忧的事情。
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越摄珊再怎么不堪,也毕竟是为人夫,为国主,阿幼兰和莫愁心里都清楚,再好的借口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八十一天一过,就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饿狼扑向肥美的羊羔了。她觉得很烦恼,本来顺理成章的事情,在掺杂了过多同情以后,竟然变得复杂起来,她本来就应该和所有女官一样,极力促成主人的婚姻美满,早生贵子,可现在……
毡房外面传来一阵吵杂声,莫愁担心又出了什么事情,连忙放下手巾赶了出去。
似乎是远派的探子回来了。
不远处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正从马上下来,行装简陋,马鞍上挂着水囊和短剑,他的头发没有像乌墫男人那样披散在肩上,而是整齐的攒成一髻,束在头顶。这是个相貌普通的男人,却有一双令人印象深刻的丹凤眼,总是一副嘲弄的样子看着周围。
虽然穿着毡袍马靴,却是天朝人的模样。莫愁不由心念一动,赶上前去犹豫的唤了一声:“难道是…鲁能吗?”
听到她的声音,男人愣了一下,继而从马上翻下来,将缰绳丢给迎上来的几个奴隶,自己大步走了过来:“看你的样子,就算长大了些还是一副吃不饱的样子!是不是你那尊贵的公主欺负你了?还是阴山上的怪物们有让人挨饿的习惯?”
说着刻薄的话,脸上却微微笑了起来。莫愁高兴得几乎跳起来:“真的是鲁能!天哪!我几乎认不出你来了!已经长成大人了!”“喂喂!你这个小丫头在这里装什么老成啊!什么长成大人了,我才应该说这句话吧!”鲁能笑着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还好,没有缺胳膊少腿,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在几天前。听说你还特地去迎接我们,可惜路上错过了…这是什么?”接过他从怀里取出的小包裹,莫愁疑惑的问道。“白将军在三阳关上病倒了,我顺路回了趟燕都。这是少爷特别吩咐人给你准备的干果,听说你们回到王庭来了,他也很高兴。”
冷不丁提起白杰,莫愁心里一下五味翻腾,她紧紧抱着那小小的包裹,低声问道:“大人他…还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一年前做上御史大夫了,现在是三公之列。”鲁能拍打着身上的浮尘,语气平淡:“唯一不好的就是他那位公主夫人了。好家伙,真是跟咱们的平湖公主有一拼,发起火来撼天动地啊…”他抬起头,看见几匹马正从辕门外跑进来,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那是公主吗?旁边那家伙……”
莫愁连忙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马上的正是周武君,看来她刚遛马回来,身边簇拥着十几个卫兵。“旁边的?就是乌鲁斯大人的弟弟格里木啊,你不记得了吗?那年在阴山上,你和他还打过架呢。”
不知道为什么,鲁能的脸色显得有些阴沉。他突然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鲁能?不去和公主打个招呼吗?!这些天她还总念叨你…”“不去了!你告诉她一声我回来了就好了!再有什么事情,我会自己去找你们的!”
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走掉了,莫愁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四年过去,好像很多事情都变了,不管是人还是事,都总让她有种脑筋不够用的感觉…
反正鲁能从来都脾气怪怪的,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吧。
她摇了摇头,向周武君他们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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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告诉他的吗?”
阿幼兰一脸笑容的走进毡帐,迎接她的却是越摄珊铁青的脸。她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目光停在他手上的羊皮信上:“出了什么事情?谁又惹国主生气了呢?”
“还能有谁?!你自己看看!”越摄珊抬手将羊皮信扔到她怀里,坐在那吹胡子瞪眼睛:“就算你是羟古的公主,可现在是我乌墫的左夫人!这些年我越摄珊哪里亏待你了?!你非要像个奸细一样对待我是不是?!”“你这是在跟我生气吗?”阿幼兰一脸吃惊得拿起信来看了看。
这竟是稽邪寄给乌墫国主的正式公文,信上说多年在羟古为质的木顿王子生病了,听说当年天朝公主出塞时,曾带来一位刘姓神医,并成功地治好了王弟曾候珊的病,所以特别请乌墫国主同意,让右夫人带着神医药材,前往羟古王庭曼城,为木顿王子治病。
阿幼兰看完信,心里对于自己这位弟弟不由又恨又怕,她收拾心情,依旧一脸笑容的看着越摄珊:“这又是怎么了?不就是去看个病吗?听说曾候珊的病情最近好转了许多,就让刘丕湖去个两三月……”“你是真傻还是在装傻啊?!”越摄珊咆哮起来:“刘丕湖的事情,是不是你告诉稽邪的?!想不到你跟他平时的家信来往,将我王庭中事无巨细,统统报告他知道了啊?!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我安的什么心?!”阿幼兰眼泪汪汪的看着他:“我给你生儿子,在你身边辅佐了这么多年,你居然还怀疑我不成?!要说那木顿跟我有什么关系,可听说他生病了,我才告诉弟弟咱们这里有位神医,想说能救你儿子的命,你却这样质问我!…”
“木顿病了…你早就知道?”越摄珊虽然还心存疑虑,但口气明显放软了许多。
阿幼兰点点头,一副含冤受屈的样子:“就是怕你担心,才没敢告诉你…”
“可是这稽邪也太过分了!平湖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右夫人,我堂堂乌墫国主,哪有道理巴巴的让自己的夫人去送药的!摆明了是在羞辱我!”越摄珊站起身,恼火的在地上转了两圈。阿幼兰一边暗自庆幸自己的侥幸脱罪,一边揣摩弟弟的想法:“可是,木顿再怎么说也是乌墫王子,弃之不理见死不救,传出去难免会贻笑大方…”
“难道真的要平湖去羟古吗?!这几年天朝一直在和羟古作战,让她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又怎么和天朝交待?!”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两全其美的办法。”阿幼兰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狡黠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