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特揉揉鼻子,“我们走吧。”拉着威尔,挎上了沉重的包袱。
本来从潘帕进入依拉尔腹地,必须经过城关,而此时城关早已紧闭,好在有大域图,华特对这一带的山川地理便了如指掌,他知道有一条僻静的小路可以直达依拉尔中部的平原。
两人绕道而行,潘帕镇的灯火已渐渐远去。不时有骑兵在远处逡巡,华特呼出一口长气,要是再晚走一会,局面就难以收拾了。
天空墨云涌动,遮蔽了月光。在这样的夜幕掩护下,华特悬在半空的心总算稍稍回落,就算五十米以内有骑兵活动,也很难发现他们。
然而华特却没能踏踏实实地放下心来,点点飞走以后,他总觉得有什么人一直面跟在后面。华特几次回头,均看不到任何动静,是远处的那些骑兵吗?想来应该不是,也许是自己疑神疑鬼了吧,毕竟这里还没有远离险地。
天空的墨云渐渐密集,迎面吹来的风带上了森森寒意,萧杀的冬天就要露出真面目了。
华特从包袱里取出一件衣服让威尔披上,山路崎岖,两人走得跌跌撞撞。远处的骑兵已完全看不见,但华特心中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肯定有什么人跟在后面”,华特有些后悔刚才轻率回头的举动,那无疑是在表明自己内心的想法,“不过,既然跟踪还在继续,那说明跟踪的人认为我之所以回头,原因是在担心那些骑兵;或者他认为我不够威胁,就算被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人鬼鬼祟祟,一定不是什么好来路……被动等待只会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必须改变这种局面。”华特心念陡转——反跟踪?万一对方明火执仗跳出来,有没有必胜的把握?……暗算?让对方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吃个大亏,似乎只能如此了。
华特不动声色,大大方方从包袱里又拿件衣服出来,顺带抓了把淬毒的燧石在手中。“对不起了,别怪我狠毒,那把新买的小刀这会儿派不上什么用场,我可用的武器只有这个。”华特披上衣服,将手伸入裤兜并戳破,燧石顺着裤管一颗一颗滑落地面,无声无息。
燧石不是很尖利,也不像铁器那样沉重,况且裤管肥大,华特并不担心擦伤自己腿上的皮肤。每颗燧石在磨制的时候就考虑到了重用性,呈四面体,有四个尖头,这使得燧石掉落地面时,总会有一个尖头朝上。
华特控制着投放的频率,又走了很远,一把燧石已经投完,“总会踩到一两颗吧,希望他穿的不是硬底鞋。”当下拉紧威尔,脚下用力,加快了行走速度。
走过一个山坳,那不安的感觉已渐渐消失,华特放下心来,立时感到一阵疲惫,他已经连续几天没睡过好觉了。再强打精神翻过一道山脊,便指着一处山洞说:“今晚我们在那里过夜。”
洞外地势陡峭,虽难攀登了些,但遭遇猛兽的机率也小了许多。洞口不大,外面有一块大石遮挡,不但隐蔽还能防风,看来是个不错的处所。
两人走进洞内,避过了阴冷的北风,倦意止不住地涌了上来,直想就此躺倒、一觉天明。华特努力克制睡意,吩咐威尔找了个平坦的所在,并在洞口落脚处撒上一些燧石,将弓箭拿到手边,防备就绪后才睡了下去。
不知是不是过度疲劳,这一觉并不像华特想的那样睡得沉,魔法、点点、马可,甚至棕熊都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旋,心里掺杂的各种情绪让他难以深睡。最让他不能宁静的就是将军写下的那句话:“如果你不想被别人当作蚂蚁,或者意识到自己有极大危险,那就应该时刻提高自己的硬实力,永远不要松懈。”
华特有点明白硬实力指的是什么了,那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如果自己有战胜马可,或是战胜刚才那个跟踪者的实力,完全不必费心费力地与他们周旋。
“有一点你必须明确,谋略固然重要,但它只在双方实力没有本质差别的情况下才有意义……”谋略,撒燧石的行为称得上谋略吗?不,那只是一种手段、一种战术,最多算是阴谋,绝对不是什么谋略。谋略是一种全局的意识、一种纲目的把握,自己最多有些小聪明,还远远达不到谋略的层次。况且,谋略,只在实力对等的情况下才能起到作用……这又说回来了,看来最重要的还是实力,没有实力,其他一切都是空谈——自己怎样才能提高实力?修习魔法和武技?还是借助精良的工具?……
华特就这么半睡半醒地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洞口突然传来“咯”的一声响。华特一惊之下翻身坐起,弯弓搭箭,瞄向洞口。
洞口缓缓伸进来一把巨大的剑,那剑通体暗红,剑身周围还贴着一圈半透明的光晕,像是刚从剑炉里拿出来的一般。
“找到你可真不容易,你是个出人意料的小孩”,一个身材极其魁梧的人猫着腰走进洞内,声音却轻柔悦耳,像一位富有修养的绅士。
“别动,我的箭有毒!”华特一声大喝,吓醒了一旁的威尔。
“噢……好的。不错的一支箭,就是小了点,是你自己做的?”那人停下脚步,表情轻松,似乎毫不在意。
“小也能要你的命!”华特嘴上说着,心中对那人却实在提不起多少敌意,他肤色白净,金发软垂,脸庞轮廓分明,双目神光湛然,除了太过于高大以外,算得上是彬彬有礼的美男子。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那人将剑拄在地上,声音仍然悦耳动听。
“没有恶意?那你为什么跟踪我?又为什么拿着剑?”
那人呵呵笑起来,“小家伙,如果有人拿毒箭指着你,你会怎么办?会不会也像我一样拿起剑来防身?至于跟踪……跟踪你的是我的另一位同伴,不是我——不过,你居然能察觉到他在跟踪你,这很难得;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会把你跟丢了,这让我非常惊讶,我想不出你用什么方法甩掉了他……”
“******,吃了几千条鲨鱼,竟然被小黄鱼给咬了”,一个黑影从洞口顶部爬了进来,声音如同夜枭般刺耳,“这狡猾的小东西,差点把老子毒死!”
华特心中一凛,那不安的感觉便如惊涛拍岸,弓箭差点脱手飞出。待到这人跳下地,华特更有些彷徨了,不知弦上的箭该指向哪边。
两人全不把华特的箭看在眼里,开始若无其事地交谈。魁梧的绅士问那黑衣人:“亲爱的夏佐(Chasel的音译,在古法语中意为“猎人”),您不是嫌这任务太简单了吗?我很想听听您这一天来的有趣经历,就像牧人盼望多米勒高原的水草,就像教徒盼望阿考丁山上的钟声……”
“得了阿尔瓦,你是想嘲笑我吗?收起你那套见鬼的说辞吧,你是圆桌骑士,不是吟游诗人!”
“您不也是圆桌骑士么?圆桌骑士,多么尊贵的称呼,应该有风度、有教养……”
“呸!”夏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风度个屁!教养个屁!圆桌骑士的象征是忠诚、勇猛、智慧、顽……”
“哦”,阿尔瓦扬了扬他的巨剑,“您是说要有智慧?您手上的那个小洞让我看到了智慧的光辉……”
“放屁!这是那小混蛋撒的石头刺出来的,幸亏我处理得早……嗯……你是说处理得早就有智慧的光辉?那倒不敢当……”
“我是说他”,阿尔瓦拿剑指指华特,“至于您,作为圆桌骑士,应该是两条腿走路,只有在马上才是四条腿,您这习惯似乎不太好。”
“……”夏佐一时语塞,“等着吧阿尔瓦,等我抓到你的把柄,看我怎么羞辱你……”
“我说两位”,华特拉了半天弓弦,不免有些手酸,“你们来这到底是干什么?就是来斗嘴的么?”
“噢”,阿尔瓦转过头来,“请原谅,我们只是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很抱歉,我们不能说出他的名字。请放心,我们的确没有恶意。”
“我要怎么才能相信你?”华特的敌意又减弱三分,当然仅是针对阿尔瓦。
“和他啰嗦些什么?打晕抬走了事!”夏佐闪身欺上前来,身形飘忽不定,好似鬼魅一般。
“站住!”华特头皮发麻,手一抖,一箭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