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两位老人家,都消消气”,华特心中万分失落,仍坚持着打圆场,“还是那句话,不适合就不适合吧,也不是非修习魔法不可……”
“放屁!”斐波纳契急火攻心、口吐粗言,“华特,我不是说你,我是说亚索那老东西。”乌黑的手指指向亚索,“我再问你一次,你用还是不用?”
“不用!”亚索的倔脾气发作,毫不输于斐波纳契。
“好,好得很,我们就此绝交!以后我再和你说上半句话,我就是狗娘养的!”
华特向达罕求援,“陛下,非您出面不可了……”
达罕微微一笑,“两位都是魔法界的支柱,实在不必为这个争吵,意见不合是小事,伤了交情是大事……”
“谁和那老东西有交情?看他那模样,什么‘说不行就不行’,傲得跟公鸡似的,他还真以为他是玛修斯……”
“好了,老头”,达罕打断斐波纳契,“你岁数还更大呢,别总是张口闭口‘老东西’的骂。我有个办法,和你们商量一下,你们看合适不合适?”
两位老头都默不作声,不置可否。
“‘神照术’毕竟是终极禁咒,为了给华特作检测使用‘神照术’也实在荒唐了点,我可不想依拉尔就此少了一位伟大的魔导师……这样,等国师回来再看吧,现在争论下去也没有结果。你们认为呢?”
两老头仍然沉默,不经意对了一下眼神,均是怒目相向。
“威尔就留在这里学习,我想亚索不会放弃这样一位优秀门徒的”,达罕看了看情绪有些低落的华特,“至于华特,我会带他去武斗所,请我的导师看看,也许他适合修习斗气。”
“通往赫塞留的道路不只一条”,华特抬起头来,他本想说“条条大路通罗马”,但这世界的人恐怕不知道什么是罗马,于是改了个地名,“我来说说我自己的身体情况,你们看是不是这样……”
众人被华特的沉稳打动,别的小孩说不定早就哭哭啼啼了,他竟然还能这样冷静地把自己作为案例来分析,实在难能可贵。当下都有些好奇,想听听他有什么说法。
“斐波纳契和我说,魔力就像水,人体就像杯子,有些装得多,有些装得少,我认为不太准确。如果是这样的话,没法解释我现在的情况。”
众人大吃一惊,这小孩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一位魔导的论述,或者说魔法界千年来的公论,会被他一个不懂魔法的小孩推翻么?几位亚索的门徒不由得发出了嗤笑,只是碍于皇帝在此,不便出言驳斥罢了。
斐波纳契却不以为忤,反而有些兴奋,他并不认为一张魔法白纸否定一位魔导的观点有什么不妥,“说,继续说!”
“我认为,不是所有人都是杯子。只有具备魔法潜质的人才是杯子,杯子有大有小,这关系到他们魔法造诣的深浅”,华特来回走了两步,“而另外一些没有魔法潜质的,比如说普通人,是漏斗而不是杯子,他们可以在短期内聚集魔力,但随着时间流逝,他们体内的魔力会渐渐流失,所以他们只有通过卷轴才能施放魔法……”
华特吐出一口长气,“至于我,连漏斗也不是,我就是一面筛子,更有可能是条管子,根本无法盛放魔力,哪怕是短期内盛放也不行。所以,不管我使用卷轴还是承接‘极光术’的照射,魔力都无法在我体内聚集,这当然无法施放任何魔法了。”
这段论述有理有据、形象生动,让人大开眼界。亚索的几个门徒相顾骇然,根本找不到反驳的说辞,倘若这小孩能修习魔法,那会是怎样一番光景?他会成为第二个玛修斯么?
“了不起啊,了不起”,亚索叹了口气,顿了一下魔杖,“这孩子,可惜了!”
“可惜什么!”斐波纳契觉得脑子里的一扇门被忽然打开,处处闪烁着灵感之光,“不管怎样,他都是我的门徒。魔力算个什么东西,不修就不修!”
“哼!你的门徒?你有资格做他导师吗?”
“我怎么没……呸!”斐波纳契轻轻扇了自己一耳光,“我是狗娘养的,我是狗娘养的……”
“好了好了”,达罕实在看不下去,制止了斐波纳契的胡闹,“就这么定了,威尔留在这里,华特我带走。”
“那我怎么办?”斐波纳契看着华特,目光上下游移,似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
“华特是依拉尔国民!”达罕不想与斐波纳契扯皮,“你以后有什么想法只管去找他,他又不会跑。”说完拉住华特,“走,跟我去武斗所!”
“陛下,请等等”,华特对威尔招招手,“威尔,你过来。”
威尔懵懵懂懂走到华特面前,华特两手按住他肩头,“你不再是小豆丁了,对吗?”
“当然不,我都快九岁了。”
“那好,从今天起,你要独自留在这里了,伟大的亚索导师会教你最痴迷的东西——魔法,你有信心学好它么?”
“有。”
“很好。过几年我们就能见到你妈妈了,你得拿出个样子来给她看。”
“我知道,我一定会努力”,威尔眼睛一红,“我们要分开了,对吗?”
“我们只是暂时分开,我会经常来看你的”,华特摸摸威尔的头,“我希望你成为一个伟大的魔法师……”
“表哥,那你呢?”
“我……”华特胸口有些发堵,“也许我会成为一名骑士,骑士和魔法师,不是正好搭配么?……好了,我走了,多学多问,别让我失望。”
华特逃也似的走出亚索住所,心中百感交集,见达罕跟了上来,强忍着不让眼泪掉落,“陛下,您能派一名随从到我住处么?我有东西要转给威尔。”
“好”,达罕走上前,指指旁边的一名随从,“要转给威尔什么?你和他说。”
“也没什么大东西,在卧室里有个包袱,里面有两百金币和一些衣服,都转给威尔吧,我想他用得上。”
随从径自去了。达罕也摸摸华特的头,“别难过,依拉尔没有懦夫!我想,你会成为一名伟大战士的。”
“其实,像您一样也很好”,华特勉强笑了笑,“言力言勇、八荒纵横,在千里疆场抒发血气与豪气,也是一件痛快的事情。”
“说得好!”达罕哈哈大笑,猛拍华特肩头,“这才是我依拉尔的好男儿!”
华特收拾情怀,跟着达罕来到武斗所。这里全然没有魔法师住处那样的温文尔雅,到处都是兵器撞击声、呼喝声,间杂着一两句粗鲁的喝骂,和正在作训的军营并无不同。
达罕找到他的导师——一位眇目的阴鸷老人。那老人名叫维克多(Victor的音译,拉丁语中意为“胜利者”、“征服者”),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跟随达罕的父亲出生入死,剑下杀人无算,以至于华特远远见到他,就似乎嗅出了他身上若有实质的血腥之气。
维克多的独目眼白多眼仁少,冰冷的目光在华特脖颈处逡巡了半晌,这才上下打量起来。华特被他看得全身发毛,感觉他的目光像是一把尖刀,意图在所有停留处都划出伤口。
“有勇气,没力气。”这就是维克多对华特的评价,语句简练,没有一个废词。
“力气是可以锻炼出来的,我当初不也很弱小么?”达罕捋了下华特的背,让他站得更直些,“维克多,你看看他能否修炼斗气。”
“难。斗气需要体力来激发,这小孩体质有问题,再怎么练,最多练成个低级战士。”
“请再好好看看,或者找个什么器具来试验一下。”
维克多指着自己的独目,“这就是我的器具,我从不会看错。”又指指华特,“他和你不一样,你是完整无缺的,通过后天的锻炼可以补上来;他却不同,他在出生时就被人刻意戕害过,这辈子什么也修不了。”
“我问你,你老实回答我”,维克多盯着华特,“你是不是从小就体弱多病,尤其是肺部?”
“是的,先生。”
维克多点点头,“那就是了。回家好好养着吧,若能挺过那些小病小灾,你还能多活几年。”
气氛变得异常僵硬,达罕看着华特,眼中神色变幻不定,不知是怜悯还是惋惜。
华特完全懵了,脑中一片空白,似乎眼前的一切已如梦般虚幻而无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