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特离开乐师的住所,回小宅院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华特换上一套冬衣,奔赴皇宫。
漫天大雪下了一夜,整个赫塞留银装素裹,华特的心境也正如这皑皑白雪一般,没有一点污渍和灰暗。“‘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那就让暴风雪来得更猛烈些吧!”
达罕也起得很早,正在演武场练剑。昨晚夏佐向他报告了华特的行踪,他还以为华特会在宅院躺上好几天,想不到一早卫兵就来传讯,说华特到了。达罕在惊讶之余也有些疑惑,不知这可怜的小孩来找他会有什么事。
华特见到一身戎装的达罕,“陛下”,他向达罕端端正正行了个礼,“我这次来,是为了恳求您的宽恕。”
“我说过,在依拉尔不需要那么多俗套的礼节”,达罕脱下衣甲,和着剑一块丢桌上,“说吧,小事可免,大事……那要以律法来办。”
“这事我只能和您一个人谈。”华特神色镇定。
达罕皱了皱眉,摒退左右,“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是的,陛下。”
“屠龙的事?现在马可已经是依拉尔的屠龙勇士,如果你要说这个,已经晚了。”
“不是这个,其实我和马可领主都不是,不过我也向您明言,不能说出细节。”华特伸手入怀,拿了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出来,“我要说的是,真的大域图在我这里。”
“什么?!”达罕不可置信地望着华特,继而大怒,“那之前你说的话都是慌言了?”
“请别生气,我并没有骗您。只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不得不隐瞒了一些经过,这也是我请求您的宽恕的原因。”
达罕怒极,“你还有脸来请求我的宽恕,我平生最恨的就是骗子……”说着拿起剑,停在半空犹豫了一会,这才一剑挥下,将桌子切了个角下来,“如果不是看你年纪小,遭遇又那么可悯,这张桌子就是你的下场!”
“陛下,生气是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况且,没有人不会犯错,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
“生气是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达罕砍了张桌子发泄了一通,一听这话怒火再也提不上来——是啊,这古灵精怪的小鬼说得不错,“你还教训起我来了!我还需要你的提醒吗?你已经骗过我一次,这次我要怎样才能相信你?”
“就凭这个”,华特把大域图展开,缓缓递了过去,“这图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了,现在我把它献给您。”
达罕接过图,说不心动却也不可能,当下语气缓了缓,“这图怎么来的?是不是根本就没被抢去?”
“陛下,我没有骗您,只是漏了一些细节。这图确实被伊利弗斯抢去了,不过后来我又抢了回来。”
“就凭你?你一不懂魔法二不会……”达罕顿了顿,“你才多大?伊利弗斯怎么说也是威金家族的人,你也有这能耐?我不信。”
“陛下,您应该知道我精通机关的制作”,华特神色毫无异常,与昨夜已判若两人,“在多弗若森林里,到处都有制作机关的材料。”
达罕的好奇心被勾起,望向华特的目光不再火气冲天,“嗯,有点意思,说说你是怎么把图抢到手的。”
华特把在森林里怎么遇到伊利弗斯,怎么逃过他的魔爪,怎么设置陷阱让他上当,又怎么利用他身上的假图让事情复杂化等等过程讲述了一遍,说到精彩处,连达罕都为之动容。
待听完这些遗漏的事件,达罕一拍桌子,“好你个华特,这哪里是抢?这明明是骗!”心中却想:“要是他身体完好,说不定我依拉尔又会多出一位……”多出一位什么呢?魔法师?骑士?将领?智囊?似乎这些称呼都不太登对,只是暗叹:“这小孩,真是可惜了!”
“好的陛下,那是口误,您说骗就是骗吧”,华特轻轻一带就把这个词含混过去,“至于那张图,我想应该对您有些用处。”
“当然有用。我不在意那什么宝藏,依拉尔千里沃土,要什么没有?大域图最有价值的地方,在于上面详细的标注。”
“是的,行军作战,这就是最犀利的武器……陛下是否宽恕我的错误了?”
“宽恕?不。”
“啊?”华特张大了嘴。
“功过不能相抵。这个错误我先记下,下次你再犯就两罪并罚——至于献图算是有大功,你想要些什么奖赏?”
“我只有一个要求。”
“说。可别太离谱。”大域图非同小可,达罕担心华特提出什么无法接受的古怪要求,事先提了个醒。
“我想去军营。”
华特的回答让达罕愣了半天,献出大域图,就是为了去军营?这算是什么奖赏?达罕不知华特是什么用意,缓缓说了句:“你想当兵么?可你还不到年龄……”
“不是去当兵”,华特说,“军营到处都有马匹和武器,我想去玩玩,还请陛下许可。”
达罕呵呵一笑,这华特到底还是个孩子,“我答应了。赫塞留郊外就有禁卫军军营,你随时可以去。”
“谢谢陛下。还请陛下正式下发文告,允许我使用那些马匹和兵器。”
“小家伙,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东西?你当是什么国家大事吗,还要下发文告?”达罕晒然,从手上摘下一个戒指,“这个你戴上,郊外四座军营随你走动,想用什么随便——希望你不是别国的间谍。”
“有陛下这位英明的长者,我怎么会去做那种事情?再说生命只有一次,我不会浪费的。”那戒指太大,华特只能将它戴在大拇指上,朝达罕举了举,“这样可以么?”
“现在可以,以后要戴在食指上”,达罕想到华特命不长久,不由得有些黯然,又想起昨晚华特醉酒一事,当下表情变得十分严肃,“这是荣誉之戒,我希望你的一言一行能配得上这枚戒指。”
“有陛下这位宽厚的长者,我会随时记得这枚戒指蕴含的意义。”
“马屁精”,达罕挥挥手,“去吧,谢谢你的图。”
***
赫塞留的军营建在开阔地,与马场毗邻。时值寒冬,地面被冰雪覆盖,禁卫军的训练松驰下来,两个营地门口站岗的士兵缩着脖子、跺着脚,一面咒骂这该死的天气,一面小声地聊着天。
“我说霍根,昨天是我们站岗,今天又是我们——三中队那两个王八蛋装病——搞不好明天还是我们。你姨父不是军需官吗?让他去和队长说说,这么冷的天,我鼻子都快冻掉了。”
霍根翻翻白眼,“早告诉过你了哲罗姆,要低调、低调……”
“又错了,我的名字是杰罗姆。”
“好吧,哲罗姆。军需官可管不了站岗的事,一会儿歇岗去告诉队长,就说我们病了……”
“怎么病?发烧还是拉稀?这些别人早用过了,还不是被队长几鞭子狠抽,装病就那么容易吗?”
“谁说要装病了?”霍根继续翻白眼,“你知道三中队那两人怎么弄的?他们可不是装病,河水不是还没结冰么,他们是故意跳进了河里……”
“噢,我的神”,杰罗姆一阵哆嗦,“要是那样,我宁愿站岗。”
“胆小鬼”,霍根鼻孔里发出一声嗤笑,“那能休息很多天,有暖乎乎的被窝、热腾腾的汤,还能一觉睡到中午……啧啧……”
杰罗姆被说得有些心动,咬着牙齿向河边望去,正琢磨着歇岗时要不要一扑而下,却发现河中间有个黑色的小点,“看,那是什么?”
“哪里?”
“河中间。”杰罗姆指了指。
霍根踮起脚来看了半天,忽地一拍大腿,“糟了,有人落水!”
“那怎么办?”
“快叫人啊!我们还在站岗!”
杰罗姆高声叫喊,营地骚动了一下,一位粗壮的大汉怒气冲冲跑了出来,“杰罗姆,你在鬼叫什么?想吃鞭子吗?”
“队……队长,有人落水了,就在河里!”
“废话!落水不在河里还会在地上?你,跟我来,霍根留下!”
队长手一挥,领着杰罗姆向河边快速跑去。
霍根嘿嘿一笑,“你们去救人,我来生病”,拉开衣领,抓起大把大把的雪往里塞……“咯”的一声,霍根牙齿相碰,咬破了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