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裔会馆原是黄巷客栈,承包期满后葛怀庆向三坊七巷管委会签订了长期租赁合同,作为贵裔会办公活动场所。这里原是著名的清朝船政大臣沈葆祯女婿、长乐籍解元陈君耀的故居,总占地面积约4700平方米。主座前后共四进,四面围墙,坐北朝南。一进厅堂,面阔五间,进深七柱,同样是穿斗式木构架。过覆龟亭为三进、四进和五进,结构与二进基本相同,五进之后是一个后花园,供人看花观鱼赏月。葛怀庆带着5人走过一进又一进,边看边介绍,莘迪不住地啧啧称道,她的确没有见过如此恢宏、考究、典雅的古民居。她一边看,一边说她要搬过来住。刘般若说,你是国际友人,要考虑你的安全。莘迪说,什么国际友人,我是福州人。说得大家呵呵地乐。莘迪见大家笑,就顺竿爬地说,她还会两句福州话。大家叫她说,她故意咳了咳,吞下一口口水,结结巴巴地说:“那毛两下,敢到乡下?”众人鼓掌叫好,逗得莘迪高兴地团团转。
晚宴摆在二进大厅。古朴的柚木圆桌围着一圈古朴的椅子,两边的太师椅上已经坐着几个中年人和年轻人。当5人参观完走进大厅时,等候的人立即站起来欢迎。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莘迪身上,露着惊讶和艳羡的表情,窃窃私语。
“真漂亮……”
“无论是相貌、身材还是肤色、气质都无与伦比……”
“天生尤物……”
“你们自我介绍吧!”葛怀庆说。
中年人和年轻人自我介绍,莘迪一一和他们握手,她记不住他们说的名字,只觉得一些事件十分熟悉。
免贵姓林,戊戌六君子林旭之后,故居郎官巷;
免贵也姓林,黄花岗烈士,“少年不望万户侯”的林觉民之后,故居杨桥巷;
免贵姓严,《天演论》翻译者、北大第一位校长严复之后,故居郎官巷;
免贵姓刘,福州“电光刘”之后,故居宫巷。
刘般若朝那个姓刘的小伙子点点头,他们是一个家族的。
免贵姓沈,清朝船政大臣沈葆祯之后,故居宫巷;
免贵姓郑,满洲国伪总理郑孝胥之后,故居衣锦坊。
“汉奸?”莘迪问刘般若。
刘般若做了个鬼脸,大家都笑。
免贵姓陈,陈若霖斩皇子、御赐“六子科甲”、末代皇帝溥仪“帝师”陈宝琛之陈家之后,故居文儒坊;
免贵姓郭,“五子登科”郭柏荫之后,故居黄巷;
免贵姓甘,清朝台湾总兵甘国宝之后,故居文儒坊;
免贵姓黄,朱熹女婿、著名理学家黄榦黄勉斋之后,故居黄巷。
刘般若悄声告诉莘迪,上海见到的黄永泉也是黄榦黄勉斋之后,也住三坊七巷。
免贵姓谢,谢冰心家族之后,故居杨桥巷。
最后轮到葛怀庆,他自我介绍说他祖上是三坊七巷最久远的商家,故居黄巷。他的祖先不是汉人,而是古麻剌朗国的国王斡剌义亦敦奔。这个国家已经不存在了,但在明朝以前,它却是存在的,具体地点是菲律宾棉兰老岛,差不多是600年前的事。葛怀庆说,严格意义上讲,他是外国人入了中国籍。
“怪不得你的样子有点怪怪的。”莘迪冲口而出,引得大家戏谑地笑着。莘迪转向刘般若,意思是轮到他了。
刘般若介绍说,自己就是“电光刘”家族,林则徐长女许配给先祖刘齐衔为妻,所以跟林则徐的家族还有点亲戚。她老婆林丽芳就是林氏家族的人。刘家是“一胞两进士”,1841年刘齐衔和哥哥刘齐衢一道考中进士。不过,让人羡慕的不是这兄弟俩,而是他们的后人,从刘齐衔孙辈开始,几乎全部漂洋过海去日本、美国、德国留学。之后回国,在福州、上海创办过糖厂、铁工厂、玻璃厂、制冰厂、油厂、锯木厂、煤矿、轮船公司、钱庄、典当行、电气公司、电话公司等。刘家电气公司的电灯把全福州城照亮,所以福州人就称他们为“电光刘”。
莘迪不由地对这些名士之后刮目相看,肃然起敬。她突然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意气相投,相聚在一起,因为他们体内有先祖的血脉、贵族的精神传统和历史的积淀。
酒宴上的是“八闽全席”,据说是福建最有特色的菜,喝的是有点甜的青红酒,是著名的福州美酒。莘迪对菜肴和美酒不感兴趣,她倒是一直问有关贵裔会的情况,问什么人可以加入贵裔会,加入贵裔会有什么权利和义务。刘般若边吃边对她说,加入贵裔会有两个重要条件,一必须是三坊七巷的贵裔后代,二必须有一定的经济收入。这些多是坊巷的二代、三代,他们现在都很富有,有的是因为自己的故居被国家收购,获得巨额赔偿而发了祖宗财,有的则因为自己从事的行业而发了财。他们中有房地产开发商、网络运营商、物流运营商、证券商、收藏家、律师、书法家、作家、医生、教授等等,都是中国的中产阶级了。
“那我可以加入贵裔会吗?你们这里好像还没有一个女会员。”
“哎,怀庆,”刘般若说,“莘迪问她能不能加入贵裔会,说你们这里好像没有女会员。”
“嗯,也真是……”葛怀庆思考着问众人,“我看可以吧?”
“当然可以!”众人兴奋地回答。
“这样,”葛怀庆站起来说,“既然莘迪提出来了,我们今晚就借酒为证,吸收莘迪加入我们三坊七巷贵裔会,成为我们第一个女会员。”
“干杯!”
觥筹交错,莘迪正式加入贵裔会。
“那我有什么义务和权利?”莘迪问。
“义务吗,交点会费就可以,不交也可以。”
“呃呃呃,我一定要交。”
“权利嘛,你可以随时来会馆玩、吃、住、交朋友,还可以办讲座、讲学,宣传普及科普知识……”
“那是不是不问政治,不关心国家大事?”
“那也不是,改革开放就是我们的政治。”
“哈哈哈……”葛怀庆说着,大家鼓掌大笑。
“那我明天就搬过来住,这里真好,典雅古朴,又有后花园,多有情趣啊……”
“这里有温泉,每个客房都有泡温泉的池。”葛怀庆补充介绍。
刘般若站起来走出去接一个电话,是董玉照打来的,他说临时有一个接待任务不能来了,转告一下莘迪。刘般若说,不要转告,免得又被莘迪当笑话说。董玉照说也好,明晚他在安泰楼请莘迪吃饭,但不要请葛怀庆,他不喜欢和他在一起。刘般若说知道了。他始终猜不透为什么两人的纠结几年都解不开,尽管他们都是同一中学毕业的同学。
晚餐结束后,贵裔会的成员陆续与莘迪道别走了,只有两三个人留下来继续陪莘迪他们。葛怀庆把众人引向一间厢房,说要喝茶闻香。这是一间布置得古色古香,木桌上放着几具香炉的雅室,四面遮盖严密,空调放着幽幽冷气。葛怀庆说你们喝过梅老板的茶,我就不敢拿茶了,但这闻香,恐怕梅老板没这个的行头。他一拍掌,一个打扮成民国初期丫头模样的小姑娘就进来,众人落座,小姑娘关上门,从一个长约8寸的木质盆中取出一块三四寸长、乳白带黄的木头。
“这是越南沉香木,现在是一两千金。”葛怀庆介绍说,“沉香价格,10年飙涨40倍,被称为森林黑金,‘木中钻石’,其中上好的绿奇楠1克将近2万元。”
小姑娘用刀小心地在木块上刻取了几片,放进一具闻香炉内,之前炉内已经铺满了用松针和宣纸烧成的香灰,埋入一小块点燃的木炭。小姑娘夹了香料盖在炭上。葛怀庆拿起香炉教莘迪闻香。他以右手紧握香炉的颈,左手虚握成蒙古包状,盖住香炉口大半,移至莘迪鼻下,让她深深吸入。一股越南沉香独有的幽然的气味散开来,葛怀庆让莘迪一吸,再吸,闭目凝神,脸向左侧,再将鼻腔内已混浊的余气排出。葛怀庆说,香炉内只有香气散出而看不见一丝烟雾,若有烟雾不能算一炉好香。一炉香闻毕,再换上另一炉。莘迪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闻香,她只觉得魂飞魄散,好像进入天国。
刘般若、阿青、阿坤都是第一次见识,也吸得如醉如痴。
闻香后,葛怀庆提议坐福船游安泰河。
福州是福船的发祥地。福船全用木头制造,纯手工动力,全靠人工划桨前行,不让汽油污染内河水。福船大小分三四档,有能载客五六人的、七八人的、十多人的、20人的。船上设有茶座,划船的是男性,服务导游的是女性,俚称“船娘”。“船娘”着重介绍福州的城市发展历史和三坊七巷文化历史。安泰河长2.5公里,在唐代是福州的护城河,到元明清后就成为内河,西起白马路西关小闸,东至琼东河。安泰河有“小秦淮河”之称,福州许多历史典故和商业文化都与安泰河有关。莘迪没去过南京,没游过秦淮河,她也想领略一下朱自清描绘的意韵,就半醉半晕地跟着众人出了贵裔会馆,到西关小闸登船,看了“驿桥故影”、“烟雨空蒙”、“河畔笙歌”、“榕荫伴水”4个景观。回到香格里拉,推开自己的房门,一日劳累,连澡都不洗,一躺在床上就呼呼入睡,也忘了给爷爷、珍妮打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