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水印技术的发现,崇祯不再顾忌那些大臣们的吵扰,仔细地巡视起钞纸、印钞二局。
当向老工匠随意地问询:如果宝钞用新纸印刷,除了水印外;怎样才能更结实厚实,还能防污防水?
老工匠从摆放的各种样纸中,拿起一张双手奉上:可参照金粟笺纸工艺,覆以蜡膜碾压,可防蛀防水,可长久保持色彩鲜艳。
崇祯摸摸金粟笺纸,自己第一个注意的就是它,可光顾着水印,就把它给忘了。
崇祯越来越为中国古代的技术成就而自豪,它可比自己想象中的几张宣纸,要么再进口个高丽纸,要强得太多了;那**纸,他没觉得怎么特别好,虽厚实但并不光滑。
再来到印钞局,看着工匠们拌浆、抄纸,阴凉处晾晒的纸张,感觉道道工序繁杂,只是全手工操作,多靠工匠的个人经验来保证质量。
也没个半机械化,这让崇祯不由得为钞纸批量化后的稳定质量保障,有些担心。这纸浆发酵时间长,那没办法;可是晒纸工序,耗时长,就不能改用鼓风烘干么?
崇祯看到印刷时多用木版或石版,就问:“何不用金属制版?”
老工匠恭敬地答道:“回皇上,是有人用锡制版,只是上墨不匀,印书时常有脱色;印钞局印制品供应皇宫、朝廷,怎能用此印制。”
户部尚书毕自严一旁插话道:“太祖时,有扬州人刻制锡版,伪造宝钞,查出后相关人等皆判斩首。不知可是因锡版墨色不匀,而被查出伪造?”
崇祯一听,这伪造假币,可真是历史悠久啊!
老工匠微一侧身,答道:“正是大人所说之因。因宝钞所用石刻版刀工精细,非一般人等能仿制;那人只得请一银匠刻制锡版,墨色不匀,再有所盖印章有暗记,因此被查出伪造之宝钞。”
“这墨色不匀,朕看都是因所用墨皆以水调和,何不用油调和,变得粘些,不就匀了么?”崇祯借机指点研发油墨。
他知道,中国古时的墨都是水墨,油墨是从西方传入;中国也因一直使用水墨,这铅铜活字印刷就一直推广不了。
老工匠听到“用油调墨”,顿时就呆住了:是啊,我怎就没想到这点呢!一生浸淫此道,忽听到这关窍指点之语,顿有茅塞顿开之感,由此而联想开来,一条全新而光明的征途似展现眼前。
崇祯知道,这许多的技术难点,不是说它的技术要求有多高,很多时候就是一个窍门,就是没有想到这个方向。看到老工匠还沉浸在他的提议之中,就让人不要打扰,自行往下走去。
在研制新版宝钞时,崇祯又将原来加盖的印章,改换为加盖钢印。钢印内容除标明“大明宝钞提举司发行”字样外,还将形象的面额图画于上,很有些盲文的意思。
不过这油墨与金属雕版技术,在崇祯第一版的宝钞发行时,还未研制出来;一年后技术才基本成熟,只是未能赶上新钞发行;直到三年后的崇祯第二版宝钞,才正式应用,那时的油墨已开发出多个品种,技术更为成熟。
崇祯参观巡视完宝钞提举司,对新钞发行,心中已有了一些底气;随即命随侍太监执笔,记录关于发行新钞的几点原则,大臣们有何意见可据此上疏。
一、宝钞提举司仍隶属户部,但直接面向皇帝与内阁负责。
二、独立决策,以物价平稳为准绳,不受其他各部影响。
三、宝钞全面换版,第一版发行期暂定为三年,以后换版根据情况而定。
四、宝钞以铜钱为基准,五文、十文、五十文、一百文、一贯等币值。
五、朝廷将通过拨发薪饷、自由兑换、工部大型惠民工程,发行宝钞。
六、铜钱仍可流通作为零钱,与宝钞可随时自由同比值兑换。
七、黄金、白银与宝钞可据市价任意兑换,但金银不得再用于交易。
八、交纳税赋,只收宝钞;
九、残破币可随时无偿更换。
十、提前一月,公示全国,发行三个月后,不得再使用金银交易。
崇祯宣布“宝钞发行”十项原则后,即不再理会惊呆的众朝臣,独自回皇宫去了。
皇帝走后,大臣们可就炸开了锅,没听清楚的,急忙到太监处抄写一遍。崇祯的这番理论,可与太祖之法大为不同,对此议论纷纷,纷纷猜测皇帝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大臣们三五成群地,结党返回各部衙门办公之地,寻找朝中同好或各自幕僚,讨论各自的应对之策。
第二天的早朝,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崇祯,还是没有料到朝臣们的质疑,来得如此猛烈。仅是这一天时间,崇祯就收到了二十份上疏,粗略一看,反对的居多。
反对的多以“搅扰民生,耗费国力,前朝殷鉴在前,万不可覆辙于后”为由,或者“此必造成贪腐更甚,无力供养更多冗官”;仅有几个赞成的,也只是说些“完成先帝遗志,朝廷可彻底解决薪饷发放”,建设性的意见却没提出几条。
即使崇祯亲自进行详细地讲解,其十项原则是如何针对前朝弊端而改进,仍是未能争取过来几人。
崇祯原本以为阁臣刘鸿训、多数东林人士应该会赞成他的,想不到,却多是希望暂缓或反对实施的,这使得崇祯有些沮丧。
眼见得大臣们多数反对,这让崇祯又气恼又伤心,怎就没个人来支持我呢,就没有人能看出重新发行宝钞的好处么?
“尤其是那个刘鸿训,朕这么重用你,还有心支持你“清丈土地”,你怎就不知回报一下呢?反正弹劾你的折子多了,真想把你也先双规一下。”崇祯恨恨地想道。
“如此多的大臣们反对,难道朕的变法有问题么?变法准备的不够,有些太匆促了?”崇祯又转念想到。
“退朝。宝钞发行,朕会再考虑的。”没办法,崇祯只得宣布退朝。毕竟这需要大臣们去具体执行,没他们的支持,是实行不下去的。
就在崇祯走下皇帝宝座所在的基座时,看见首辅韩爌,忽意识到“这么重要的政策,作为内阁首辅的他,怎没发表意见呢?”
这时崇祯已经来到皇极殿外,扭头吩咐太监“召韩爌,乾清宫见驾”。
韩爌是昨天还京的,当天即进宫觐见皇帝。韩爌虽是赋闲在家,但门生故旧众多,对京师的一举一动还是洞若观火的;两月前即得圣旨召其还朝,但家乡琐事缠身,就拖延了下来,然而自皇帝大病愈后,朝中局势变化更快,似欲行变法举措,再难把握其方向,在众人的催促下,草草了结家中事情,提前还京入阁。
韩爌已是四朝老臣,泰昌朝时即已入阁参赞机务,后遭魏阉罢职,现再次还朝为内阁首辅,正是重望所归;崇祯对这位新首辅虽是不太熟悉,单凭已过花甲之年,几十年的为官经历,不与阉党为伍,决定还是按照以前的旨意行事,授其内阁首辅之职。
文华殿,崇祯和内阁首辅韩爌,分君臣落座。
崇祯开门见山,直接询问:“韩爱卿,朕欲重新发行宝钞,不知爱卿有何意见?”
韩爌心中明白,这个时候召见自己,不可能是为别的事情,略一迟疑,道:“臣以为宝钞一事,陛下应慎重行事,万不可操之过急。”
崇祯听了,哪还不明白,“慎重行事”,这是给自己留面子,实际上还是否定。
崇祯紧紧盯着这位老臣,从其吏部送来的履历考功,可以看出这是一位贤者,多以民生为重。他也反对这项提议,看来可能真是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