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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边城遇奇人

像一个扩大了无数倍的立体回字,屹立在西北边陲辽阔的大地上。

将回字四周的方框,以九丈多高的双石墙替换,再加以三丈宽的石块做了封顶,这就是唐人引以为傲的雄奇边城。

这座石砌的古城,满是刀削斧凿的痕迹,似亘古长存的巨型堡垒,带着荒古的气息,以气吞山河之势,震慑九幽之威,守望着大唐边关,为唐人遮挡着边关风雨。

四周的墙壁,各有一个长三丈三尺、高九丈九寸的拱形通道,似凿刻在石砌城墙上的巨型孔洞,连通着东南西北阡陌交通。

阳光也不全照进的巨型拱门洞中,常年有不少商贩摆摊,做着南来北往的行人的生意。

城南的拱门右侧,最偏僻的阴影里,最近几年经常有一个盘膝默坐的邋遢老道。

不论行人商贩来得多早,总能看到老道的身影,但每一个见过他的人,都无法说出老道的面目,即便是当面临摹,也只会描绘出四不像来,久而久之,老道竟被人有意无意的遗忘了,几乎没有人谈起过他,也没有人打扰他。

可他身前却有一张四方桌大小的破旧草席,上边零零碎碎的放了好些饰物,这分明是生意人的行头。

可老道从不吆喝叫卖,起初还有旁边的小贩问及饰物来历,价值几何,老道只是盘坐,似没有听到一般。

那些人都摇头而去,这年月骗子实在太多,既然是道士,居然还摆放着佛家饰物,稍有常识的人都会远远的离开,因为这个世界的佛道是很不和睦的。

长此以往,老道也被身边的商贩忽视了。

这一天,老道取出一个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绢布,细细擦拭了一遍身前草席上并无灰尘的挂饰,才再次默坐,巍然不动任凭周围的吵闹。

忽然,一道声音传来,“今天,有大人物要进城,尔等商贩,给我听好了,速速离去,莫要污了大人物的眼。如若不然,免不了皮肉之苦牢狱之灾。”

话音未落,一队手握铁锁链、鬼头刀、蘸水长鞭的官差、兵丁早已冲了出来,所过之处一阵鸡飞狗跳,城门附近的商贩、瓜农闻风而遁。

他们可不敢慢上一步,不然自己的人头可就变成西瓜了。

邋遢道人依然盘膝默坐,他人在这里,却仿佛远离红尘外,就连官差近身了,都仿佛没有看到。

“老东西,居然在这里碍事,看爷爷怎么整治你这老皮”一个凶悍的差役放下手里的锁链,拨弄了一下左脸的一撮长毛,嘴巴一咧,忽然做了一件事情。

他纵身一跳,跃起丈二,落下时又使了个千斤坠,狞笑间,双脚猛地跺在了老道头上。

这差役显然练了一些功夫的,行动迅速,不及掩耳,旁人虽躲得远,却也惊呼起来,借着另一差役燃起的气死风灯,早已将这情形看了个一清二楚。

在众人担心中,老道头稍微一歪,这脸上生有一撮毛的差役仰天一个趔趄,失重一般跌落在地,抱腿惨叫了起来,却是跺跛了脚,有一年纪不大的少年人见了,“噗”地笑了起来,那差役感觉落了面子,一瘸一拐的抓起缠在腰畔的软鞭,长鞭舞动转身拧腰,以全身的力量猛抽了一记,怒喝着便把老道赶将了出来,又一下子把老道的草席扔了出去,一时间黄香、念珠、零零碎碎的佛道挂饰撒了一地,一筒竹恰在这时滚了出去,滚在斩烈即将落下的右足下。

老道对他身后的巡游差役视若无睹,任凭他们祸害,就连那一脚一鞭都浑然不觉,也不擦掉鞋印鞭痕,甚至连地面的饰物都不看一眼,就仿佛那些东西全然不是自己的,与之前细细擦拭的情形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可就在斩烈这一脚堪堪触及竹筒时,人却被老道拽住了。

这时,斩烈身体前倾,左足半曲,只待右足落下便即抬起,被这么一拽,那一脚再也没法落地,左足更是要抽筋了。莫说落脚,就是整个身子都难以动弹,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他心中骇然。

这情形只持续了短短一瞬,短到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短到斩烈只以为是错觉,等他脚踏实地时,却发现老道手里握着一个有凹陷竹筒,一支竹签恰好冒了出来。

老道也不多言,看了下竹签,又放回筒子里,双手一阵揉搓,那竹筒又恢复了原样。

只看的斩烈目瞪口呆,目光一转,左右环顾之下便明了前因后果,心中却不免有些担心了起来,因为那竹筒方才已经被他踩的变形了,心中只是希望这老道不以此要挟自己,他脑海中,碰瓷二字不断闪现。

他苦笑,一地的东西,偏偏就被他踩中了一个,别的全都完好无损的躺在地上,即便有行人踩下时,也不知怎的,落脚时忽然就转了方向,就似抹了油。

虽说斩烈只是匆匆一瞥,但长期以来的狩猎习性,使得他很快发现了这诡异的事情,他发现刚才那个一撮毛差役不见了,又瞧望四处行人,更是发现那些人又恢复了之前的来来往往,就仿佛丝毫不知这里发生的事情,行人急匆匆的来,急匆匆的去。就仿佛身后有一根无形的鞭子,在催促着他们。

“匆匆来,匆匆去,这样的人生有意义么?”斩烈心中不免叹息了起来,不得有喃喃自语,他声音极小,那老道却怔了一怔,看了他一眼,低着头捡拾地上的零碎挂饰了。

老道的身后就仿佛拖拽着一座无形的大山,行动上缓慢无比,他走得慢,捡的更慢,弯腰时似不堪身后那无形的山岳重量,老半天才弯下腰去,缓缓的伸出右手,缓缓的张开五指,慢慢的把地上的东西捡拾起来,再慢慢的直起腰身,慢慢往前挪动,斩烈不做多想,帮老人一起捡拾挂饰。

怪异的事情发生了,就在斩烈捡起第一件时,忽然发现地上所有的饰物都到了老人怀里,斩烈心知有异,暗暗提醒自己切莫多问,我只当没看到,以免引发不必要的事情。

“道长,这是你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在斩烈把东西放回老道怀里时,触到了老道的手,顿觉冰冷刺骨,万年寒冰也似,急忙缩手。

那老道晒然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空气都似冷了起来,如鬼魅一般,斩烈只想尽快离开,却听老道摇头低语:“可惜了,可惜了”

斩烈追问为何可惜时,老道默然不语,紧盯着他的脸,目中忽然闪现出一道金色的光芒,暗呼:“好重的煞气”

斩烈急忙将东西放到老道怀中,转身欲走之际,又被老道拽住了。

那老道向斩烈凝视了片刻,盯着斩烈的眼睛,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斩烈本想离开,忽觉一阵恍惚,非但没有动,还不假思索的道:“我姓斩,叫斩烈,你可以叫我斩烈,也可以叫我猎人斩烈。至于从何处来,恐怕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我要拜师学艺,寻求长生之道。“话一说完,斩烈才回过神来,心中惊骇,一伸手便把腰畔的刀握在了手中,复又松开了手,因为他觉得这老人对自己没有恶意,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

那老道点点头,不再多言,忽在怀中的饰物堆里掏摸了一阵,取出了一个三寸高两指厚的木制雕像,扔给斩烈,等斩烈看清了这木像是一个嬉笑的佛陀木像,盘坐在一朵木雕莲花上时,心中不禁想起了前世曾去过的古寺,古寺中一尊佛像。

一个肚子高高隆起,面上带着笑意的弥勒佛像。

“道长,这是?”斩烈觉得老道此举必有深意,问道。

“这是我无聊时开过光的,快收起来吧,会为你辟邪。”

“这老道莫非是神棍”疑惑间,斩烈的右手指肚摩挲了一下木像,大拇指针刺一般的疼了一下,有一丝血渗了出来,染在了木像上消失不见,与此同时,那佛像木眼中有淡淡的金光一闪而逝,斩烈没有擦觉到此事,他只觉得此木像做工实在粗糙,淡笑道:“道长,这是人手一份的木刻吧?”

老道尴尬的一笑:“刻了百十年,总刻不好,还用坏了好多木头,这一个也是无意中刻好的,你运气不错,快收起来吧,放在外边就不灵了。”

在老道再三要求下,斩烈只好收了起来,收在了左袖的夹层里,这种衣袖夹层,本是用来存放银钱的,放在这里,也算是一种珍惜。

放好木刻佛像,斩烈一抬头却发现那老道径向拱形城门的外边走去。

从差役前来驱逐,到斩烈捡拾东西,再到收下木像,看起来很长时间,实则只过去了半刻钟的时间。这时,非但没有人再注意他们,就连再次前来的差役,也没有一个胆敢驱逐老道了。

他们不驱逐,不是因为尊重老人,而是因为老道的腿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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