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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客栈惊变

这惨叫实在刺耳,即便在大白天,也使人毛骨悚然。

斩烈不假思索的抓起床边顺手处放着的弓、刀,向门外冲去。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门阀时,一缕细小清晰的声音,飘飘忽忽的传入他的耳中:“快!快回去装睡”这急切的声音飘忽不定,似近在耳边又仿佛远在天涯,如寻常的耳语,偏又带着令人难以抗拒的威严,使得斩烈前进的步伐不由得停了下来。

事实上,这突如其来的惨声,自地字十三号客房响起来的时候,整个悦来客栈上上下下的人,非但前厅的食客,中院内院东西客房的住客,甚至连后院照料牲畜的伙计都被惊醒了,胆小者关紧了门户,本着闲事莫管的心态在屋中忐忑不安,却又透过窗户观察屋外动静,胆大些的食客早已跑出了屋门,凑在一起远远张望着看热闹。

看客出来的很快,但还有比他们更快的。

就在惨叫声刚响起的刹那,一道长啸自客栈前院传来,这声音带有焦虑和愤怒,声音未停时,声音的主人已经到了,斩烈虽然没有看到来人,却感觉到了地面的震动,学过几年拳脚功夫的他自然明白那人以极快的身法跃入空中,以千斤坠方式急速落下,又因为仓促而没有收敛力道,使得地面一晃再晃,客房门窗嗡嗡作响,斩烈几乎都要站立不稳。

他心中骇然,这明显是一位江湖好手。

那道传音正是在这个时候入耳的,这时候斩烈已不打算出去。

十五年的岁月里,他虽不是江湖人,却知道江湖人的行事作风,所谓名门正派还会顾忌名声,邪魔外道脾气古怪着一旦心情不顺,便会杀人,见人就杀。

这时,他左右一瞧望便寻了个稍微遮身的凸墙所在,于是贴墙而立,暗暗蹲伏弯弓搭箭,心想:谁要是不经招呼,就闯入我的屋子,我就给谁来一记狠的。

边城已不是他生活的梧桐镇了,自离开镇子的那一刻起,便是一步一危机,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这可比他当初在大草原的狩猎,凶险百倍。

西边的大草原,绿意盎然,是牛羊的乐园,也是唐人的天然牧场。

牛羊多的地方,也正是豺狼虎豹多的地方。

曾经,斩烈与大黑马追逐狼群的那段日子,随手都要抓着兵器,既防备狼群反扑,又防备黄雀,那段日子,简直就如噩梦,这也使得斩烈养成了一个习惯,入睡时刀箭也放在最顺手的地方。

屋外,兵器撞击的声音不断传来,透过屋宇门窗的缝隙,更是看到道道青光纵横交错,似织就了一面天罗地网,切割掉网中的一切。

斩烈心中骇然。

轰然一声,屋檐坍塌,连带着这边的墙壁同时塌了一角,光线陡然明亮,外面两个人的身影映入斩烈眼帘。

一个悲痛欲绝的虬髯大汉,状若疯魔一般,以自己的双手,风车一般的击打身前的一团青光,这大汉身上的衣衫几乎成了破布条,布条的缝隙间是翻卷的血肉,有血不断渗出,胸腹间更是有一道横面切口,骨茬都露了出来,估摸着有一两寸深,血很快就染红了衣衫。

再多流些血,这人或许就倒毙在地,而且他每次挥拳,都使得伤处崩裂的更开,但他对自己的伤,竟然不管不顾,只在意身后,也只紧守身后,那里仿佛有着他最为重要的东西。

这大汉挥拳看似凌乱,但斩烈却觉得拳影中似有某种变化。

就在那青光舞动间,蒙蒙光晕乍分即合,又化为丝丝缕缕的光雾,在空中金蛇一般游动,所到之处草木墙壁尽皆化为齑粉,借着那分合的空档,斩烈却是看清了青光中有一柄两尺长的薄刃青剑,散发出屡屡青光,望着眼睛发涩,似要流下泪来。好在那剑身很快又就被青光包裹,斩烈的眼睛这才好转。

心想:自己看一眼都这样难受,那个大汉却不断挥拳,尽管身上有伤,拳上却没有丝毫血迹,看样子像是练了某种秘术,较之自己强大了不知多少,然而即便这样,也被青光剑迫的只有招架之力。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个拳击青剑的大汉,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他人却无丝毫退怯,这一幕,怎一个惨字了得。

许多人,都已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这不像是拼命,根本就是送死,斩烈思量着,观察着,他已经知道那青光中的短剑,便是玄门修士的飞剑,这不得不归功于老猎人曾经的教导。

很快,斩烈就发现那虬髯大汉面对飞剑,宁战死也不退的原因。

随着青光逸散,两个屋子中间的墙壁已经千苍百孔,斩烈透过孔洞,看到看那挥拳人的身后,是一个背靠着墙壁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子,女子的胸前心口处,有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丝丝青气在窟窿中弥漫,那女子居然还未死透,挣扎着坐起来,凄然决绝的劝说那个虬髯大汉,要他速速离开逃命。

虬髯大汉摇了摇头,道:“阿妹,咱们发过誓,生不离,死同穴,你等着,我很快就来了”

“不要,沙大哥,玄门势大,他们有很多恶毒的手段对付咱们江湖人,咱们的人即便死去,他们也能拘禁魂魄,让死去的兄弟们永不超生,你快走,不要管我”那年轻女子显然是用了某种秘法,话一说完,就吐了一大口血,软软的倒下了,倒在了血泊中。

青光如毁灭的罗网,交织了起来,眼看那女子就要尸骨无存。

倏然间,那虬髯大汉怒吼一声,双拳似长大了一倍,大铁锤一般的抡起,狂风暴雨似地向飞剑砸去,锤拳中似乎带着一股回旋粘力,飞剑几次挣脱未果,光芒变得黯淡。

片刻间,那一双肉拳竟把飞剑都砸歪了,或许是累了,那汉子喘了一大口粗气,拳风慢了一瞬,也就在这一瞬间,那飞剑如人一般颤动了一下,清光一闪,发出一声悲鸣,有气无力的倒飞回去。

“我狂沙与你们不死不休”虬髯大汉惨厉的嘶吼一声,一回身扑向倒地的女子。

这一幕只把斩烈看得热血沸腾。

“武者中,竟也有这般的人物,也有击退玄门的功法”头一次斩烈对拜入玄门有了一丝动摇,但很快他就暗叹了一口气,神色自一丝犹豫变得坚定了起来。

单一个飞剑就这般厉害,要是其主人来了,那得多强?要是用上别的术法,翻江倒海毁天灭地都有可能,更何况对付一个江湖武者,再说,玄门中有长生的玄功。

就在这时,中院对面一间屋子轰然坍塌,一个四十许双手及膝的紫袍道人,铁青着一张紫脸,自墙外踏空走来,悬立在废墟上一尺处,看也不看那屋子里几具正在化为血雾的尸体。

紫袍道人就站在血雾中,极为受用的吸了一口血雾,啧啧怪笑,把个斩烈看的倒吸一口凉气,一眨眼那紫袍道人依然站在那里,紫青色的脸变得道貌岸然了起来,颇有得道高人的风范,斩烈只以为自己眼花了,这时已有不少寻求仙缘的人匍匐在地,恳求道人收他为徒。

“是你,是你杀了阿妹,给我死,去死”虬髯大汉狂沙红着一双怒眼,悲戚着轻放下怀里的女尸,猛地直起身子,双拳紧握,双腿猛蹬地面,人如大漠风沙一般,席卷而起,向着紫袍道人扑去。

他的一双手变得漆黑铁铸,眼看着就要轰砸在紫袍道人身上,却不曾想,那道人左手一动,突然出现的拂尘赶苍蝇一般把狂沙扫的倒飞而去。

狂沙怒吼了一声,再次扑去,这次倒飞的更快更惨,双臂皮开肉绽的垂了下去,半边身子的骨茬透出体外,狰狞可怖,但他的人还要挣扎着站起。

紫袍道人拂尘遥空一动,狂沙挣扎着站立起来的身子便倒了下去。

“无量天尊,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此来是是化解你与我那青衣童儿的怨隙,童儿还不出来,更待何时?”话音方歇,紫袍道人身后走出了一个人来,却没有如他一般的悬空,而是站在一个类似托盘的物事上,青衣青帽,眉眼如鼠,不论谁看到,都会把他与贪婪的老鼠联想到一起。

这人的年纪约有十七八岁,说是童子却有些不妥,但紫袍道人又喊了句“童儿,快快赔礼,纵然那沙施主错怪了你,可礼数不能失也”

“可是,那件事我真的没做啊,我只是一个童子,又怎么会做出那件事?”青衣童儿笑笑。

紫袍道人轻抚了一把颔下稀疏的紫须,怒道:“你个童儿,不好好的随我炼丹,尽坏我名声,不是你又能是谁?人家一个大姑娘,好端端的与那位施主腻歪在一起,却被你先一步夺去贞操,还是在半年前,难道那位施主血口喷你不成?”

众人总算理出了头绪,均想:“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恐怕是误会了,那青衣人乃是玄门弟子,又岂能做出这等事情?或许是那女的早一步在外边偷人,无脸见情郎,以此栽赃,只是可怜了那位重情重义的好汉。”

“那汉子,仙人面前也敢放肆,还不跪地求饶?头磕的好了,兴许,这位道爷一高兴,会饶你一命”有好事者早已大叫了起来。

“恶徒,纳命来!”窃窃私语的声音渐起时,狂沙早已吃力的爬将起来,看着紫袍道人,再看看青衣人,目中似要喷出火来,猛地扑将出去,这一次却是用头来撞。

空气中弥漫着惨烈的气息。

“匹夫一怒,以头抢地,唉,可怜,可怜”那道人摇摇头,啧啧啧的叹息着。

“何必呢,何苦呢,杀了你,这会让人说我以大欺小,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本座,只好废了你,本座心慈,如此这般这是为了饶你性命,以免别的玄门中人再找你麻烦,到时候他们可不像我这般的好说话”紫袍道人说话间,他那紫色的拂尘忽然化为一道紫光,没入狂沙胸腹。

似有什么东西破裂了,狂沙惨叫一声翻滚在地,翻滚在紫袍人三丈外。

那青衣童儿如看死人一般,目中闪出一道道狠毒的光,手中一柄青光飞剑忽闪了一下,向着狂沙杀去。

“唰”的一声,紫袍道人伸出了右手。

他的手臂虽然较常人长了一些,可也绝没有三丈长。

但他一伸手,就抓住了三丈外即将刺入狂沙脖颈的青光飞剑,一抓住飞剑,却也未加责怪,看也没看众人一眼,就带着青衣童儿径去了。

“老匹夫,我狂沙与你势不两立!”狂沙嘶吼了一声,几近残废的右臂忽然反卷了起来,挟着那死去的女子,一步一血印走出地字号客房,走出众人的视线,走出悦来客栈,消失在大街小巷的阴影中。

地面上,两道怵目惊心的血印,似狂沙对悠悠天地无声地控诉。

斩烈望着狂沙离去的身影,望着地面的血印,怔怔出神。

忽然,一道又一道极为清晰的声音传入斩烈耳中。

“师父,刚才你怎么不像以前那样慢一步呢?”

“不必费事了,我不但废了他的丹田气海,更是断了他的生机。”

“可是,那人真的很讨厌,江湖人都该死,该速死!”

“眼下招徒在即,玄皇的使者指不定藏在哪里呢,若是被他们发现了,却是一场麻烦”

“那玄皇老儿还不是依靠咱们玄门,才击退域外邪魔、教化民众抵御内外祸患么?他还敢对付咱们玄门?就不怕帝位不保?”

“住口,这事不需要你来说,等会你再服用一颗补气丹,宁神丸,好好调理身体,把方才损耗的元气补回来,明早还要主持青罡门招徒大典。”

“是,徒儿知道了。”

“这些凡人女子有什么好的?将来各门派的女弟子多的是,等她们拜入宗门时,身价必然千百倍的增,那时才不失你的身份,就是我偶尔也会挑一些面目姣好的,把玩一二,懂了么?”

“徒儿知错了,那个江湖女子味同嚼蜡,一点也不好玩,徒儿以后只找拜入玄门的凡人女子,拜入玄门的女子才有身份地位,有身份地位的玩起来才够味”

“糊涂,你只是童儿,怎么会做这种事?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徒儿还小嘛,还望您老恕罪则个”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这声音,几乎颠覆了斩烈对玄门的认知,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但凡玄门修士,都是一心向道,寻求永世长生才对,为何也如世俗之人一般,把大好时光浪费在寻欢作乐上?

“斩公子”一道声音打断了斩烈的沉思,这时,他才感觉到,左手不知不觉中居然已紧握住了普渡道人赠送的佛陀小木像,那木像似乎泛起了一阵冰冷的气息,顺着指尖沁入他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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