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王处仁敲着巷门,“开门啊,张老爷,杀人啦!杀人啦!”
门过了半久才开,出来个张老爷家巡更的下人,“什么张老爷杀人了!休得乱说。”
“不是,你看那里!”
下人朝处仁指的方向望去,“哎呀妈呀,真死个人了”。下人走过去看了下,对处仁说:“你这里先掌着灯,我去叫老爷。”顺手就递了个灯笼给处仁,回头一路朝宅内急走。
半支烟的功夫,一等仆人随着张老爷齐齐的聚在后门口了。已是半夜,寒气凝重,巷道的路灯忽明忽暗,一层淡雾铺在路面。张老爷披着件绸布棉袄蹲在死者边上,看了下,身边的仆人你一言我一语,窸窸索索。犹如幽冥路上的鬼魂之声。
张老爷还是经历过一些场面的,还能镇定下来,起身说:“王木匠呢?”
“处仁,处仁!”众人传声。
“在,在在。”处仁挤了进来。
“你是看到整个现场的,是吗?”
“是,是一个倭寇杀人犯。”
“哦,倭寇。。。”
“他抽出那么长把刀…”
张老爷摆了摆手,“你不要说了,作为证人,你先在我这里住下,我会吩咐下人给你辟间房,我这就叫人去巡捕房报警。”
“额,好的,可是我内人刚生孩子,我想…”
“我明白,我命下人到你家通传一下,可否?”
“好好,谢谢张老爷。”
接着张老爷布置任务了,他派了人去了巡捕房,又安排两个下人看着尸体,在巷道内多挂了几盏油灯,又命管家的学徒加强府内的巡逻,以保安全。
很快,到了四更,巡捕房就有人来察看了,在尸体边标号,查问了张府内的下人、管家、老爷,最后,就到处仁了,他是整个事件的目击者。
那晚处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中尽是鲜血淋漓的场面,五更不到便被唤去查问。处仁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详细。讲到激动处,他随即把筐篓里的手绢包拿了出来,摊开手绢,面呈着林副探长和张老爷说:“这就是他死前给我的东西。”
林副探长接过证物,揣摸了一会儿,看见张老爷望眼欲穿的样子,就递了过去“张先生,你认识这块府牌吗?”
张老爷翻看完令牌皱着眉头说:“吴宗云,你看看。”吴管家好歹管过张家两代的府事,见多识广,张老爷不知道的,吴宗云未必。
他看了下,说:“容我去查查账簿。”转身便唤学徒去账房取账簿来。
随即张老爷吩咐仆人看茶,张家客堂紧张的气氛也稍微缓和下来。
林副探长一副西洋派头,西服马甲衬衫,短发,早年去过法国,会英、法两种语言,因曾参加过维新变法差点被杀头,隐姓埋名,改孙姓林,结交了不少洋人。受洋人保举做了汉口警察厅的副探长,为洋人在租界内外各种活动提供保障。
林副探长问:“张老,吴老先生有何高见?为何去查账簿呢?账簿有什么可查的?”张老爷回道:“想必鄙人府上曾和这府牌的老爷做过生意,怕是吴总管不能记着个详细,要去搜剔一番。”随即话锋一转,问:“林探长,那嫌疑人非东洋人不可了?是么?”
林副探长抿了抿嘴:“恩,应该是,虽然我是和洋人有交情,但是同样对倭寇之流没什么好感,但是…”,他微微倾身细语道:“应该确定是小RB可如果去租界拿人审辨就没那么容易了。”
张老爷默不作声,片刻茶的功夫,吴总管带了本账簿来到客堂。他翻了几页,呈给探长,探长循着吴总管的手指看到了相关的一条记录。
“光绪二年,八月一十六日,收何濡于走马岭廿四亩地,作价白银:三千二百一十八两四钱。签字:何濡,张全富。”
“没错,上面的印章和令牌相符。”林杰克自言自语道:“不过你对于这个何濡有印象么?”他晃了晃账簿。
张老爷皱着眉头说:“我和这何家人没什么关系,只有我父亲买过这地应该,在我懂事起这何家人就开始败落了。”
“因何事败落?”
“不知。”随后张老爷看向吴总管。
总管给探长作揖,上前一步说:“鄙人确实掌过张太爷的账房,只是这笔交易也是先于我来张府前做的,也就是前任账房记的账。具体因何事收何家的地皮确实知之甚少。”吴宗云顿了顿,“当然也不是一丁半点都不知道,前任账房曾对我说,何家当家的邀他去看过那块地,临汉江以东,土地肥沃,要价也不贵,遂买下以备后用。当时张太爷对何濡卖地产的行为不理解,因为他把自家在汉江沿岸所剩的三百多亩地全卖了,按他家当时的财力,抵得上全汉口一半的地主还要多。便私底下问他,何濡却神秘笑笑说:‘我要远行’。”
“后来就听说何濡的小儿子沾上了福寿膏,不肯随何家人迁徙,何濡一气之下甩下次子,携家眷财款离开了,只给小儿子留下一盘银锭,半空的何府。那不争气的次子便自甘堕落,流连青楼赌坊,最后身无分文被望春楼的护卫揍个半死。”
“那能找到他吗?起码能有个何府的人解释这令牌的来意了。”探长有点激动。
此时张老爷摇摇头:“那何志刚早死了。”
“怎么?”探长一脸失望。
“听说有一次赊了两只瓷碗进赌坊,第一盘就翻了本,一激动犯了风症,身子半边立刻不能动了。就躺回家养病,不出半年身子底下褥疮严重,风寒不止就这么死了。”
“啧,麻烦。”探长挠了挠头。“那此人是否是何府的人回来探望何志刚的吗?怎么又和倭寇搭上关系了?那个何濡又去了哪里呢?”
张老爷和吴宗云都一脸茫然得看着林杰克。
“依我看,你需要去查下何府了。”张老爷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林杰克点点头,“可是那何府现在何处?”
“现在不叫何府了,是隆昌洋行的库房。”张老爷说。
“这就麻烦了。日租界边上。”林杰克说道,他脑筋转动似有方法了,“小陈!小陈!”
只见一头带鸭舌帽的小探员走了进来说:“探长。”
“你先安排巡警设立禁区,把西番巷围起来,未经许可不得任何人靠近案发现场,还有去法国租界工部局找Michel.Dordar,让那老头开张金融调查证出来。再去县太爷那里要张刑事调查证,否则就真没机会进日租界查案子了。”
“可是隆昌有RB人背景,这个…”
“不行也要试试嘛,快去办!还有,处仁你最近不要到处走动,如果案犯归捕了你也要到局里作证的。”
“一定,一定。”处仁连忙回答。
张老爷,吴宗元安安静静的看着林杰克,林杰克感觉自己体内有股喷薄之气将要涌出来。维新变法仅仅参与过送消息的他,半吊子英语的他,作为副探长一年没有成功破过一件案子的他,为洋人红酒通关却撞了丧车碎了一大半酒桶的他,此时此刻,终于有为自己正名的机会。“探长这个位子以后是我的!”林杰克默默在心里念着,嘴边挂着一丝浅浅的微笑。
王处仁看在眼里,心里嘀咕着:“这案子背后看来还有案子啊…”
过了巳时,张老爷留林杰克和处仁用了饭,之后各自散去。一路上处仁挑着扁担恍恍惚惚,应该是没休息好的缘故,也顾不上躺在床上一脸怒气的媳妇,到了家倒头就睡,呼声震天。直到下午未时许,门外有人喊。“小董巷三号甲,快来收信!”处仁醒了过来。媳妇还在床上坐着,轻轻唤着处仁,处仁拧了拧眼,走到门口,邮差从木箱里拿出一封信交于处仁,处仁便给了一枚铜元。折进房,袁萍问谁来的信。
“是大哥寄来的。”
“松江来的?”
“恩”
“快打开给我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