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仁自幼出生书香门第,祖辈还官至三品任大理寺卿,自曾祖父王焕被人诬陷,贬谪邢州县知州,家业衰落,加上祖父王安贪玩奢靡,娶了五个老婆,很快,曾祖父卸任后家中生计渐紧,那几个老婆见利忘义,三个小妾都跑了,二姨太又是个瘸子,做不了活。祖父纨绔惯了,扔下一家老小成天鬼混于青楼酒肆,不醉不归。本就清廉的王焕一家就因此雪上加霜,这种日子没持续多久,王安在某天早上离开家后就断了音讯。王安的五个老婆给王安共生了八个孩子,四个没活过三岁,活下来的四个只有王处仁的父亲王则悭是唯一的男丁血脉。可是王则悭天资愚钝,又没什么大志向,王焕只能天天唉声叹气,哀叹王家一族的功名就要断于他手。看见孙子成天在院子里摆弄木头摆件,什么木椅,木凳,木剑,都是些木匠活,王焕着实拿他没有办法,父亲不在,这个做爷爷的有心无力,看着孙子那么喜欢锯,刨,钻,刻等木工,于是就给他寻了个木工师傅,就算将来成不了大事,至少能谋到一行饱腹的营生也不错。学艺之余王焕也不遗余力教王则悭读书认字,能教多少是多少,在王则悭行弱冠之礼后,王焕犯了头风症半身不遂只能整日卧床,虽说这个孙子读书缺个心眼,但待人诚厚,勤劳节俭,王焕卧病期间孙子忙里忙外,让他颇感欣慰,遂把家中所剩的几亩田和一些细软交给他,选了曾经投靠于王家门下的一对逃难的父女,和她父亲说了媒,合了生辰八字,便择日成了亲。日子清贫但孙子做做木匠也算是撑着王家平时的开销,还过得去。刚满一年,媳妇胡氏就给王家生了个男娃,王焕取名王处忠,接着玉凤,处仁,二凤接连出生,王家的院子也热络起来,凭着王则悭出众的手艺,县上很多大户人家办事做家具都要找他,渐渐的生活又好起来了,老爷子竟也能稍稍陪着老夫人坐一坐,过年的时候一家子其乐融融,日子倒也开心不少。
可就在处仁出生才不满三岁时,王安竟然回来了。回家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柱着根杖,王焕在里屋望见了气的直咳嗽,王则悭则忍耐的多,帮父亲更衣洗尘,由于连日粒米未进,王则悭端上来的三碗米饭顷刻被他一扫而光,着实是个吃干饭的。在为王安洗澡的时候,王则悭是捏着鼻子洗的,那气味实在令人作呕,看着父亲满身的疥疮,王则悭不免得心生怜悯。于是王则悭腾出了自己的西厢房,和妻儿搬到后院柴房,让老父亲安心养病。王安也一脸诚心的跪在王焕的榻前发誓绝不再吃喝嫖赌。
有句俗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王安就是那么个好逸恶劳的江湖浪荡汉,随着在外面沾染的一些坏习惯,没少让王焕担心。住回家快一年,身体也养好了不少,就开始偷家中的钱财外出赌博,一开始是问自己的儿子要钱,王则悭终究是给的,发展到后面也不和儿子明说直接到柴房偷,被儿子发现了好言相劝可依然我行我素。有几次白天竟带着青楼女子回家鬼混,用的银两还是王焕那里明抢的。王焕当然极其气愤,却又无可奈何,结果头风再次发作,连服两粒安宫牛黄丸却只拯回个只有出气没进气的王焕。隔夜就去了。王则悭大哭流涕。丧奠上王安攒着个獐头鼠目,自知理亏,主动提出搬去柴房。王家上下老小一致同意。王则悭丁忧三年,逐渐坐吃山空,想是没什么办法,便去讨教亲戚,相识的几个县上老爷都认为王则悭不出工三年影响还是很大的,都劝他向保甲递个呈,取个豁免。王则悭贿了保甲些碎银,便回家闭门摆了个断丧的酒席。就在众人对着王焕牌位行礼时,门外突然冲进一帮粗汉,个个油头垢面,领头的更是如张飞一般,凶神恶煞。坦着膀子大呵王安的名字。王则悭急急得迎了出去,作了个揖正色问道:“这位朋友今来王宅,未能远迎,况且堂屋在做断丧之事,冲撞了鬼神,也不怕个晦气吗?”
那张飞一掌推在王则悭的身上,气力极大,王则悭退后了几步,心里犯毛。
“哪个是叫做王安的,出来!”张飞一脸杀气的喝到。
“找他作甚?那厮躲在柴房里”老祖母厉色道。
“走!把那厮揪出来!”张飞给左右两边使了眼色。
须臾王安就被五花大绑架了出来,一棍子打在腿上直让王安一阵惨叫。张飞让王安跪着。然后从袖管里掏出一张地契,说:“王家的人都听好了,王安已欠鸿安赌坊银两共计两千六百一十四两,今鸿安赌场有王氏家地契一份,以此相抵!以后这里就是鸿安的分馆,兄弟们,把人给我撵出去,值钱的给我搬!”
“是”众人异口同声。
老祖母听完痰症大发,立刻没了气息,王家女眷围着祖母哀嚎痛哭,王则悭死命的按着祖母的人中也是大哭。
只有王安反倒默不作声地跪着,那王安瘸脚的姨太一拐仗抽在他头上,立刻肿了个冲天大包。好似即刻破土的冬笋一般。
一番拉拉扯扯后,王家老小被赶出了府宅,家中的财款皆被席卷而空,老祖母躺在门厅口,大姑奶用手指探了探鼻息,想是祖母已驾鹤西去,众家眷围着老妇人呜咽不止,王则悭的儿女扒拉着也跟着哭。那个杀千刀的王安却远远地跪着,良久不动,忽然放声大哭,这震天的哭声打断了王家老小的心绪,王则悭走过去站在他跟前,王安低着头自顾自的哭着,王则悭掏出块方巾让王安拭泪,他接了手帕抬头说:“儿啊,爹对不起你们啊,是那个鸿安的李全贵设局害我的呀!啊~呜呜”他咽了口痰继续哀嚎道:“爹,娘,孩儿不孝,未能光宗耀祖啊~”。
“不要哭了,爹”王则悭要去扶起父亲。王安一把握住儿子的双臂,急切地说:“孩儿,我还有翻本的机会,你给我点钱,街口新开了家赌坊,正月前赌资对折,便宜的紧,快给我点钱啊。”
“不要做梦了!家都没了连口饭都没有了,哪来的钱?”王则悭已是不悦,顺手摆脱了父亲的手。
“怎么没有,你媳妇还有只银手镯,快拿给我!翻本了赐个你金手镯耍耍!”王安眼神熠熠。
这时王则悭的脸色说不出的古怪,一阵红,一阵青,两只沧桑的拳头捏得嘎吱作响。王则悭一脚蹬在王安的肚子上,只听得“哎呦”王安应声倒地,又跟上去一脚踢在嘴上,立刻踢崩两颗门牙,王安的瘸子老婆凑了上来又是一拐仗打在额头,又长出一颗冬笋。只见的王安忍痛满地找牙。瘸子二姨太拉着王则悭即走,回头一口浓痰啐在王安身上。
当夜,无处投靠的王家栖身在一处残破的荒庙之中。众人围着火堆取暖。盘着随身带的东西,除了王则悭捧着的王焕的灵位,就剩下他媳妇手里的银手镯了。处忠早已开蒙三年,文房四宝都没带上,连老祖母身上一卷席子也是在这破庙里翻出来的。众人就着干囊啜泣着,女眷中就属瘸脚姨最坚强,守在老祖母尸体边折着黄纸。待王凤,处仁,二凤睡下,王则悭就叫醒处忠,在一盏昏暗的油灯下,背这些天学到的古诗词,背至二更方才睡下。
大姑奶和瘸脚姨折完了所有的黄纸,大姑奶就对王则悭唠叨,这祖母的丧礼要发的,但是不能再影响生计了,毕竟吃饭要紧,平时两个姨奶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认识什么达官显贵,靠不了关系,只能请王则悭向他做过工的老爷先赊点银两办个丧礼,王则悭点头称是,瘸脚姨颔首不语,待到大姑奶眼泪汪汪,瘸脚姨却脱去了一只鞋,那脚气升腾,令人作呕,大姑奶含泪捂住口鼻呆呆的看着她奇怪的举动,王则悭也被她最后能从鞋垫下取出一块黄灿灿的金饼看傻了眼。
瘸脚姨说道:“我知道我们这个丈夫不是个可期可靠之人,那时便能猜到家财会被这畜生散尽,我偷偷把老祖母送我的一只金镯子打成金饼,以备不时之需。”她顿了顿说:“悭儿,虽说你不是我亲生的,但是看你为人宽厚,生性善良,我决定把它交给你。”接着转头看向大姑奶问道:“我不信你也没藏过私吧?”
大姑奶腼腆的点了点头,不过立马回答:“藏是藏过几件,不过都在王宅里了,唉。”
王则悭也没管那么多,跪在两位长辈面前磕头连谢。他媳妇胡氏也是千恩万谢。
那晚大家心事重重,经历了白天那些心惊的事,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