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玉说出要离开的话,并不是突然之间的心血来潮,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在宫里的时候,她为了专心治疗永琏,也为了不让人知道她的存在,所以一直都躲在坤宁宫没有外出过。而且乾隆为了自己的爱子,也专门吩咐过,任何人不得去坤宁宫打扰,所以,她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想自己的事情,一些以前她没有仔细想过的事情。
一直以来,她的打算都是和黛玉一起住在大观园,然后等到贾府大厦倾颓的时候,安置好贾母的事情,然后和黛玉一起离开,去过她们的人生。她以为如今黛玉和宝玉的关系已经远没有原著中说的那样密切了,王夫人等人应该不会在介意黛玉的存在,她们可以在这里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
但是,她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件事情,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们所有人的年龄问题。如今,她和黛玉已经十三岁,宝玉十五,而宝钗更是已经十六岁。一个十六岁的未婚女子,特别是像宝钗这样出身不错却连婚约都没有一个的未婚女子,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很少见了。
虽然说薛家更愿意让宝钗入宫,从而飞黄腾达。但是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是:首先,宝钗只是皇商出身,是没有资格直接参加选秀女的,最多,只能成为公主格格们的陪读一类的。这说得好听点是才人赞善,说得难听点不过是个稍微有点身份的丫鬟而已。然后,就算薛家通过各种手段让宝钗参加选秀了,但是选秀的年龄是十三岁到十七岁之间,宝钗已经十六岁了,但看皇帝的意思几年内他是没有心思选秀的,这基本上绝了宝钗进宫的路。
再来就是宝钗和宝玉之间金玉良缘的问题了。虽然薛家早就在最开始就为金玉良缘造势,也联合了王夫人元妃等相关人等。但是,宝玉对黛玉的感情是从来就没有掩饰过的,贾府内任何人都能看出来。虽然说这两年黛玉开始疏远宝玉,但是宝玉反而是更在意黛玉了。这点,他们是绝对不允许的。
还有就是贾家连同薛家霸占了林家的财产,虽然他们知道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但是毕竟做贼心虚。如果能尽早尽快的将黛玉和馨玉逼走甚至逼死,从而让他们的行为不被人发现,想必他们都是愿意做的。
最后就是她们对馨玉的一种莫名的恐惧感。馨玉明明看起来是个最简单不过的人,却在不知不觉间笼络了贾府内一大堆人,其中甚至包括了贾母和凤姐等人。而这一次,馨玉居然被怡亲王府的人接走了,这说明这姐妹可能和怡亲王府,甚至是皇室有关联,他们怎么能不恐惧?
馨玉在想到这些问题之后,就发现自己真的疏忽了,她们早就应该离开贾府,离开大观园,去过自己的人生。要照应贾母等人在什么地方不能照料呢,甚至离开之后还能更好的照料贾母等人。
“姐姐,我们离开这里,去自己的宅子,去自己的园子生活好不好?”
黛玉默然了。她没有想到馨儿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为什么?在这里不好吗?”
她知道馨儿不喜欢这里,但是就这样离开,合适吗?而且她和馨儿不同,从七岁她就生活在这里,对这里,她有着深厚的感情,甚至于是一种类似于家的感觉。如今她也知道这里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好,也知道自己周围如铜墙铁壁一般的被人防备着。可是,她舍不得这里啊!
“这里不错,但毕竟不是我们自己的家。”馨玉小声说道。
“可我们哪里还有家?”黛玉微笑,却比哭更让人伤心。
馨玉看了黛玉一会儿,叹了口气,“姐姐不愿意,那我们就留下吧。”
黛玉听到馨玉的声音,知道她心中一定很难过。在外人面前,馨儿一直就表现得很好,从来不把自己的情绪真正的表现出来。可是,面对自己的时候,馨儿是从来不设防的,也是最容易受到伤害的。黛玉知道,馨儿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过得很好,她之所以想要离开这里,其实也是为了她。
可是,外祖母还在,宝玉还在,她怎么能这个时候离开。她知道,宝玉或许,不,是根本没有她以前想象的那样好。可是,几年的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她怎么能轻易的就放弃那曾经刻骨铭心的感觉?
黛玉自己也知道,她总是让馨儿伤心难过。可是,馨儿是那么的坚强,她应该不会介意这些事情吧?毕竟,她们是真正的姐妹,是还没有出生就相依相伴的姐妹啊!
“宝玉受伤了,你要去看看他吗?”对宝玉的伤势,黛玉一直不放心,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叫馨玉去为他医治,因此她也只能这样问道。
馨玉看向黛玉,美丽的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受伤和难过。黛玉为什么会这样?明明知道自己最讨厌就是宝玉,却问自己愿不愿意去医治宝玉。她认为这样可能吗?还是,因为一直以来自己对她的守护,已经让她恃宠而骄了?
馨玉第一次感到这么的难过。虽然以前黛玉的某些举动也会让她不开心,但是她从来没有放在心心上过。可这一次,黛玉真正的伤害到她了。
“我累了,想要休息了。”馨玉躺倒床上不再说话,甚至都没有面向黛玉的方向。
黛玉看到这样的馨玉,突然就难过起来了。上次馨儿这样,还是十三爷去世的时候的事情。那时候她也是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默默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哭不笑整整三天。三天后她虽然看起来恢复了,但是黛玉知道,馨儿只是把那些难过都深深地埋在心里了,她只是不愿意让身边的人为她担心而已。
黛玉突然感到害怕。如果有一天,馨儿对她就好像对其他所有人一样了,自己该怎么办呢?一直以来,她在馨儿面前读更像一个需要保护的妹妹而不是一个应该保护她的姐姐,她就如同菟丝花一样,依赖着馨儿生存着。而馨儿对她,更是一直都无怨无悔的付出着。为了她,馨儿可以做任何事情,她学医,学武,管家,赚钱,甚至是杀人,都是为了她。
是的,她知道馨儿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当年方姨娘的事情,虽然大家都瞒着她,但她到底还是知道了——她无意中听到了林家两个下人的谈话,其中就吐露了方姨娘的真正死因。黛玉不觉得馨儿无情,因为她知道馨儿这么做是为了守护她。黛玉还亲眼见过馨儿杀人,那是她们在扬州的时候,她想去庙里为父亲祈福,馨儿陪着她去了。然后在回来的时候,她们遇上了劫匪,馨儿杀了两个对她们出言侮辱的劫匪,然后赶走了剩下的。
黛玉突然觉得好冷。如果馨儿对她失望了,她会不会放弃她,一如她当年放弃林管家的二儿子一样?
在馨玉看不到的地方,黛玉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