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读艾青的诗《大堰河,我的保姆》,都要勾起我一缕浓浓的思绪。我虽然没有诗人的博大情怀,但每每看到“保姆”这个字眼,就禁不住想起从小带我长大的一位可爱可敬的老人。
她今年已是九十岁的老寿星了。我出生后不久,父母因为工作忙,就在老家找了一位五十多岁的妇女来带我。我们都喊她奶奶。她姓什么,至今不得而知。只知道他夫家姓赵,四十多岁就守寡,辛辛苦苦拉扯一个独养儿子。奶奶到我们家一待就是八年,和我们一家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奶奶勤劳、俭朴,成了我们家庭中的一员后,很快得到了全家人的信任。我们相处得犹如一家人。父母每月发了工资,很大一部分都交给奶奶,由她安排全家人的生活。如果不介绍,外人都以为她是我们的亲奶奶。
奶奶对我尤其好,像对待自己的亲孙女一样。我病了,她就衣不解带,整夜地抱着我、陪着我。家里有了小弟弟后,她还是那么“偏心”,总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吃。有段时间,奶奶家里出了点事,她的儿子因公负了伤,需要照顾,奶奶就把我带到她乡下的老家去住。困难的60年代,每天端到桌上的主食分三种,我吃精米细面,他儿子则吃四分细粮六分粗粮,而她吃的全是粗粮。奶奶家门口栽了两棵桃树,到了桃子成熟的季节,也是我的节日。我到了上学的年龄,奶奶也有了自己的孙子,便离开了我们家,但每当桃子成熟时,老人家总要摘下一些最好的桃子留给我吃,这种习惯她保留了好多年。后来我长大了,外出读书、工作,越走越远,但她仍不忘摘下最好的桃子单独为我收藏,直到坏掉也不舍得把一个个她精选出来的又大又甜的桃子吃掉。
渐渐地,我的世界越来越大,而她的世界仍然停留在遥远的回忆里,曾在她生命中占据一定位置的我,自然就成为她一段反反复复的回忆了。
日月轮回,光阴流转。我离开家乡好多年了,同样也有好多年没有见过奶奶了。春节妈妈打电话来,说奶奶老了,非常非常想念我,老人家只要见到妈妈老家的任何一个亲戚,总是一遍遍打听我的消息。多少年来,我也没忘了奶奶,每每想起老人家,总觉得心弦被柔柔地拨动了一下。为了还愿,我趁着春节短短的几天假期,去看看我亲爱的奶奶。
一走进她的家门,奶奶正在吃饭,她的头发全白了,眼睛也有点浑浊,我在心里喊了千百遍的“奶奶”,已不再挺拔,整个人好像长缩了一样,比我脑海里想象了千百遍的她矮了不少。看到慈祥的奶奶,我的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我大声喊道:“奶奶,奶奶,你还认得我吗?我来看您了!”只见她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紧走几步上前,两只眼睛紧紧盯着我,一动不动,然后一把抓住我的手,眼泪哗地一下就流了下来,嘴里一遍遍地喃喃念叨:“孩子,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真的又见着了,真的又见着了,我不是做梦吧。”不知不觉间,我的视线已经朦胧,嘴里也有点咸滋滋的味道。
要走了,她是千般万般不舍,送了一程又一程,不管怎么劝,就是紧紧抓着我的手不放,眼泪不停地往下流。在那一刻,我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就是被人牵挂的幸福。那种从心灵深处滋生的一腔真情是可以净化灵魂的。
牵挂我的老保姆,奶奶,愿您活到一百二十岁。
2000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