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婼只觉得脑壳上爬满了感叹号,目光又落在了底图上,这么厚得一卷应该是个大工程吧?细细回味少年的话,脑壳上的感叹号终于集体复活了!转为一声惊呼“我要学刺绣?”
“徒儿是大家闺秀,岂能如此惊呼?”少年神态很认真“尔后为师会督促徒儿的女者四德,德、容、言、工,只有学好了,日后才能嫁得了好人家……”话未说完,即被打断。
“停----!”她拉长了声音,一副被人踩了尾巴的神情,满脸黑线,语出惊人死不休“又不是白菜,捆的好卖得快。我,刘紫婼,绝对不会找一个不把女人当一回事的男人,绝不会走上一段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更不畏惧封建迷信的指指点点,做个老姑娘又如何?”
“婚姻大事岂可儿戏,为师已决定了。”总是事不挂心的模样,他究竟是个固执的人啊“师如父,教不好弟子为师难辞其咎。”
刘紫婼只觉这尾巴被踩得不轻,却又不好得立起脾性与少年争执,生气,哪能不生气,只是为了这点思想上的不统一就将关系弄僵并不值得,也梳理了情绪,挂上平日里的笑容“师父,并非徒儿叛逆。师父你想想看,徒儿并不同于那些大家闺秀,帝君追封徒儿为孝爵,爵位并列子爵,仅在侯爵之下,往后的路便有了肩要担当的责任,为国,为民,尽其心力,岂可同。”打铁趁热,为了使得自己说的更有说服力,便把伯卿借上一用“师父担心徒儿的婚姻大事,徒儿明白。只是师父并不知与徒儿早早定下婚约的伯家五少爷伯卿,与徒儿可比知音,断不是那种凭借世俗眼光评定好坏之人,徒儿的将来,师父是可放心的。”
“徒儿…”俊秀少年眸中涌现出一丝怜惜,但还等话语道出,刘紫婼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不,是后知后觉的悲伤而来。
一句“…伯家五少命薄福浅,早你失踪那年,葬身火海。”她脑海空白一片,后知后觉曾记得有过这样的梦,梦中二哥亲口告诉她,伯卿死了。后知后觉忆得曾约好有福同享,悲伤不请自来。她垂下眸子,摸向腰间系的锦囊,做工相同,当年二哥请最有名气的锦绣坊定做了三个,二哥一个,她得了两个,便是那时,将其中一个赠予伯卿许下的诺言‘有福同享’,那悲自心涌起:伯卿去时,还是个孩子…
究竟是不是自己害得他人?一直以来她未曾想过为何会一觉醒来便成了南疆奴,如此的巧合是否又是因她而牵连了那懂事的孩子,是啊,从帝君开天辟地头一回准了女子当爵时,并非未曾得到伯卿提醒,在那些官权面前,自己是如何扎眼。
这一刻,在她心底涌现“相欠不归”四字,欠着伯卿的,却是还不了,也无归期了。
将悲伤藏在漆黑的眸子深处,伴上平日的神情,对上少年的眸子,好似听闻的噩耗主角并非熟识“师父一定饿了,我去做饭。”将布包往少年怀里一塞,看似甜甜一笑那双眼睛却出卖了她,或许她很会掩饰,只是此刻忽闻噩耗的她,做不到戚子尘的轻车熟路罢了“扭不过师父这老古板,哎,做古代女人真麻烦,一会吃饱了徒儿绣就是了。”说完就一头扎进厨房忙碌起来。
漂亮的眉梢下面,如水的眸中印照着刘紫婼转身的瞬间,那一瞬,他问自己,究竟是对是错。
柴火‘噼啪’作响,就像是师叔的‘闷葫芦’毫无秩序,如乱了音的和弦,更像是法师的吟唱,跳跃的火种里幻化成一个小小少年,一袭大红,系个红白相间的长绸大花,立于刘府内院厢房外,就像是绝顶之崖上的独株松树苗,生在云端不着尘。这净肤大眼的娃娃,扮作新郎官乖巧的站在那里,说不上的可爱,每每她想起这个画面的时候会发笑,多傻啊。只,此一见,仿佛看到了小小红裳在火海中挣扎打滚…刘紫婼却再也笑不出来。
是这样吗?是因为我的封爵激怒了某些权贵,是因为我的言行挑起了对女性地位的不能容忍,却因为失误将纵容我任性的伯卿给烧死在了火海中,又或许并非一场失误,是这样吗。
贩入南疆行宫也是料定了有死无生么?只未曾想到,刘紫婼这个名字还会再出现。
……
那时她想了很多很多……
无论真相埋得多深,在何时才能被挖掘,重要的是那时的刘紫婼第一次意识到即使在天子脚下也伴随的危机感,一直以来是刘府在守护着她,而这一次,她暗自发誓,要换她来守护刘府!‘绝不能再让其他人成为第二个伯卿。’
她不会再抗拒师父的提议,学好所谓的女者四德,并非她能接受古封建的女人地位,实则相反,她要学好从前压根就没当一回事的所谓‘四德’才是她最有力的武器,在旁人眼中既然容不下她这叛逆沙粒,那她索性成为暗藏在秀娟包裹内的锋刃。
有关于伯卿的记忆从此画圈围地高高竖起了禁区两字,建构在一个名为‘内疚’的湖泊中央。
过了午饭,刘紫婼坐在院里石凳上一针又一针的绣着,双手被扎了不知多少次,她却绣得很认真,错了针就回过去重来,反复。
从屋子里传来师叔孩子气的抱怨,抱怨着师父进步太快,一边是符课,一边是紫婼自觉的女工课。
少年端坐的地方面对着窗户,从这看去,可以看到刘紫婼从笨拙的扎手行为演变成渐渐能连上几针的熟练,桌边那吸食针扎后流出血的棉布比对起紫婼白净的袖口显得倍红扎眼。
他耳边不觉又再回荡起陌路人话‘男师父收女徒弟要注意的多了,不划清关系,弄不好就生了不该生的心!’
师叔眯着眸子将少年的动作看在眼底,这已经是第八次抬头看,虽说面上未表现什么出来,师叔轻轻叹气,少年并未察觉。
看了一眼徒儿渐渐上手的针绣动作,他又将注意力转回到面前的课习上,集中精神将气引到指尖代入笔墨洋洋洒洒大笔一挥,继续练习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