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等清风累极了即将睡去的时候方玉潭才搂着他，告诉他去法国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那年头去法国，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签证难办，资金也难办。只有孩子们的家长里那里似乎要比预期顺利得多，杜言他爹就是第一个拍手叫好的人，还答应赞助一笔资金。
大家商量过后，觉得此事还是不要太张扬得好，就没有跟多余的人说，同时要求家长们也能够保密。资料陆陆续续准备妥当后，就飘洋过海去了法国，余下众人翘首等待。
下午午睡的时刻，小学校的大堂里，老师们齐聚一堂，商量下一步的对策。邱丛生刚从广州赶回来，身上还带着一星疲惫，不过他倒是一改邋遢模样，脸也比从前更坚毅了些，一听说小学校里的孩子们要去法国演出就开心的像个小孩子一样，直嚷嚷自己也要跟去。
“不管去不去得成，这出戏，一定要排！”方玉潭做在桌边，食指一下一下轻叩桌面。
陆海魁吹吹茶杯里的茶叶说道：“是。孩子们学了一年，也该排场整戏给外头的人瞧瞧了。”
老师们纷纷点头称是，可是讨论来讨论去就是没个剧目的定论。
邱丛生若有所思，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一本半新的本子，在手里掂量了几下道：“打从学校建立就开始写的东西，到现在都没完成呢……”他抱歉地笑笑：“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清风接过戏本子，才翻开第一页就小呼一声：“有武旦角儿？”
“这戏里，生旦净末丑，可是都得挨个亮相的。”邱丛生指指武旦角儿问道：“学校里没有吗？”
大家都不说话了，只张矝弦一人默默站起身来，接过戏本子看了一会儿，又无声地踱步走了出去。众人只道他生气了，没想到一盏茶的功夫后，张矝弦重又走进来，后面跟着一脸茫然的飞飞，两个人一进屋方玉潭就隐隐觉得张矝弦是真下了大决心。
“飞飞，大家伙儿都在这，你既要学武旦，便要学得好，不可以给咱们京戏丢脸。”
飞飞傻傻看他爹，又环顾周围一圈，眨巴眨巴眼睛，他是不是还在做梦？
清风伸手捏他脸颊上的肉，问：“疼不疼？”
“痛痛痛——”飞飞终于明白过来了，“爹你允我唱武旦了？”
张矜弦一字一句道：“练，我亲自教你。”
日子仿佛倒退到了清风第一登台的时候，那时候他和方玉潭两人也是如此的在夜里练戏，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地改进戏本子。这戏本子是有讲究的，在每个孩子被安排角色之前，每一句台词都会先由方玉潭和清风两人演练一遍，两人觉得顺了，才再去和其他老师商量，再教给学生。
如此半个月辛苦下来，有一天傍晚方玉潭抱着清风去取被风刮跑后挂在枝头上的干衣服时，才发现那孩子的身子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方玉潭回想着这半个月来的不眠不休，心一阵阵地疼，钱也不省了，拖了清风就去大街上的牛肉面店，又加钱给他添牛肉，又给他叫蒸饺吃。
清风晶晶亮的眼睛望着眼前的食物，吞吞口水说：“师父……才刚吃过午饭的……”
方玉潭不理他，夹了一只皮薄馅多的小笼包，放在嘴边吹了吹，就塞进清风嘴里。
鲜美的汁液在嘴里瞬间炸开，是久违了的味道。
清风只含着，舍不得咽下去，几乎要哭出来：“师父……可是这些钱……这些钱……”
“乖乖吃下去。”
可是这些钱，是攒着给孩子们垫学费的，是用来去法国演出的。清风说不出口：师父那钱都是你一点点从牙缝里省下来的，你自己的一支笔坏了，只拿了根洋火柴捆住了接着用，手都磨破了。
清风喉头哽着一块坚硬的石头，怎么咽都咽不下去，只能反反复复捏着指间的筷子，似乎要将它们揉进骨肉里，他盯着喷喷香的牛肉，终于下决心似的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慢慢吃，吃完了才走。”方玉潭在一边看着，淡淡微笑着，手一捻，装醋的小坛子就开了，他倒了些许米醋出来装在小碟子里推到清风跟前。
清风吃下几个蒸饺，吞下小半碗牛肉面，竟再也吃不下了，肚子撑得难受。
“怎么回事？中午不过吃了一碗米饭和半碟番茄炒蛋，下午可是什么都没有吃过，怎么肚子会涨成这样？”方玉潭手探过去一模确实是涨得厉害，顿时觉得奇怪了。
清风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病了？师父带你去医馆里看看好不好？”
“别！别！”清风一看实在瞒不住才低着脑袋说：“我就是喝了点水……”
方玉潭一震，问道：“一点？一点是多少？”
“半壶……”
方玉潭一双眼睛闪着幽光，直直望着清风。清风一抬头，被那双眼看的心里一寒，便再也不敢遮掩：“喝了整一壶。”
方玉潭的指尖挑开清风额前的垂发，问道：“为什么喝那么多？”他的声音温柔而有磁性，像是要把人拉进深渊里，无法自拔。
“我怕师父带我出来吃东西，我怕自己会吃很多东西，花很多钱，师父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最近老觉得吃不够……我是不是……真的病了？”
方玉潭的手一顿，在半空中软软垂下去，复又贴上清风因为吃面而变得热烘烘的脸庞，眼里的光是明明灭灭闪乎不定。清风吓地唤道：“师父你这是怎么了！”
方玉潭在他脸上掐一把：“太瘦了，硌手，想把你养胖些。”
清风一愣，突然想到方玉潭指得是什么，顿时羞的满脸通红。他俩正做在店铺的角落里，方玉潭笑出了声，抬起清风的下巴，飞快的在他唇角亲了一口：“今晚咱们不碰戏本子，师父带你去逛城隍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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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着写着，我也想吃牛肉面了……
潭子你带我吃一个吧TVT
